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林家作为白静城一大富商,对林氏入狱不干涉分毫。若是花钱,他们花的不会比李员外少。不至于变成如今入死牢这样一边倒的情况。

    “那这案子,翻案证据不足,无法定李员外的罪……”温子初陷入了沉思。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谁都有罪,董瑞这是让他们来判罪?

    青釉接着说道:“温公子,不可。林家仅一独子,林母在林父死后咬着牙托起了林家,直到林顺可以独当一面。她说她什么都不要,告诉我们这些的条件就是不让我们插手,她只想看看林氏会是什么下场。”

    不让插手为何要告诉他们?李员外作为罪魁祸首他难道不恨?还是说她对林氏的恨意超过了李员外?

    “那孩子呢?”

    “在林顺死后林母就将其送人了。”青釉道,“她说,她可以不为难林氏,但这孩子她没办法留在身边。”

    “不为难林氏应该是林顺的遗愿。”祝秋尘默默接道。

    遗愿……所以她不让他们插手。但作为母亲,哪能知儿子被害却不要个天理公道。所以她告诉了他们,也算让自己能轻松些。

    如此本是尽数说通,可温子初满脑子都是初见林氏时的那双眼睛,一个人演戏真的可以演到这种地步吗?

    “可曾去狱中见过林氏?”温子初问道。

    “见过。”青釉回道,“她不认,只一口咬定李员外和董瑞勾结。”

    温子初沉思片刻,他走回房中,看了眼昏迷的李员外。他刚刚说的是开玩笑,没有证据也没有证人,谁都不能定他毒杀林顺的罪。

    林氏作为嫌犯,证词更不可取。她的证词只在一种情况有效,那便是祝秋尘所说,一个主谋一个从犯。

    他们俩如今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林氏已是必死结局,只要她咬定李员外是主谋,那便能拖他下水。

    可她现在想自己脱身,如此一来如何能定李员外的罪?

    祝秋尘见温子初进了屋,不过一会儿又神色凝重地出来。

    他快步走到他跟前,皱眉道:“不对,李员外若是怕林氏拖他下水才买通董瑞急忙结案。那为何她还是不认?”

    若她真被逼到走投无路,想要同归于尽,没道理不认。

    不认的只有两点,一是没有到绝境,二是不是她做的。

    “还有一点就是,董瑞真要是以官谋私,那他为什么要让我们进这个案子?这不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吗?”

    “朝中局势混杂,这些人都不是寻常人。以自毁前程做局者数不胜数,此点不足为奇。”

    温子初倒是认可这点,但还是想要去确认下。

    “我去一趟衙门。”

    说完,温子初急匆匆地离开了,只留下同样陷入沉思的祝秋尘。

    祝九歌则双手背在身后,闲庭信步地跟了上去。

    狱中。

    阴冷潮湿的泥地上染着不知名的焦黑,腐臭的味道从里面阵阵传出。有了董瑞许可的两人毫不费力地进了地牢,往关着死囚的最深处去。

    一路都是奄奄一息的囚犯,他们浑身破烂不堪,摊在地上或是墙上,身上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恶臭。

    当温子初在林氏牢门口驻足时,看到的是与其他人截然不同的状态。她衣服虽然有些旧了,但依旧整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未施粉黛却也是个俏丽的人。

    此刻她正背对着牢门,坐在那望着小窗外的天空发呆。

    温子初敲了敲牢门,引起了她的注意。林氏转头见是他们,并未起身,而是问道:“两位大人又有何事?”

    刚刚送走的那位,在最后走之前告诉了她林母的证词。于是她坐这想了许久,直到他们来。

    “聊聊。”温子初从狱卒那顺了张椅子,刚好坐下。

    林氏见状,便转向了他们:“大人想聊什么?”

    她的态度倒是比初见时平静得多。

    “你为何要杀林顺?”

    林氏沉默。

    在这一刻,她如何回答了原因,便是承认了自己的罪。当然,她也可能像对祝秋尘说的那样,一口咬定与她无关,全是李员外与董瑞的错。

    “卷宗上不是写了吗,说我水性杨花,见异思迁。”她木讷地说着,像是在重复别人的故事。

    “你这是认了?”

    她眼中闪过明显的怔愣,喃喃道:“我能不认吗?”

    温子初看了眼祝九歌,祝九歌同样也在看他。什么情况?不是打死不认吗?

    “那为何方才对小王爷又是另一番说辞?”

    她的眼珠迟疑了片刻才转向了温子初,动作像是被按下了延迟键:“大人,家中母亲尚且将我供出,我又何必再白费力气?”

    “那你可还要指认李员外?”如果她认了,那么拖李员外下水便是易如反掌。

    “不了。”

    温子初愣住了。

    林氏的话越说越轻:“就按卷宗写的吧,是我对不起林家。”

    语罢,她便转过头去,不愿再多说。

    温子初把疑惑的目光投向祝九歌,祝九歌眉尾一挑,示意他说话。

    温子初这才用嘴型无声地说了句“什么情况”。

    谁知祝九歌竟还笑得出来,他对着林氏的背影高声说道:“你忍心看着孩子就这么没了娘?”

    林氏抬头望着牢顶,似乎是在抑制眼中的泪:“没了我这无用的娘,孩子也能活得好些。”

    “那可不一定,你家老母已经把孩子送走了。”

    林氏倏地愣住,不一会儿,低声笑了起来,声音渐渐高昂,狂笑不止。她的口中不断重复着“好啊”“送了好”。

    须臾,癫狂的笑声逐渐转为啜泣,眼泪砸进冰凉的地上,在这最不相信眼泪的死牢之地。

    “不后悔吗?”祝九歌问道。

    “不后悔。”

    温子初听不懂他们俩这对话有什么意义,稀里糊涂地跟着祝九歌从牢房里出来。满头问号地等着他说他的理由。

    还以为他会直接回府,谁知祝九歌竟然还有心情在这白静城逛街。

    “你听懂了?”

    祝九歌走在前面,要了两串糖葫芦,在温子初懵得不能再懵的眼神下,把它直接塞进了他的嘴里。

    温子初连忙咬下,用手接住。

    “吃点甜的解解苦。”

    苦?哪里苦?他没吃苦啊。

    “她在老三说完林母的证词后认罪,你觉得为什么?”祝九歌咬下一口,甜味在口腔蔓延。

    “有证人,罪不可脱,没有狡辩的余地。”

    “道理是不错,但是李员外也是证人,她为什么就不认?”

    确实,李员外作为案件中的“无罪之人”,证词是有效的,不然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把林氏锤进死牢。

    “或许是来自亲人,翻身再无可能?”

    “好想法。”祝九歌不吝赞美,但一听就知道答偏了。

    “那你说是为何?”

    “因为心死了。”祝九歌又咬了口山楂,即使包着一层糖衣,也抵不住其中的酸意,“林顺死后,世间再无能容下她之人,就连林母也不惜编造证词至她于死地,换做是你,你还想要活下去吗?”

    “什么?编造?”

    “我最后问她孩子的反应你也看到了,她不咬李员外或许就是因为孩子。”

    祝九歌咽下了这颗又酸又甜的山楂,继续说道:“其实从一开始,她的那些话并非是博取同情所说,而是真的。”

    【家中尚有不足月的小儿和年迈的老母需要照顾,公子救救我吧!】

    人若没了活下去的动力,又何来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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