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妃与众人自出了长春宫,便各自回宫,琴笙和陈贵人则跟在其身侧一同走在长街上,身旁除了近身伺候的宫女,各丫头婆子小厮皆跟在后头,听候传唤。
娴妃在长春宫一言不发,只等这时才开口问琴笙:“你平日里那般瞧不上嘉妃,今日何故与她饶舌起来?”
琴笙扶着宫女夕瑶的手,徐徐往前走着,眉眼唇角均带些笑意,“姐姐认为,云贵人小产当真是仪嫔所为吗?”
娴妃抬头迎着那耀眼的光,眯着眼道:“仪嫔的贴身宫女亲自举告,又在她的寝宫搜出了红花,人证物证俱在,谁敢说她无辜?我听容荼说,那宫女在慎刑司里熬不住酷刑,前儿夜里趁人不备已经投了井了,如今是死无对证,这还不是铁案一桩么。”
琴笙笑笑,“那仪嫔往常嫌少与后宫姐妹来往,虽是性情寡淡些,我瞧着也不是个刁钻的,要说她会下此毒手,我确是不信,先有贴身宫女举告,后有寝宫搜出物证,紧接着最重要的人证就畏罪自杀,巧合凑到一块儿就不是巧合了,不过这手法也太糙了些。”
“怎么,你是怀疑嘉妃?”
“嘉妃本非我族人,平日里不少在后宫搬弄是非,爱使小性儿,惯是个容不得人的,我确实怀疑她。”
陈芸馨听闻此言,说道:“姐姐可有证据?若是有,我们也好还仪嫔一个清白。”
琴笙望了望陈芸馨,又看着赫敏,没有开口,想听她的意思。
赫敏淡淡道:“此事已成定局,咱们何苦淌这浑水,且嘉妃又是皇后身边的人,想调查她,谈何容易,别到时候打不着狐狸反惹了一身骚。”
琴笙听到赫敏提及皇后,便知道此事没那么简单,怕是要牵扯到皇后身上,确实应该谨慎,她忙道:“姐姐说的在理儿,也许是有人想借刀杀人”说到这,琴笙瞧了一眼陈芸馨便住了口。
赫敏瞥着陈芸馨道:“在后宫这些年,怎么就学不会明哲保身,晋了贵人这些年可有再升一升位分么?自己不上心,谁还替你着急呢。”
陈芸馨马上就低头不语了,她是有些怕赫敏的,可又要依附于她,不然在这后宫之中想要生存下来,对她来说,是极艰难的,所以每每赫敏点到她,她均是这般,默默以对,赫敏也只得恨铁不成钢,任由她去了。
几人正往前走着,赫敏忽地停了脚,“延禧宫就在前边儿,咱们去看看尹贵人去,想来她也有三个月的身孕了,也是奇了,现在倒不大见她似先前那般出来走动。”
琴笙和陈芸馨跟着赫敏的步子慢悠悠地往前走着,琴笙笑说:“刚有身孕那会子,不知整了多少幺蛾子出来,可自从有了云贵人的事,她就龟缩在延禧宫里不敢出来了,我听说她还求了皇上接了她母家妹妹进来陪着。”
赫敏冷哼一声,“她倒是小心,可这后宫里的孩子是再脆弱不过的,二阿哥就是极好地例子,哪里是人再三防范就防范的住的?还接了母家妹妹进来,当真是没规矩,自大清开朝以来,还从没有过这样的先例,前朝那帮酸透了的老头子们,平日里就爱进言让皇上雨露均沾,恪守老祖宗的规章规条,怎么这次不见有人上书皇上切忌偏宠了?”
陈芸馨道:“许是有云贵人这件事在前,外头那帮大臣顾念皇家血脉,才允的吧。”
容荼提醒道:“尹贵人是太后举荐进来的。”
“是了是了,若不是太后举荐,别说皇上,即便是我,哪只眼睛也看她不上,姿色平庸不说,性子还轻狂,听闻刚册封贵人那会儿,延禧宫的人一连发落了好些个,到底是太后,不然谁压得住外头那些个酸话。”
琴笙和声道:“可不是,不过是个区区的贵人,她当是什么了不起的,若是他日诞下麟儿,这位分怕是还要往上升的。”
赫敏听出了琴笙话里是酸意和担忧,便开解道:“母凭子贵,那是肯定的,但你已有了永琪,而且你我不是瞧不出来,皇上疼爱永琪更胜过其他阿哥公主,你亦不必多心,她总越不过你去的,再说,生的下来才有未来可徐徐图之,可谁敢说她这孩子就一定生的下来呢,我们且去看看她是不是个聪明人就是了。”
琴笙听完赫敏这话,心里才安稳了下来,也明白她话中暗示自己的意思,“姐姐说的极是。”
她依附赫敏一则是赫敏为人精明极有手段,她们母子在她的庇护下才更有希望在这后宫里活下去,二则若不是赫敏帮扶,她的孩子也不会平安出世,说到底,她对赫敏仍是感念其恩德的。
说着几人已来到延禧宫门口,早已有太监跑进去禀告,赫敏她们进来,瞧见尹贵人正在寝殿的床上歪着,见几人进来,丝毫没有要起身相迎的样子,态度还极其傲慢,她只扬了扬手,表示给赫敏她们请安了。
倒是陪在尹贵人旁边的女子,身着粉色衣衫,不饰金玉,不佩珠钗,显的淡雅素净,一见便让人想与之亲近,她甚是恭敬地给赫敏几人请了安,又差人拿了几把椅子,端了几碗茶过来。
赫敏瞧着很是端庄,行为处事又极稳重,极清楚,比尹贵人讨人喜欢的多,刚听琴笙说了,心下想着,定是尹贵人的妹妹尹霓裳无疑了。
尹贵人见几人都落了座,方说道:“嫔妾怀有身孕,委实辛苦,又怕起身行礼对龙胎不好,不能给几位姐姐请安,还请恕妹妹无礼之过,只是皇后娘娘都让左娥姑姑传来口谕,说不必往长春宫处请安的,想必几位姐姐也不会真的与妹妹计较吧。”
赫敏笑说:“妹妹说这话就生分了,我们在这宫中,同为姐妹,共同服侍皇上,私底下哪有不相互帮扶,反计较这些个小事的?你现在怀有龙嗣,关乎整个大清的国运,小心点儿那是应当的。”
尹贵人闻言更有些得意忘形之态,“姐姐说的在理,云贵人的孩子没了,如今我这孩子就是这后宫中最为要紧的,前些儿日子皇上还传旨到内务府,说只要我们母子能够平安,不管我需要什么都是准的允的,凡事都紧着我们延禧宫办呢。”
尹贵人说话的时候她妹妹尹霓裳不住的一旁拉她的衣襟,提醒她言语过于无状了,只是尹贵人正想在赫敏她们面前卖弄一下,哪里肯理会她。
素日里,逢人便要跪拜行礼,这要守规矩,那要遵礼仪,有宫规压着,尹贵人也不敢太过放肆,现在不同了,她有了身孕,皇上和皇后都格外的宠爱她,如今遇着赫敏琴笙两个位分比她高的,现在不张扬一番,可待何时呢。
赫敏见她这轻狂样子,心里不禁就暗悔起今日不该登这个门的,只是尹贵人有太后在身后扶持,如今又有龙嗣傍身,她左右是想拉她成为自己的人,多一份助力总比多一份阻力强得多,若不是陈芸馨太不争气,她今日也不会到这儿来听尹贵人絮叨。
此刻眼前的人哪里还是皇家的后妃,分明就是市井里不入流的婆子媳妇儿,肚子里没点子墨水还非要舞文弄墨,占点儿便宜能前后传遍几条街,脸上略施点儿脂粉,便恨不得整座京城都要逛上一遍。
厌恶归厌恶,若能让她对自己马首是瞻,即便没有锦囊妙计可献,当替死鬼倒是足够的,她既心底没有城府盘算,就是最容易掌控的。
赫敏道:“这是自然,皇上看重龙裔,哪怕传旨内务府这般也算不得什么,只是妹妹刚才说到云贵人,孩子没有保住确实可惜,太医说是已经成了形的男胎,说到底这事也赖她自己个儿,她和纯妃交好,就不顾与其他姐妹亲近,可纯妃自己有三阿哥要照顾,终究□□无术,要我看,当时若是有人帮她多留点子心,也不至于此,妹妹,你说是不是?”
尹贵人这才明白赫敏此番前来的用意,只是她自恃有太后撑腰,现下整个后宫都供自己调度,她又怎么会看得上赫敏这个娴妃呢。
她轻抚着手里的如意,“姐姐说的在理儿,只是云贵人小产,只能怪她自己愚蠢,世事无常,人心叵测,她连这个道理都不懂么,入口的东西竟这般不当心,又怎么怨得了旁人呢,所以姐姐只管放心,我的孩子一定会平平安安的出世的。”
赫敏见她婉拒了自己,也不介怀,对她来说尹贵人本就可有可无,不过她瞧着尹贵人这般盲目乐观,当真无言以对。
“那倒是姐姐多虑了,不及妹妹这番聪慧,叨扰这半天,你也该歇息歇息了,你呀,且好生养着,今后的福泽可深厚着呢,”赫敏说着便起身,与琴笙她们一同出去了。
尹霓裳忙跟在身侧送了出来,还不忘帮尹贵人找补,“姐姐心直口快,还望娴妃娘娘不要与她计较。”
赫敏笑道:“‘结交远小人,小人难姑息’,我倒是喜欢你姐姐这有话直说的性子,此乃君子也,在这宫中久了,曲意逢迎的话听的太多太多,这真情实意确是难能可贵的,与之交谈,吾心甚欢。”
尹霓裳只得陪笑,不好多言语,到底不是相熟之人,她深知言多必失的道理。
到了延禧宫外,赫敏道:“不必送了,回去照顾你姐姐就是。”
尹霓裳这才应声进去。
赫敏看了眼身旁的琴笙,“你怎么看?”
琴笙笑答:“尹贵人这性子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姐姐不必在意,只是这尹霓裳倒是有意思的紧,我在想,尹贵人把她召进宫来,恐怕不止照顾自己那么简单。”
赫敏笑了,“我们俩想到一处了,她比她姐姐懂事的多,要真入了这后宫,恐怕要有好戏看了。”
“姐姐的意思是?”
“我瞧她那神色情形,像是被蒙在鼓里的,要么就是伪饰的好,要么就是全然不知,我倒希望她不知,不管事实为何,我们今后都少不了好戏看。”
琴笙了然赫敏的意思,也随之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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