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如此,表面工夫还是要做的。她张牙舞爪,顾小公主也不是什么善茬。
她面上不显,若无其事笑道,“是这样,我们是楼下刚搬过来的,昨天也没来得及拜访。今天晚上在家里想请大家吃个饭,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欢迎赏光。”
家属楼上下格局一样,门口入目是四方的客厅,一台擦得崭新的电视机摆在红木柜子上,实在是摆放角度太过显眼,一进来的人就能看到,沙发平整安静的呆在墙边,上面铺着的碎花坐垫清新淡雅。看起来女主人是个能干的人,把家里收拾的井井有条。
顾涟漪不着痕迹地细细扫过。
承着崭新体面电视机的红木柜上面落了厚厚一层灰,乍看小清新的坐垫上边角满是发黄的油渍。
对张雨心里已经有了几分了解和判断。
“好的好的,到时候一定去。”郭军温温和和,连忙笑着答应了,没想到张雨薄薄的嘴唇上下一碰冷不丁嘲讽开来,“就他们家那条件,能有什么可吃的。”
“你少说两句行不行!”
“好啊,你居然敢吼我,不想过了是吧郭军?”张雨站起来就回了屋,“砰”地一声甩上了门。
郭军白白净净的脸上此刻涨红,妻子长久不分场合的尖牙利嘴让他打心眼里疲惫,即便外人在面前,也难以再憋下去了。
顾涟漪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现在终于明白杨芸话里的意思了,碰上这么个混不吝,还真是棘手的很——奇葩。
“既然不太方便,那我就不打扰了。我先回去了。”说完赶忙站起来,也不管郭军什么反应,冲他抱着同情笑了一下,赶紧出门了。
她出了门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以后可真是尽量避开这家人吧,太离谱了。
还没到晚上,杨芸早早地敲响了顾涟漪的家门,手里拿着些新鲜的果蔬还有一罐酱菜,笑着说,“涟漪妹子,我寻思着这晚上估计人少不了,我早点过来和你帮忙吧。”说着把手中的酱菜往出一递,“喏,我还带了点我家那边特有的酱菜,好让大家伙尝尝。”
顾涟漪忙不迭得接过了那沉甸甸的罐子,“杨姐,我们两个搬家请客吃饭,结果到头来这也太麻烦您了,真的破费了。”
“嗨,都是街坊邻居的,老祖宗都说了,远亲不如近邻啊。”杨芸爽朗得摆摆手,风风火火地进了厨房就开始洗手忙活。
说实在的,杨芸帮了一个大忙。
晚上估摸着来的人肯定少不了,就凭顾涟漪那两下假把式,指不定到时候乱成什么场面呢。
顾涟漪也不扭捏,心里暗暗记下了这份情,赶紧把手头上的东西归置好匆匆忙忙地也进了厨房。
当然,杨芸是主力担当,几个硬菜都是杨芸炒出来,顾涟漪洗菜切菜剥葱姜蒜,职业打下手。
两个人分工得当,紧赶慢赶,傍晚时分,也算准备了个七七八八。
天色将晚,容清也回来了,和他一起进门的还有那一帮兄弟,一群人轰隆轰隆地进来了。
一群朴实的小伙手里多多少少都拎着点东西,嘻嘻哈哈地放了门口,开玩笑,“容团,兄弟们可不是空手来蹭你这顿饭的啊。”
容清懒得理这帮兵痞,“还不快点搬桌子去。”
“得嘞。”一群半大小伙作鸟兽散,搬桌子的搬桌子,搬椅子的搬椅子,本身特别宽敞的客厅,此刻竟莫名显得有点拥挤。
容清换了衣服就来了厨房,松松挽了半截袖子,先向杨芸道了个谢,“今天麻烦杨姐了。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杨芸大大咧咧一摆手,“不用谢。容团,既然你进来了,正好菜基本出锅了,你就帮我们把菜端出去吧。”话毕,她转头瞅见她家老杨正倚在门边拼命地朝她挤眉弄眼,啥啊这人,眼睛不舒服了还是咋滴。
老杨欲哭无泪地看着自己老婆随意的使唤容清,那可是自从入伍就一步步从枪林弹雨中走到现在的容清啊。
容清不以为意,按部就班的听杨芸指挥,把一盘盘热菜端到了客厅的大圆桌上,招呼着大家纷纷落座,一圈人嘻嘻哈哈坐下去堪堪放满。
人来的差不多了。
就在这时,门铃又响了,顾涟漪纳闷得粗粗擦了擦手就赶紧过去开门,一开门有些惊讶。
门外站着的赫然是下午那对夫妻——郭军和张雨。
两人神色不一,郭军满脸带笑,手里拎着个精致的糕点盒,后面的张语则还是一副鼻孔朝天懒得理人的不情不愿的模样。
“恭贺乔迁新喜,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一点糕点,还请收下。”
来者是客,又是街坊邻里,伸手不打笑脸人。
因此即便知道张雨这个时不时整点幺蛾子的人,顾涟漪还是笑着请进了。
众人落座,吃饭间推杯换盏,几杯黄粱下肚,气氛逐渐热烈起来,大家想法设法用各种借口灌容清酒,插科打诨层出不穷。
一道尖锐的女声响起,“不就生了副好皮囊,又没立下什么军功,怎么爬上来的都不知道,还一个个上赶着。”
张雨在一旁嘲讽道,
她本就心气高,嫁给郭军一穷二白,因为郭军级别迟迟升不上去而心有不甘郁郁在心。看着这么热闹的场合,一群人都在围绕着容清转来转去,众星拱月一般,长久积攒的不满借酒爆发出来。
郭军急忙去拉她的手,尴尬地朝着大家伙连忙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小雨她今天喝的有点多。”
“啪。”张雨借着酒意,平生了几分力气,直接打掉了郭军拉扯的手,伸手指向容清,朝着郭军歇斯底里呐喊,“我没醉,告诉你郭军,我这辈子没有这么清醒过。”
“我没想到嫁给你这个无能的男人,看看人家靠着一张脸就能升的飞快,你呢?和你一起后我过过一天好日子吗?天天和守活寡有什么区别?”
状似疯魔的女人似哭死笑,眼泪顺着本来姣好此刻却因为嫉妒变形的脸颊掉落。
郭军此刻感觉,有种发自内心的深深无力感逐渐笼罩了他。
他们曾经不是这样的。
年轻的姑娘和小伙在部队小小的宿舍里,明媚张扬的张雨看着他几十块的工资欢快地笑着扑进了他怀里。
一个苹果有什么稀罕的,对于当时的他们来说弥足珍贵。他舍不得吃,给她拿了回去。她也一样。
最终两个人小心翼翼的你一口我一口,分掉了小小的苹果。
满足又甜蜜。
“小嫂子,不是的。”
“容团和郭营,不是你想的那样。”
“上次要不是郭营拉了我一把,我可能就不会坐在这和大家喝酒了。”
“容团容团”
因着刚搬家,容清那个精致的小箱子还没有归置起来,还在客厅。
小李此刻已经气的脸通红,直接过去把微微破旧缺却保存的异常精致的箱子啪地打开。
柔软的红绸铺在了内层,上面是一枚枚排列整齐的军功章。
“我记得这一枚!当时容团替我挡了一枪!不然我就折里面了!”
“这一枚我知道,容团当时带着七连直接纵深插进了敌特大后方,把他们指挥部一锅端了!”
一枚枚军功章背后刻印着容清走过的曾经,是无尽的血与火。
一个寸头平整眉眼坚毅的小伙站了起来,“上次要不是容团拉了我一把,我王根生怕是今天就没法坐在这和大家喝酒了。”
天天土里爬风里吹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此刻眼睛有点泛红。
身边的人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
“小嫂子,俺们知道,郭营经常出任务,很少在家。但是郭营说真的,没有一分别的想法,在战场上有次偷偷看你照片,还被俺发现了。”
“我山沟沟里出来的,不懂那些,我就知道,听指挥保卫国家,这就是我们的使命。”
王根生铁打的汉子喉咙间响起了几声压抑至极的哽咽,连带着两旁的人渐渐沉默起来。
“小嫂子,你不知道。要是小六在这,肯定上蹿下跳高兴的很,他最爱喝容团请的二锅头了”
“还有毛二,怕不是又要诗兴大发,拉着郭营对着月亮念叨他那老家刚娶的媳妇
他才刚结婚一个月”
一个个名字,低低地从哽咽的士兵口中吐出,稀松平常的简单话语背后却是残酷的现实。
刻现了人的一生,这浓烈的沉重,也是军人的荣耀。
张雨早已泪流满面,她喃喃道,“你从来没和我说过。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
“也对不起容团。”
郭军沉默不语,叹了口气,扶着一直喃喃道歉的张雨朝大家抱歉一声离开了。
留下的人也没了吃饭谈笑的心思,原本吵闹的席间安静了。
沉默着,不约而同举起了杯。
窗外月明千里,亘古不变。
敬长眠在异国他乡或是祖国边疆的战友。
清澈的爱,只为祖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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