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许艺一早知道两人又要走了。
她拉着顾涟漪的手,看向容清,目光似有千斤重,这沉重的目光承载了一个母亲一生最渴望的期盼。
容清不自觉直起了身,严肃起来。
“自打你们结婚以后,我从来没有说过什么,一直觉得吧,儿孙自有儿孙福。但是现在,我这老太婆唠叨两句,容清,我希望你以后能照顾好她。漪漪自小性子单纯,如果平时有什么做错了,你多担待着点。”
顾涟漪听着许艺难得这么郑重的话,莫名心里有点慌,急忙打断了,“妈!我们只是回邵川而已,又不是不回来了。”
许艺却是没有理她,目光坚定,只是直直地看着容清。
“她是我的妻子。”
听到容清这么回答,许艺像是得到了什么保证似的,紧绷的气势松了下来。
这才看向压根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的顾涟漪。
她的傻姑娘,前半生她和老顾护着,以后这后半生,只能托付给容清了。
妈妈不能护着你一辈子啊。
许艺没有去解答顾涟漪的疑问,只是拢了拢女儿鬓角的碎发,漪漪,妈妈能为你做的,就这么多了。
一番情绪起落,许艺脸上显出疲态,容清见此,站起身来,“妈,时间不早了,我们就先走了。”
许艺也没再留,只是站在门口目送了他们很久,车子走远了,还在原地。
良久,那个向来优雅的女人,扶着墙慢慢蹲了下去,早已泣不成声。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九月的邵川空气里已经有了几分凉意,天高云淡,路旁的白杨叶被微凉的秋风带得哗哗作响。
入目是空旷的训练场,远处间或错落着红砖白瓦的营房。
相比起京都的精致繁华,顾涟漪反倒更喜欢这穷乡僻壤的小地方,原始又朴实,自有一种尚未被开发的风情。
也可能是因为这里是她来这个世界最早待的地方,她对邵川这个小县城有着极为特殊的感情。
容清一回来就忙去了,天天像个陀螺,连轴转。
想想也是,他离开部队探亲这么多天,不知道攒了有多少事情等着他。
顾涟漪一个人先把衣服归置了,她走的时候一身轻,回来却满满当当,恨不得把满京都的东西都带回来。接着又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毕竟两个星期没住人,房间就落满了一层薄薄灰尘,收拾起来倒也费劲儿,等忙完,顾涟漪早就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顾小公主从来没有干过这样的活儿。
但是虽然现在身心俱疲,但是看着整洁焕然一新的房间,心里却有丝丝甜蜜;这是她和容清的小家,想到这个,心理上的愉悦就大过了身体上的劳累。
她还惦记着院里那块小菜地,忙完手里的活就赶忙出去看看。
不大的菜地被整的四四方方,沟壑纵横,已经有很多冒了尖的绿叶菜,想到这都是张嫂上心照料的结果。
顾涟漪反身回屋,从柜里找出来一小瓶之前在京都买的香水,准备去送给张嫂,好好答谢一下她——顾涟漪没有什么擅长的,这是她能想到的最有诚意的答谢了。
“张嫂子,在家么?”顾涟漪敲了敲隔壁的门。
“来了,来了。”话音刚落,张嫂从屋里转了出来,一见是涟漪,笑了开来,“这么早就回来啦。”
“在那边也没什么事,张嫂,多亏了你照顾我那片地儿,现在长得这么好,真的是不知道说什么感谢好了。”说着顾涟漪把香水袋子递了过去,“这是我在京都买的香水,一点小东西,也不太好拿出手,不要介意。”
“别别别,咱就只帮你整了整地儿,举手之劳的事情,咋还带东西了呢。”张嫂一个劲儿推辞,尤其是看到那精致的包装袋以后,头摇的更厉害了。
顾涟漪态度非常坚决地直接塞进了张嫂手里,“别客气了,张嫂,从我来这儿,你就一直照顾我。本来早该拜访一下的,结果拖到现在,都是街坊邻居,你不收这个可是见外了啊。”
两人一番推辞,张嫂这才收下。
“真是太破费了,要不是我今天家里有事,非得留你回家吃饭不行。这样吧,明天来我家吃饭啊。”
张嫂拎着袋子,终归是女人,说话声音都大了几分。
“来来来,进屋歇会儿。”
顾涟漪也不推辞,一弯腰跟着张嫂进了屋子。
她目光被桌子上一堆作业本吸引了,“张嫂,这是什么啊?”
顾涟漪手指着那一摞问道。
“哦,那个呀。和我爱人商量了一下,我去咱们县小学教书去了,两个人工作总比一个人过的轻松一些。”
“县城不是很远么?”顾涟漪没忍住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有集体宿舍,平时回不来就住那了。趁现在还没孩子,多辛苦一点。”张嫂叹口气,“将来有了孩子,指不定怎么累呢。”
说到这,她看了看顾涟漪,“倒是你们,啥时候准备要孩子啊,我看容团长也老大不小了。”
顾涟漪被问得一时语塞,怎么话题又扯到她身上来了。
她支支吾吾地糊弄了过去,又看了看窗外天色,找了个借口说要回去做饭了,赶紧溜了出来。
顾涟漪来回折腾一天,其实早就累了。因此也不想着做饭,只等着容清打饭回来。
容清好像知道她的心思,回来时果然拎着饭盒。
两人吃过饭后,窗外天色已近黄昏,顾涟漪一会瞅瞅外面,一会瞅瞅容清,半天不说话。
容清看着她这欲言又止的模样,抬眼看她。
小姑娘这才扭扭捏捏开口,“你没事的话能不能陪我去澡堂。”
其实这会外面天色尚早,散步遛弯儿的大有人在。
但是顾涟漪还是想让容清陪着,她还是不习惯去外面洗澡这个事情。
“走吧。”容清倒是没什么意见。
夏夜徐徐晚风拂在人脸上,带着青草特有的芳香,伴着路旁白杨哗哗作响。
这一片儿是家属院,平静的小路上,三三两两夫妻饭后出来散步,夹杂着轻轻地交谈声。落日的余晖斜斜透过叶缝照在长长的水泥路上,携手相伴的人影被拉扯的很长。
安静又祥和。
一回生二回熟,顾涟漪一出门就紧紧拉住了容清的手,两个人一路无言慢慢散步,却也分外和谐。
容清话不多,这种沉默不语的环境对他来说是常态。
顾涟漪就不一样了,抓耳挠腮地想一个话题怎么开口,结果一张口就是,“我今天去张嫂家里了。她问我什么时候要孩子。”
话一出口,顾涟漪只想给自己一个耳刮子,找的这什么话题,容清听了没准儿怎么想她呢。
“嗯。”
容清淡淡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起伏。
顾涟漪瞄了他一眼,发现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一时松了口气也有点失望,正想着说什么再补救一下。
“到了。”
她只好放下这个尴尬的话题,自己进去了。
等两人回去,已经快九点半,洗漱完顾涟漪哈欠连天,双眼朦胧,早已是困得不行了。
“容清哥哥,我先睡了。”一碰床就阖上眼的顾涟漪迷迷糊糊扔下这么一句话。
睡意朦胧间,感觉到容清躺床上了,她习惯性地一个翻身滚进了他怀里,准备一如既往地舒舒服服睡过去。
容清看着一脸我很困我想睡觉的小姑娘,本不欲做什么,但是想到刚刚路上她的那个问题,眼神暗了下来,低头准确地攫住那两片粉嫩的唇,来回辗转。
唇上太过明显的触感迫使顾涟漪驱散了几分睡意,她强睁开眼看着上方的容清,刚想开口说话,“唔,容……”
话没说完,反倒被找到了空子,那人灵活地侵入了她的领地,强迫她一起来这场交缠。
一吻作罢,顾涟漪脑袋里早已是一团浆糊,任人施为。
现在只觉得身上烫得不行,她的眼角泅出了一点红,意识模糊间只不由自主地往容清那里靠,想汲取几分凉意。
看在容清眼里,他忍不住了。
他俯身在她额前轻轻一吻,“就一会儿。”
九月的邵川难得下了场秋雨,窗外淅淅沥沥,顾涟漪意识回笼,迷迷糊糊想起院子里晾晒的衣服,拽了拽容清,示意他去把衣服收回来。
男人眼角发红,置若罔闻。
一声惊雷伴着细细的闪电划过夜空,雨势逐渐变大,雨丝汇聚成雨幕,急促地敲打着木质的窗棂,哗啦啦倾盆而下。
院里青翠欲滴刚出土的嫩芽,第一次经历风雨,雨水肆无忌惮地打在鲜嫩的枝芽。
脆生生的叶子一开始还能勉力支撑,逐渐地,幼嫩的叶芽经不住雨水的拍击垂下头去,露出了娇嫩的花芽,逐渐盛开。
在黑云压城的雨幕下,颤颤巍巍绽放的花蕊凸显出难以言状的美丽。
失去了外部层层叠叠叶子的保护,肆意的雨滴随心所欲地顺着花瓣浅浅的纹路滴落,中心纤弱的嫩蕊沾着晶莹剔透的水滴,无助地摇曳在九月邵川的狂风暴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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