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刚才你不是说……”
他瞥了她一眼说:“我并没有说它一点用都没有。这样讲是不对的。首先,亚历克斯和我在一起70年了,而我们认识时,我已经130岁了,就是这样。另外,这份工作我很感兴趣,很像智力题,很难的一道智力题。不过也太难了一点。”他停了下来,无法再说下去。斯婉把一只手放在他的肩上。他把脸埋在手心里。斯婉坐在他旁边,一言不发。他使劲地擦眼睛,握着她
的手。
“没有什么是死亡不可战胜的。”他终于开口说道,“它太强大了,完全是个自然过程。本质上讲也就是热力学第二定律。能够事先阻止它的发生,把它推回去,只是人们的一种期望。这就够了啊。我不明白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因为这样做只会让事情更糟!”斯婉抱怨道,“如果不彻底解决寿命问题,那么活得越长,情况只会越糟!”
他再次摇摇头,擦了一下眼睛。“我觉得这么说不对。”他长嘘了一口气,“生活总是不完美的,但只有活着的人才有这种感觉,所以……”他耸了耸肩,“我想你的意思是,你觉得死亡是因为哪里出了错。某人过世了,我们要问为什么,难道没有阻止死亡的办法吗。有时是有的,只是…………”
“就是个错误!”斯婉争辩道,“现实出了问题,现在你正在想改正过来!”她指了一下墙上的屏幕和桌上的立方体,“不是吗?”
他笑的同时也哭了。“是的!”他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双手擦了擦脸。“愚蠢。多么的不自量力啊。我指的是修改现实。”
“但这样做是对的。”斯婉说道,“你知道这是对的。你和亚历克斯在一起
70年,都是实实在在的时光啊。”
“没错。”他长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望着她,“但是,现在她不在了,一切都不同了。”
斯婉感到他说的事实带着一股凄凉穿过全身。亚历克斯是她的朋友、保护者、老师、继祖母和代孕母亲,一切的一切同时也是总能让她露出笑容的人,是她快乐的来源。现在她不在了,让人心里结成冰,再无激情,唯剩绝望和死寂的知觉。我就在这里,在这个现实世界里。没人可以从中逃脱。无法再往前走,又不得不继续前行。无人能超越那一刻。
生活就这样继续。
实验室的外门响起了一阵敲门声。“进来。”马卡菜特用略显尖细的声音答道。
门开了,一个矮人站在门廊矮人常因其身形特别吸引眼球。他上了年纪,比较瘦弱,留着整洁的金色马尾辫,身着一身蓝色休闲夹克衫,身高大约只到斯婉和马卡莱特的腰部。矮人抬头看着他俩,就像一只长尾叶猴站在那里。
“你好,吉恩。”马卡莱特打了个招呼。“斯婉,这位是来自小行星的吉恩.热奈特。吉恩是亚历克斯的好朋友,也是联盟调查官,有一些问题要问我们。我告诉他你今天可能会过来。”
矮人向斯婉点点头,把手放在胸口上。“对你失去亲人,我表示最诚挚的
哀悼。此外,我这次来还想告诉你,我们不少人对此都很担心,因为亚历克斯是好几个重要项目的核心人物,她却走得太过匆忙。我们希望确保这些项目今后能继续顺利运转。同时,坦白地讲,不少人也想确认,她的死是否完全是出于自然。”
“我之前就跟吉恩说过,我确信她的逝世纯属自然。”马卡莱特看到斯婉
脸上的表情,对她说道。
看上去马卡莱特的此番保证并未让热奈特完全信服。“亚历克斯有没有向
你提到什么敌人或威胁一一提到任何的危险?”矮人问斯婉。
“没有。”斯婉答道,努力回忆着,“她不是那种人。我的意思是她总是很
乐观,自信事情总能有解决办法。”
“我知道,她的确是这样的一个人。所以如果她曾说过和她惯常的乐观情
绪不大合拍的话,你也许会记得。”
“没有。我不记得她曾说过那样的话。”
“她有没有给你留下任何遗嘱或财产信托?或者一两条口信?任何在她死后才能打开的东西?”
“没有。”
我们的确有一份财产信托,"马卡藜特说道,播了播头,“但没什别的。”
“介意我看一看她的书房吗?”
下来特实验室最里面的那一闻房是亚历市斯的书房。马卡乘特尽ベ,術领这位小个子调査官沿着门廊走去。斯婉限在他们身后,顾余特竟然知道亚历克斯的书房,卡茭辣贲答应得如此爽快。到的"故人”和“自然死亡”以及暗指的反义词,斯婉感到吃你,巴%烦怎乱。现在,类似警察的人正在调査亚历克斯的死亡吗?她图心
坐在门廊地板上试图理清刚才那些话背后的含义时,热奈特止彻底建业历克斯的办公室,拉开抽屉,下载文件,肥胖的手臂拂过母一块表面和每一个物体。马卡莱特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看。
交入调査官终于弄完了。他站在斯婉面前,带着好奇的眼神看着她。斯现坐在地上,正好与他处于同一眼平高度。调查官想问另一个问题,话到嘴辺又咽了下去。最后他说道:“如果想起任何你觉得可以帮到我的,请告诉
我。谢谢。”
“当然了。”斯婉不自在地答道。调查官谢过他们,离开了。
“刚オ怎么回事?”斯婉问马卡莱特。
“我不知道。”马卡莱特说道。斯婉发现他也有些心神不宁。“我知道亚历克斯参与到很多事情中。她是蒙德拉贡协定最早的牵头人之一,他们树敌不少。我知道太阳系内的很多问题让她很担心,但她并没有告诉我任何详细的情况。”他指了指实验室,“她知道我对这些更感兴趣。”他做了个鬼脸,“也知道我有自己的问题要解决。工作上的事我们谈得不多。”
“但是﹣”斯婉开口想说些什么,但不知道怎么接下去,“我是想问,敌人一一亚历克斯有敌人?”
马卡莱特叹了口气:“不清楚。在某些事情上,很有可能。有多股势力反对蒙德拉贡,这你是知道的。”
“但…………”
“我知道。”短暂停顿后,马卡莱特
问,“她有没有给你留下任何东西?”
"没有!她为什么要给我留什么东西?我是说,她并不知道自己将死。“很少有人知道自己将死。但如果她对某些信息的保密性或安全性感到担
忧,我知道在她眼中你就是她的避难所。”
“什么意思?”
“这么说吧、有没有可能她在没有告诉你的情况下把一些东西放进了你的
酷立方?”
“不会的。葆琳是一个闭合系统。”斯婉轻拍了两下右耳根后部。“这些天我几乎都没有打开她。再说亚历克斯也不会那样做。我确信她不会直接去找
葆琳而事先又不知会我。”
马卡莱特又叹了口气。“那我就不知道了。她也没有给我留下任何东西,就算有我也不知道。我的意思是,把东西自己保管起来而不跟人讲,的确是亚历克斯的作风。但目前并没有任何事情冒出来。所以我就不知道她到底做
了什么。”
斯婉问:“尸检结果也没有任何异常吗?”
“没有!”马卡莱特答道,但他随即陷人了沉思。“脑动脉瘤一或许是先
天性的一破裂导致颅内大出血。就是这样。”
斯婉说:“如果是有人做了手脚才导致大出血………你能辨别出来吗?马卡菜特注视着她,皱起了眉头。
他们听到实验室门外再次传来敲门声。他们相互看了对方一眼,同时都
轻微地颤了一下。马卡莱特耸了耸肩,他没想到还会有人来。
“请进!”他喊了一声。
门开了,出现在眼前的是和热奈特调查官截然相反的一幕:一个非常高大的人。下巴突出,臀部线条匀称,臀脂过多,眼球突出一蟾蜍、蝾螈、青蛙一一尽管不是什么好看的词。简单地说,眼前这一幕让斯婉发觉,原来象声词的使用比人们想象的还要普遍,这些动物的语言像鸟儿歌唱一般一斯婉想到了百灵鸟一在世界各处回荡不绝。蟾蜍,她曾在亚马孙流域见到过一只,它蹲在池塘边,多瘤湿润的皮肤呈赤褐色和金色。她挺喜欢的。
“啊哈,”马卡莱特打了个招呼,“瓦赫拉姆。欢迎来到我们的实验室。斯婉,这位是来自土卫六的菲茨產瓦赫拉姆。他是亚历克斯的挚友,也绝对是
她最亲近的朋友之一。”
斯婉看着她,眉头紧蹙。她对亚历克斯生命中还有这样一位她连听都没听说过的朋友多少感到有些诧异。
凡l赫拉姆弯腰低头,动作有点像自闭症事老,他把手放在胸前。这愿,他说道,那声音就像責蛙在岖岖叫u亚历克斯在我心中分直リ我1们很多人都很重要。我敬爱她,エ作上他也是关键人物,是领导有道没有她工作该怎么继续。当我相生去她时我的感受,就难以想条会有多么悲伤。”
“多谢。”马卡莱特说道。人们在这样的场合说的话都多么奇怪啊。
斯婉轻拍右耳后的皮肤,启动了她的酷立方,f为惩罚前不久把她给关了。现在葆琳将以柔和的声音向她的右耳灌人信息。斯婉这些天被葆琳弄得相当冒火,但突然间她需要新的信息。
马卡莱特说:“那么,会议怎么办?”
大家一致同意推迟会议,重新找个时间。现在没人有那个心情。我们会
先解散,等段时间再重新开始,或许会移师灶神星。
啊,是啊,没有历克斯的水星将不再适合召开会议了。马卡莱特听后点了点头,一点儿也不吃惊。“你要回土星了吧。
“是的。但走之前,我很好奇亚历克斯有没有以任何形式给我留任何东西,任何信息或者数据。”
马卡莱特和斯婉彼此看了对方一眼。“没有,”他们异口同声地说。马卡莱特做了个手势,“刚才热奈特调查官也问过同样的问题。”
“哦。”蟾蜍人鼓着眼睛说。马卡莱特的一名助手走进房间,希望他能过
去一下。马卡菜特告辞离开,留下斯婉一人应对访客及访客的问题。
这位蟾蜍人还真是高大,肩膀、胸膛和腹部都很宽,只是腿比较短。人都是奇怪的。他摇了摇头,用低沉沙哑的声音对她说话一她不得不承认,声音很好听一像青蛙叫,没错,但有着宽广而深沉的音色,就像巴松管或低音萨克斯管。“很抱歉在这种时候打扰你。真希望我们是在其他场合见面。我很喜欢你的大地装置艺术。当我听说你和亚历克斯是亲戚时,我曾问她是否可以和你见个面。我非常喜欢你在里尔克环形山的那件作品。真是美极了。”
斯婉被这番话带回到了过去。她在里尔克竖了一圈哥贝克力t形石阵。
虽然取材自一万多年前的古神庙,看上去却相当现代。“谢谢。”她对这位有文化的蟾蜍人说道。“告诉我,为什么你觉得亚历克斯会有信息留给你?”"我们在很多事情上都有合作,”他回避地答道,移开了原先盯着她的眼光。她发现他不想讨论这个问题。而他问道,“嗯,她对你评价很高。很明显你们俩很亲近。所以………她不喜欢把数据以云储存或任何一种在线方式储存起来一真的,她不想把我们的活动记录在任何一种媒介里。她更倾向用嘴说。”
“我知道。”斯婉说,感到心口一阵刺痛。她甚至看到亚历克斯用那双富有热情的蓝眼睛看着她,笑着说:“我们得谈谈!这个世界需要真实的面对面
的交谈!现在一切都逝去了。”
高个男人注意到了她的变化,他伸出手再次说:“真的很遗憾。”“了解。”斯婉应了句,“谢谢你。”
她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努力想点其他事。
过了一会儿,大个子用温柔的低音问道:“现在你想做什么呢?”
斯婉耸肩回答道:“不知道。我想大概会回到地面。那是我………找回自己
的地方。”
“可以让我看看吗?”
“什么?”斯婉问。
“如果你能带我一起去,也许能看到你的一件大地艺术,我会很感激。或
者,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一我注意到城市离丁托列托环形山越来越近一我的穿梭车这几天将停在这儿,我想去看看那里的博物馆。我有一些地球上找不到答案的问题。”
“关于丁托列托的?”“是的。”
“那么…………”斯婉有些犹豫,不确定要说什么。“那是混时间的好办法。”他建议。
“是的。”斯婉“哼”了一声。他的自以为是惹恼了斯婉,不过换个角度,斯婉其实也在想法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想在震后余波中找些事情做,但
至今什么都没做。“嗯,我也这么认为。”她说。
“非常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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