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杜新荣的目光锁定时,闻宋心里就生出不好的预感。
再结合他话里话外提到的监工和落水戏,在剧组那么多年的见闻,让闻宋清楚,等下的落水戏,恐怕没那么好拍了。
“来,让我看看刚才拍的!”
杜新荣说着就朝宋雨霖来的方向去了,导演助理在一堆器材中间战战兢兢,杜新荣要回看刚刚拍的戏份时,他求助似的朝宋雨霖投去了视线。
可宋雨霖也没有办法,杜新荣怎么说都还是这部剧的制片人,他有权利参与剧组的任何事,宋雨霖总不能拦着不让看。
众人就静静看着杜新荣在显示器跟前坐着,一副十分专注的样子,还摸着下巴,偶尔似有所感,片刻后,他抬起头,拿着扬声器说道:“我觉得刚才雨中的那段打戏还可以拍的再利落一点,有些动作不是很流畅,像这种不露脸,也没什么台词的戏份,在细节上应该更加注意才是!”
“宋导,你说是不是啊?”
宋雨霖看着杜新荣,气到呼吸急促,心说是你个大头鬼,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这是在针对闻宋,他抬步就要带着怒气过去理论,却被一只手轻轻拉住胳膊,转头对上闻宋,面色稍霁了些:“怎么了?”
闻宋微微摇头:“那就再拍一条吧,闹起来不好看。”
帝王权剧组开机到现在已经因为他惹了不少负面新闻,他不想再让有心人捕风捉影,传出剧组演员导演不和的消息。
更何况那边还有一个秦时,闹到秦时出面,再像那天的酒局一样和杜新荣正面交锋,这更不是闻宋想看到的。
不就是多拍几次画面,他拍就是了,以前又不是没有被这样折腾过,和杜新荣一丘之貉的人他见得多了。
杜新荣想要无理取闹,那就让他无理取闹,剧组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不和杜新荣争,也不和他吵,让明眼人看着就是了,谁是谁非大家心里都有数,到时候被指摘的只会是杜新荣。
“各部门就位!群演就位!文宋,准备好了吗?”宋雨霖在机器后看着闻宋,面色有一丝凝重。
而杜新荣则满脸笑意地在他旁边坐着。
闻宋扬声:“可以开始了宋导!”
雨声、刀剑的争鸣声再度响起,只是还没交手几下,就听见摄影棚那边传来叫停声——
“咔咔咔!重来,这条走位不行,镜头没给到,摄像怎么回事?”
又过了一会。
“咔!群演没吃饭吗,那刀挥出去像是能砍到人的样子吗?到时候观众看着觉得出戏怎么办?”
“咔!文宋动作再快点行吗?”
就这样几次三番,闻宋一句多余的话都没多说,在每次杜新荣喊咔之后,都默默重新走位,重新调整,一遍又一遍。
宋雨霖忍无可忍,压低声音凑到杜新荣耳边警告道:“你够了!再这样下去不仅拍摄进度会影响,演员和工作人员都会受不了,杜新荣,你要么就别来,来了就别打扰我的拍摄!”
杜新荣皮笑肉不笑地看他一眼,翘着二郎腿,浑不在意地说:“有吗?宋导误会了吧,我只是想呈现出更好的拍摄效果,这样也错了吗?好吧好吧,那就用你们之前拍的第一条吧,拍来拍去看着也就那条好点,现在这些新人演员啊,一点都不知道下功夫。”
宋雨霖听着这话,拳头都握紧了,要不是最后一丝理智压着,他已经挥出去了。
“休息一会!”宋雨霖冷冷地看了杜新荣一眼,重重地摔了本子就往演员休息区走去。
那边闻宋正被裹着毛巾,抱着热水在喝,姜汤已经没有了。
宋雨霖面露愧色地看着他,关切询问:“感觉怎么样?还能坚持吗,多休息一会吧,实在不行落水戏就推到明天再拍,到时候人工造雨也是一样的。”
闻宋咽下一口热水,缓解了被雨水浇透的冰冷,摇摇头:“没事的,就趁着今天的雨势拍完吧,人工造雨和自然落雨,拍摄出来的效果差太多了,帝王权这样的好本子,既然拍了,就尽力做到最好吧,宋导不用担心我,拍就是了。”
这一番话让宋雨霖对眼前这个年轻的新人演员印象更好,一开始文宋在他面前展现的态度,宋雨霖心里觉得这个新人确实认真吗,但也认为其中或许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当着导演的面,要极力表现好。
现在,宋雨霖是真的觉得文宋是真心热爱拍戏,认真拍戏的好演员。
“演员都这样说了,那就接着拍!”杜新荣带来的火气被闻宋那一番话冲散了些,宋雨霖平复躁动的情绪重新回到显示器后面,拿起扬声器:“下一场,乘风和朔玉就位!”
……
刺客们应声退下,朔玉给自己系上面巾就朝乘风持剑冲了过去。
“今日,账簿和命,你都要留下!”
乘风闻言一笑,不发一语,出剑接住了他的攻势,两把长剑相接,碰撞出金属刮擦的刺耳声音。
为了确保呈现最好的效果,剧组定制的道具都是有分量的真剑,只是没完全开刃。
两人交上手,缠斗在一起打得不可开交,原先的那些刺客们在雨中静候。
另一边的镜头推进,走廊下林霄又给自己沏了杯茶,带着笑意地看着那边稍不留神就会见血的打斗,好似戏台下的看戏人一般,优哉游哉。
乘风先前就已经和那群刺客缠斗了一番,体力和精力都被消耗,和朔玉交手之间被他的剑刺到了不少地方,殷红的鲜血顺着黑色劲装流淌,很快就被雨水冲刷掉,地上的水洼染上了血的颜色,又被脚步激荡散开。
朔玉看着几下就被自己刺伤多处的乘风,得意地笑了笑,嘲讽道:“什么身手不错,我看不过尔尔!”
傅家的小将军哪里听得了这种话,他的武功自小是轮番被祖父和父亲教导的,若不是先前已经交战一场,怎么会被朔玉这个为虎作伥的走狗占了上风!
乘风面具下透出的眼神愈发的冷,他和朔玉对视着,两人各站一方,乘风收紧握剑的手,冷笑一声:“走狗当久了,你也只会仗势狗吠罢了!”
“你说什么?!”朔玉被他激怒,提剑刺来,迅猛无比。
乘风闪身躲过,方才的停歇让他得到了休缓,念及先前朔玉的嘲讽,他蓄力反打,招招势势都比朔玉要更加迅猛凌厉,连着好几剑,逼着朔玉连连后退好几步,竟有压着朔玉出招之势。
很快,朔玉身上的伤口比乘风还要多上一些,位置还大都相同,意识到乘风是在把那些剑伤都还给他之后,又想起林霄还在那边看着,自己放过的狠话言犹在耳,他顿时恼羞成怒,攻势逐渐没了章法都不曾察觉。
傅家家传的武学,自然不是朔玉那种死人堆里杀出来的野路子能比得上的,乘风注意到了廊下饮茶的林霄,虽未露脸,但仇人的身形样貌,早就刻在乘风的记忆里了。
若不是为了顾全赵玄的大局,乘风恨不得今日就杀了林霄,可现在已经不是杀了林霄就能解决所有事。
他如今只是一把利剑,剑柄握在赵玄身上,他要听命于赵玄,完成赵玄让他做的事是他今日的首要任务。
仇人在前不能手刃,乘风便把朔玉当做林霄泄愤,带着恨意的剑,只会更加无情,更加狠厉。
朔玉连连败退,已然不是对手。他捂着左肩后退,拔出乘风的剑,鲜血喷溅。
他咬着牙对周遭的刺客吩咐:“动手!”
今日,这个人一定要死在他手里方能解恨!
……
“咔——很好,过了!”宋雨霖满意的声音传来。
站在雨中的闻宋松了口气,又等了一会,没听见杜新荣那惹人恨的声音响起,稍稍放下心来。
宋雨霖也是喊完咔之后,下意识偏头看了杜新荣一眼,见他抽着烟没有要发话的意思,以为他歇下了捉弄人的心思,同样也松了口气。
“休息一下,等下准备吊威亚拍水上和水里的戏。”
又是一番熟悉的折腾,闻宋擦干净了脸,把毛巾盖在脸上懒得拿,想起等下要拍难度更大的水上威亚戏份,宋雨霖那边还有个定时炸弹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整人的杜新荣,他不禁叹了口气。
盖在脸上的毛巾突然被拿开,眼皮上一阵光亮,闻宋倏地睁开眼睛,以为是邹玲玲送来热水,抬手要接,却发现站在身前的人是秦时。
秦时今天的戏服是一身黑色烫金纹绣的古装,俊雅非凡,黑色和金纹更是平添几分贵气,在一众人里惹眼极了。
闻宋坐着,秦时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却全然没有杜新荣那样骄傲的优越感,有的只是闻宋捉摸不透的情绪。
不过有一点倒是能看出来,秦时皱着眉,心情不大舒爽。原因是什么,闻宋心里也知道一些。
“秦老师,怎么了吗?”闻宋仰着脸笑,有些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能言说,他都用眼神和微笑转达——没事,不用担心。
秦时目光沉沉地看着他这样温和的笑,背在身后,隐在大袖里的手攥紧了些,瞥见邹玲玲拿来了刚接的热水,他道:“多喝些热水。”
闻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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