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人到中年,因为个子高,穿戴的很有“上海范”,西装革履的,要是不张口说话,几乎看不出来是外地人。
平心而论,是长得挺帅的,他们兄妹长得都像父亲,而不像母亲。
不过,也因为长得帅,生活作风一直不太好,婚前谈了好几个女朋友,最后不知道怎么娶了季青青。结果,人的本性难改,有了两个孩子,还是不安分。
张文雅其实不记得父母什么时候离婚的了,她懵懵懂懂,只记得父亲在她很年幼的时候就不在家,好几年她都以为父亲去世了。后来上学了,别的孩子骂她父亲跟别的女人跑了,她是个没人要的野孩子。
唉!
父亲前年回庐州参加奶奶的葬礼,偷偷见了他们兄妹,给了他们一千元钱——这可是很大一笔钱呢!但这笔钱张文雅一分钱也没见到,都被张文彬拿走了。
“爸爸……”她低声喊。
程秀梅惊呆了,“姨父?小雅是你女儿?”
张晓峰皱眉,“秀梅,这事你可别告诉你姨。小雅,你跟我出来。”
张文雅昏头昏脑的跟着张晓峰出了“有凤来仪”。
“上辈子”她从16岁之后就没有再见过父亲,后来,哥哥去了上海找父亲,又去了深圳,再也没回家。只有她,被逼着嫁在庐州本地,走不掉,逃不脱,一直被困住。
她穿着新衣新裙,个儿高挑身材苗条,是挺好看的。
张晓峰回头看她一眼,“你都长这么大了,你咋来了上海,也不来找我?”
“我、我不知道你在哪,你上次没说。”
“你怎么认识秀梅的?”
“她刚来上海那天,我在火车站出站口见到她。”
张晓峰恍然,“秀梅那天说有人想拽她去旅店,多亏了一个姑娘帮她。小雅,我真谢谢你。”
“爸——”
“你都这么大了,我还没带你出来吃过饭。来,中午我请你。”走了半条街,拐了个弯,张晓峰带她进了一家饭店。
张文雅松了一口气:至少现在看起来,亲爸不像亲妈那样,挺正常的,正常得她都有点不敢置信了。
“你妈妈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出来的?你妈没跟你来?你哥呢?”刚坐下来,张晓峰一连串的问。“你一个小姑娘家,没人送你来吗?你要是出事怎么办?季青青是不是疯了?”
“我没考上大学,就想出来工作算了。”
张晓峰哼了一声,“现在高中生能干什么工作?没有大学文凭老吃亏了,就像你爸爸我,没有大学文凭,想找个好工作都难,只能自己做点小生意。”
张文雅低着脑袋,没有问他现在在做什么“小生意”。安徽人喜欢往上海跑,打工、做小生意,几乎包揽上海各个菜市场、保姆市场,还有工地上的小工头。在今天之前她从来没有想过亲爸在上海做什么工作,季青青不允许她提到父亲,一旦提及就会勃然大怒,骂前夫是个“看到女人就走不动路”的“发|情|公|狗”,骂女儿是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唉!
“问你话呢!你看你,季青青怎么教育你的?”张晓峰颇是嫌弃:好好一个孩子,养得畏畏缩缩的。
“你问我什么?”
“问你妈在家干什么呢?”
“不知道。你知道她是什么样子的人,她从来没有主动提过你,也不让我们问你,一问她就生气,骂我、骂哥哥,说你死了,我们是没爹的死孩子。”
张晓峰气得瞪眼,“季青青这个死娘们!”
死啊死的,在季青青嘴里,动不动就要说“死”,她听了几万遍,如今已经无动于衷,甚至还会添油加醋呢。
“她说我们没有爸爸,要不是改姓太麻烦,都不想让我们姓张。”
果然,提到“冠姓权”,张晓峰就怒了,“她敢!你们是我的孩子,她敢改了你们的姓,我准饶不了她!”
“爸……”
“行了,你看看爱吃什么。”
张文雅冷静下来。
张晓峰跟季青青的关系极为恶劣,恨不得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的程度,所以张晓峰应该不会告诉季青青她在哪里。
不过还是要说一下。
“爸,你别跟妈说我在哪里。”
“怎么?你自己出来的?你妈是不是打你了?”
她点点头。
张晓峰不满的说:“你小时候她就对你不好,你多吃一颗糖她都要骂你,她哪是骂你,是骂我。”
张文雅虽然不知道季青青能怎么骂他,但可以想象的到,季青青的嘴很尖刻,能把人骂得从棺材里蹦出来。尤其后来她知道张晓峰是因为跟别人偷情出轨,才跟季青青离婚的,季青青肯定会把他骂得狗血淋头,毫无尊严。
季青青从来不带他们去奶奶家,就让张文彬带她坐公交车去奶奶家。奶奶很好,总说爸爸对不起妈妈,就是一年见不到几次奶奶,奶奶去世了,张文雅伤心得不行,晚上偷偷在被窝里哭。
但也会挨骂,季青青见到她眼圈红肿就要骂她,说她这个当妈的还没死呢,她哭什么丧!
“你现在在哪工作?”
张文雅没那么笨,“在一家小超市当收银员。”
张晓峰不疑有他,点点头,“挺好的,超市好,你高中毕业了吧?当收银员也不错。”女儿已经成年了,又找了个不错的工作,他也觉得不用自己操心,很是松了一口气。
又问她:“住哪里?有宿舍吗?”
“跟一个老乡合租,住的距离超市很近,挺方便的。”
“行行。我工作忙,也没时间去看你。这里有100块,你拿去买点吃的。等下从——从你许阿姨的店里拿几件衣服带回去。”
“谢谢爸爸。”亲爸开口,当然毫不犹豫收下。他这么多年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就是给她100块,几件衣服,她难道还不好意思接受吗?
“你认识秀梅,也挺好,你们都才来上海,要是有时间,一起出去玩玩。不过,你许阿姨……她比较小气。”张晓峰到底还有点良心,一脸为难,觉得不好意思说出口,“我没法带你回家,她知道了要跟我吵架的。”
张文雅心里哼了一声,嘴上很乖巧,“我知道的,爸爸,我不给你添麻烦。爸,我有弟弟或是妹妹了吗?”
“有个弟弟。”张晓峰很骄傲的挺起胸膛,“你许阿姨还有个女儿,比你小几岁,在上海上学。”
“爸,你还跟我妈联系吗?”
“提她干嘛!不联系了。”
“你别告诉我妈我在上海,也别告诉我哥。”
“怎么?你哥咋了?”
“我怕他告诉妈妈。”她低下脑袋,酝酿了一下,然后抬头,眼眶含泪,声音颤抖,“爸,我现在不想见妈妈,她、她都拿着刀,说要杀了我,我不敢回去。”
张晓峰将信将疑,“她怎么都是你妈,她怎么会杀了你?就是吓唬你。行,你在这好好工作,我也给你留意一下有没有别的好点工作。你都成年了,她还这么对你。”
他不赞同的摇摇头。
“爸,你心疼心疼我,我现在就是不想见她。”眼泪扑簌簌的掉了下来。
张晓峰多少有些心疼,“好好,不告诉她。”
程秀梅惊讶的看着张晓峰。许二凤已经来了店里,站在收银台后面。
张晓峰扫了一眼程秀梅,直奔许二凤,“凤啊,我拿几件衣服,送给老乡的孩子。”
许二凤说:“又是哪个老乡?你倒是挺大方啊。”
“我给你钱,”张晓峰嘿嘿一笑,“咱俩谁跟谁呀?哎,秀梅,你是女孩子,你看着给挑几件。”
许二凤哼了一声,但没有再说什么。
张文雅在距离服装店几十米的地方站着。
90年代初的上海已经相当时髦,淮海路是商业街,大大小小的店铺,卖什么的都有,最多的是服装店、鞋店,没有后世满大街的奶茶店饮料店;饭店餐馆也有,总之很时髦,一到节假日人满为患。
目前淮海中路正在进行大改造,同步修建地铁一号线。工地干得热火朝天,听说要盖很多大楼。地铁线则从徐家汇到锦江公园,只有区区5站。
日后大名鼎鼎的莘庄现在还是上海郊区。
浦东刚刚开始开发。
上海去年刚出现第一家国营连锁大超市。
真是一个好时代呀!
张晓峰送张文雅到公交车站。
公交车没来,张晓峰陪她等车,犹豫了片刻,才小声说:“小雅啊,以后要有什么事情,打电话给我,别跟秀梅说。秀梅毕竟是你许阿姨的外甥女,向着她。”
“我知道了。”
张晓峰掏出名片匣,很是自得的抽出一张名片给她。
某某建筑公司,项目经理,张晓峰,电话021-xxxxxxx。
“爸爸好厉害!”张文雅“惊喜”的说:“是经理了!”
张晓峰嘿嘿一笑,“还行还行。今天临时出来,也没带多少钱,刚才给你的100块你收好,以后钱不够用就找爸爸要。”
没想到这个爸爸还不算渣。
她本想问为什么之前这么多年他从来不给他们兄妹生活费,季青青经常痛骂他一分钱不给。想想要么是许二凤看钱看的紧,要么是季青青脾气上来了,宁死不要出轨男的钱。
这也是为什么“上辈子”张文彬来上海投靠爸爸了,想来张晓峰不开口,张文彬也来不了。
可她从来没有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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