福仲春自幼便是皇上的伴读,可以说的和皇上一同长大的,所以极为亲近。

    皇上登基之后也格外器重福仲春,先是让他做了近身侍卫,而后更让他统管了护卫宫城的御林军。

    福仲春深知皇上对自己的器重与赏识,所以凡是皇上命他去办之事,无不勤谨,包括五阿哥中毒这件事。

    有陈太医的帮忙,福仲春很快便抓到了对五阿哥下毒之人,他带着人即刻去了养心殿向皇上复命。

    皇上这会子传着便服正坐在炕上看奏折,听李玉报说福仲春和陈太医请求面圣,想着许是五阿哥的案子有了眉目,忙宣了进来。

    福仲春与陈太医进来,给皇上行礼道:“微臣奉皇上之命追查五阿哥的案子,如今不负皇上所托,查出些线索,只是”

    皇上刚想要夸赞一番,听到“只是”二字,不觉敛了神色,警觉道:“只是如何,尔等如实详尽地奏来便是,不得隐瞒。”

    福仲春道:“陈太医将阿哥所里的东西皆查验了一遍,唯有五阿哥所用被褥,沾染上了荁茸草,于是微臣据此细查,发现是浣衣局内的宫女所为,微臣已将其拿下,她也已经供认不讳,全盘托出,是她将五阿哥所用被褥放在投了荁茸草的水中浸泡,并且供出幕后之人乃是后宫嫔妃,此案既牵扯到上位之人,臣等不敢擅自做主,特来请皇上的示下,是否要继续追查。”

    皇上问道:“是何人?”

    福仲春答道:“延禧宫的尹贵人。”

    “可有证据。”

    “那名宫女已道出毒药藏于延禧宫何处。”

    皇上略微沉思了一会子,命福仲春道:“你去延禧宫宣朕口谕,让尹贵人到养心殿来见驾,她现在怀有龙裔,行事切记谨慎,千万不可冲撞了,待她出了延禧宫,你再带人进去细细查探。”

    福仲春领命出去之后,皇上又唤李玉:“你去长春宫唤皇后过来,她是后宫之主,后宫嫔妃之事,她责无旁贷,还有,你再差人去趟承乾宫,让愉嫔也过来,五阿哥之事理应给她一个交代。”

    李玉躬着身子退了出去,使了一个小太监去传唤愉嫔,自己则亲自往长春宫去了。

    皇上看了眼还跪在地下的陈太医,唤道:“你先起来吧,等她们到了再说话儿。”

    陈太医起来,往一旁站了站,皇上继续低头看他的奏折。

    皇后这边请了嘉妃和舒嫔过来喝茶,几人说到了五阿哥的事。

    芷兰说:“也亏着了五阿哥中毒,不然我的永珹也不能回来陪我这些日子,他也是命大,怎的就让娴妃和愉嫔瞧出来了,不是说连太医都诊不出来么?”

    倚梅将扣上茶碗,道:“臣妾觉得此事绝没有那么简单,偏偏是她们去瞧五阿哥的时候,起了高热,紧接着又提点太医验毒,这一切瞧着是顺理成章的,可这越是顺理成章的东西臣妾越会疑心,皇后娘娘觉得怎样呢?”

    毓华道:“你倒和我想到一处了,如若真是她们做的,矛头指向谁应该很快便会明了,皇上不是派了福仲春去查么,咱们只安心等着便是。”

    芷兰惋惜道:“不管是谁对五阿哥出的手,都着实可惜,竟没能把他除掉,自从有了五阿哥,皇上再没多看过其他阿哥公主一眼,想来是对他含了指望。”

    毓华瞪了芷兰一眼,道:“你急什么,五阿哥才多大,也值得你忌惮成这个样儿了,宫里的孩子难养大的,躲得了这一劫,谁知道下一劫在哪儿等着他呢,凡事都是徐徐图之,才有其效,你便是着急,如何不见你出手,若是你的手段能赶上你的嘴皮子,我能省多少心的。”

    芷兰忙告罪了几句,瑟缩在一旁,也不敢言语了。

    倚梅瞧了瞧芷兰两眼,向毓华道:“嘉妃姐姐最是个有口无心的,娘娘素来是知道她的,切莫与她计较。”

    毓华无奈道:“五阿哥的事还没有着落,谁知道这股风要往哪边儿吹,我现在哪有心思和她计较。”

    毓华话音刚落,吴傲从外头进来禀道:“娘娘,李公公来了。”

    “让他进来。”

    几人思忖着李玉所为何来,只见他微微躬着身子,进来给皇后并嘉妃舒嫔请了安,才道:“皇上让皇后娘娘到养心殿说话儿。”

    毓华问道:“可知为了何事么?”

    李玉道:“许是为着五阿哥的事儿,福大人查了些眉目出来,皇上的意思是,这些事毕竟分属内宫,需请皇后过去,一同裁夺。”

    毓华答应着:“知道了,待本宫更衣,随后就来。”

    李玉遂退了出去。

    毓华起身遣散了嘉妃和舒嫔,让左娥服侍着换了身衣裳,就往养心殿去。

    一路上,左娥见毓华一直不言语,神色似有异常,便问道:“不知娘娘为何烦忧?”

    毓华坐在轿辇上,幽幽地舒口气道:“皇上说是让我去一同裁夺,还不是怨怪我御下不严?我是六宫之主,这后宫中便是有一点子不好,那也是我的责任,我岂有不知,只是,知道归知道,皇上的心思又是另一回事了,当真是累得慌。”

    左娥道:“娘娘管理后宫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在的,皇上一向英明睿智,必是记在心里的,拿这件事来说,娘娘道是皇上心里怨怪,在奴婢看来,这是皇上给娘娘脸面呢,若五阿哥之事牵涉后宫,皇上不叫娘娘去,自己个儿就发落了,那才是给娘娘脸子看呢。”

    毓华听说这才一展笑颜,“亏着我身边还有个你,若不是你时常开导,叫我看清楚,只怕我要钻牛角尖儿里头了。”

    左娥说:“奴婢跟随娘娘这些年,如何不知道娘娘心里的苦楚,只恨自己不能替娘娘分担一二。”

    毓华拍拍左娥的手,转眼到了养心殿,她们主仆也就没再说了。

    毓华进去里面,见陈太医垂手侍立于一侧,皇上正在炕上坐着批奏疏,她上前去请了安,皇上摆摆手,她便在炕沿儿上坐了。

    等了一会子也不见皇上言语,毓华开口道:“皇上”

    皇上抬手打断毓华,头也没抬:“皇后坐着略等一等,待人都齐了再说。”

    毓华不再说话,只是看着皇上批阅奏折的样子,好似又回到了宝亲王府的时候,他们刚成亲那会儿了,他坐在案前写诗作文章,而她就在一旁,红袖添香,他曾说余生有她陪伴,他便心满意足了,然而曾经就只是曾经。

    自他登上帝位,她成了皇后,他与奏折为伴,而自己,与冷冰冰的长春宫为伴,她再也无法为他红袖添香,他也不会执着她的手许下海誓山盟。

    毓华痴痴地望着皇上,眼眶一热,不觉流下泪来。

    李玉进来报说愉嫔和尹贵人都到了,皇上这才抬头,放下奏折,“叫她们进来吧。”

    皇上舒展了一下身子,眼角瞥见毓华偷偷地拭泪,并未言语。

    愉嫔和尹贵人一同进来,给皇上请了安,皇上道:“李玉,赐座。”

    两人谢了恩,在一旁坐下,不知皇上唤她们来为的何事,一时也不敢发问。

    皇上叫李玉把人带进来,李玉转身出去带进来一个丫头,便是福仲春口中说的浣衣局的丫头因梨了。

    因梨一进来便跪伏在地上,未敢抬头。

    皇上瞧了她一眼,又看看在座的几人,道:“福仲春查到,五阿哥所中之毒便系于她之手。”

    琴笙一听眼前跪着的就是凶手,心下着急,碍着皇上皇后在这儿又不敢放肆,只拿眼巴巴地看着皇上。

    皇上意会,朝她点点头,示意她稍安勿躁,又叫因梨:“抬起头来。”

    因梨缓缓起身,将头略微抬起一些。

    “叫什么名字?”

    因梨答道:“奴婢,奴婢名唤因梨。”

    皇上呵呵笑了两声,“不过是浣衣局里的一个粗使的丫头,她哪儿来的胆子敢谋害皇嗣,又是从哪儿弄来的毒呢,可见是受人指使。”

    毓华一听,看了看殿内的几人,心下立时便明了了,她叫道:“因梨,既无人对你动刑便将你带到这儿来,想必你是已经招了,不妨抬头看看,这殿内可有你认得的人?”

    尹贵人听福仲春传来皇上口谕,心里还疑惑为什么不是李玉前来,不过她也知道福仲春是皇上身边的人,不敢不信,也就来了,紧接着又听传唤这丫头,又说起五阿哥,她正想不明白唤自己来此为何的时候,听皇后如此言语,登时也就明了了,她本欲争辩,奈何皇上面前,她还是懂得收敛的,只得满腹狐疑,静待其变。

    因梨听说,将头又抬起一些,看了看殿内的人,直到她看到尹贵人,才赶忙跪着跑到她跟前拉着她的衣裳急道:“小主儿救救奴婢吧,奴婢并非存心要供出小主儿的,是福大人说要将奴婢打发去慎刑司,奴婢不得已才说出小主儿来的,求小主儿护佑奴婢。”

    皇上冷笑道:“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指望她能护佑你么?”

    尹贵人早被眼前这个不认识的丫头的一番话给吓的张口结舌了,皇上的声音刚落入她的耳朵里,她才反应过来,慌忙撇开因梨的手,跪在地上。

    她急忙辩解道:“求皇上明鉴,臣妾根本不认识她,如何能指使她去谋害五阿哥,皇上切莫听信她的一面之词啊皇上。”

    愉嫔也跪在地上泣不成声:“臣妾求皇上皇后替五阿哥做主。”

    皇上抬抬手,“你先起来。”

    愉嫔扶着椅子慢慢地又坐上去。

    皇上宠尹贵人淡淡道:“尹贵人倒推脱的干净,你若不认识她,如何她不攀咬别人,只认准了你来?你说是一面之词吗,叫福仲春进来。”

    福仲春即刻从外头进来,跪在地上,将手里的东西高高捧起,举过头顶,“回皇上的话,微臣去延禧宫搜查,按因梨姑娘所说,在妆奁匣子里发现了这个。”

    李玉接过福仲春手里的东西,递交到皇上手里,皇上拿在手里细细端详了一回,然后发现这支翡翠蝴蝶钗上暗有机关,他轻轻将蝴蝶取下,发现钗子里内有空洞,里面还有黄色的粉末状的东西。

    “你曾与朕说过,这支翡翠蝴蝶钗,是你母亲留给你的,十日里□□日你都戴着,”他抬手招陈太医上前,“你过来瞧瞧,这里头是什么?”

    陈太医上前,恭恭敬敬地用双手接过皇上手里的东西,他将那黄色粉末状的东西倒了一点子在手心上,略略闻了一下,然后回禀道:“启禀皇上,这便是荁茸草了,荁茸草晒干之后磨成粉末便是黄色的,若用这个投在水里浸泡被褥或是衣裳,便能使接触者中毒,只需一点子也就够了,这支钗中的粉末分量足以用上三年两载了。”

    皇上摆摆手,“送去给尹贵人瞧瞧可是她的东西,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她还要抵赖么?”

    陈太医把东西放到尹贵人面前,又退至一旁。

    尹贵人瞧了瞧确实是自己的东西,忙往前跪走了几步,到皇上跟前儿哭诉道:“冤枉啊皇上,这支钗尽管外形上与臣妾的一般无二,但臣妾的钗子绝非是真空的,又岂会藏有毒药,况且臣妾从未听过这什么草,又如何会用这个下毒呢,求皇上明察,臣妾当真是冤枉的。”

    皇上倾着身子,捏住尹贵人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朕记得你是南方人吧,荁茸草只生长在南方,现在又证据确凿,你还敢喊冤,若不是念着你怀有龙裔,朕现在恨不得就杀了你。”

    说着,皇上捏着尹贵人下巴的手上使了些力,尹贵人并无防备,一下子扑倒在地。

    皇上道:“来人,将因梨拖出去乱棍打死。”

    皇上这边刚说了,只见外边儿进来两个人,将因梨拖拽了出去,因梨则一直喊着尹贵人:“小主儿救救奴婢吧,奴婢都是听您的吩咐啊,小主儿”

    待声音渐渐没了,皇上才转脸问皇后,“皇后以为尹贵人应如何处置呢?”

    毓华看了看愉嫔又看看尹贵人,两个人一个用帕子抹着泪请皇上皇后做主,另一个则哭天抢地地喊着冤枉,她略略思量了片刻道:“尹贵人虽罪无可恕,可她肚子里毕竟还有皇家血脉,若皇上问臣妾的意思,臣妾想着倒不如先将尹贵人禁足在延禧宫,待她产下麟儿再行发落不迟。”

    琴笙忙道:“皇后娘娘,尹贵人腹中是皇家血脉,五阿哥亦是皇家血脉,可怜他小小年纪便要遭此劫难,皇后娘娘如此发落,有失公允,臣妾不服。”

    “愉嫔慎言,”皇上扬声道,又对皇后说:“愉嫔只是心疼五阿哥,一时乱了心神,皇后莫要与她一般见识。”

    毓华道:“臣妾不敢,臣妾也身为人母,自然能理解愉嫔此刻的心情,皇上放心就是。”

    转而又对愉嫔道:“愉嫔,如今皇上已经找出凶手,并要了因梨一命,也算是为五阿哥报了仇,你若再要严惩尹贵人,只怕这些因果孽债有朝一日会落在五阿哥的身上,于他并无益处,本宫这般处置也是为五阿哥积些阴德。”

    愉嫔见皇上也向着皇后说话,且尹贵人又有龙裔护着,今日是不能将她怎样的,也就不作声了。

    毓华又问皇上:“皇上以为如何?”

    皇上道:“皇后所虑也不无道理,此举甚好,如此便将尹贵人带下去吧,将她禁足延禧宫,好好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

    尹贵人听了对自己的发落,想着有太后为自己撑腰,日后若再生下皇子,自己总有出头之日,便也不再喊了,被人搀扶着慢慢回了延禧宫。

    皇上只说闹了这半日,头疼的很,让殿内的人都退了出去,又嘱咐愉嫔道:“五阿哥先不必急着挪回阿哥所,待他完全好了,再挪不迟,也叫你们母子好好在一块儿些时日。”

    愉嫔谢了恩,慢慢退了出去。

    毓华走到皇上身侧帮皇上按着头,道:“皇上也乏了这些时候,且歇歇吧。”

    皇上抓住毓华的手道:“皇后,这件事虽已妥善解决,可如今回头想想不会心有余悸吗?若是荁茸草未被及时发现,五阿哥性命堪忧,你身为阿哥公主们的皇额娘,是嫡母,理应照顾好他们,且下毒之人更是后宫中的嫔妃,闹的甚是不像话,朕将后宫交由你打理,是信得过你,你可莫要让朕失望,像帮朕按头这样子的小事哪里是你这个一国之母应做的,你啊,目光放长远些,切不可因小失大。”

    毓华退开两步,惶恐道:“臣妾明白了。”

    “去吧,好好想想朕的话。”

    毓华从养心殿出来,站在台阶上,瞧着那日头渐渐西斜,扬起一抹自嘲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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