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试的大头都在昨天, 这第二天的考核内容不算多,下午散得早,建安帝自然是最早走的一个, 后面众人才度着自己身份慢慢得也散了。
二公主就在第二批散场的人里,等她一回宫后,立刻兴冲冲去找建安帝,“爹,爹我驸马选好了!”
建安帝看二女儿眼神明亮、熠熠生辉,可见是真的遇到了合心意的, 笑着问道:“我们襄城这是看上哪家儿郎了?”
“江夏侯府那个江四!”
建安帝暗道果然,别说襄城了,他现在看那江宣也喜欢得很, 不过还是仔细问道:“为何会看上江四?”
二公主收起几分雀跃, 道:“去年十一月底,我拿着关家的帖子借宿驿站的时候遇到过江四,就是在四间房驿站那次。”
路遇命案,后来二公主回宫后,自然把这事全须全尾都告诉了建安帝。
建安帝点头,“想起来了。”
二公主继续道:“当时驿站里别的人都来找我献殷勤,独江四打听到了我是‘关家小姐’后却没凑上来。”
“关统领是爹爹心腹、朝廷重臣, 能带着大队侍卫独自出行的‘关家小姐’也可见受宠,他还能平常对待,不敢说他就是个怎样的人, 内里起码是有几分不慕权贵的吧。”
“第二天驿站出了命案,我让人找他来问如何处置, 他说四间房驿站地处良乡、房山交界处, 良乡令处事圆滑, 房山令善查案,还被顺天府借调去帮着厘清过几桩悬案,一本正经的明示我派人去报房山令。”
“其实四间房驿站属良乡县下辖,该报良乡令的,他不可能不知道规矩,宁愿日后可能因此见恶于良乡令,也要那么说,应该是想让那个素未蒙面的去者尽量不蒙冤吧。”
“对一个不相识的行商尚能如此,可见他有几分仁心和慈心。”
“后来看着房山令料理得很妥当,下午他就带人继续巡查官道去了。难得他身为侯府少爷、虎贲卫参将之子,也算出身显贵了,却还能知道轻重,并不因私心担忧或好奇最后处置结果而废公,还能坚持公事为重。”
建安帝越听表情越柔,他家襄城虽然自小好颜色,但从来有分寸,向来不会真“色令智昏”,这次看上江四,果然也不仅仅只因为颜色,还是有之前的事打底,看到了江四几分内里,好颜色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我就觉得他这个人吧,品行、心性、能耐都不错,”二公主说着又雀跃起来,“难得还长得那么好!”
“西校场满校场的人里,谁都没他出挑,任谁一眼看过去,绝对第一眼就看到他江四,这两天西校场的风头简直快被他一个人出完了!”
“可见勇武他也是不缺的。”
“爹~”二公主抬手拉着建安帝胳膊摇啊摇,“我就要这个驸马了~”
别的人不一定有他能耐,还比他丑!就他了!
这么大个可爱机灵又聪慧乖巧的闺女撒娇谁顶得住?
反正江四也的确不错,除了出身差了点,别的都超出同龄人不少,建安帝这两天看江宣也顺眼得很,当下点头,“好好好,就定他了,襄城说什么就是什么!”
安抚了二公主,建安帝又随口道:“一文一武两状元,倒是正衬朕的两个公主。”
这意思,就是要点江宣做武状元了。
选了个自己喜欢的驸马,驸马还马上要有份好前程,二公主开心得低头在建安帝胳膊上左蹭右蹭,“爹~”
建安帝好笑地抬起另一只手轻拍二女儿头顶,“多大的人了。”
“再大也是爹的小棉袄~”
“是是是,还是加棉的小棉袄!”
父女俩腻歪了一会,建安帝说起给江宣授个什么官好,“大多一般是给个御前侍卫,跟文状元授官的品级一样,从六品。”
二公主才不谦虚、推辞,说这朝堂之事轮不到她一个公主插口什么的,马上就是她的驸马了,她当然有发言权!
当下委婉拒绝道:“他一个参将儿子,肯定不缺好差事,看他之前大冬天还亲自带兵出去巡查官道,应该是想在虎贲卫里好好干吧,难得他出身膏粱还有这份心气,不如继续留他在虎贲卫?”
御前侍卫也好也不好,对一般人就是离皇家近,近水楼台,对江四没那个必要,他以后还能缺了跟亲岳父相处的机会?
现在反而离得近了事情多,不如先待几年虎贲卫,做生不如做熟,而且那边还有他亲爹照应呢,不管以前如何,以后江夏侯府肯定会把他供起来,前程也不会差了。
建安帝“唔”一声,想了会,“也好。”
江四是个将才,御前待几年也是要放下去进军营的,不然可惜了,既然襄城不准备留人在京陪她,那就还待虎贲卫里吧。
二公主走后,建安帝没立刻下明旨,而是吩咐让内卫送江宣的详细情报过来,准备先看一看人暗里品性、家里内帷情况到底如何再说。
当初他就是没想起来要去看章临之的情报,总以为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应该差不多,才让那颗徒有其表的老鼠屎溜了进来,后来虽然甩了出去,但也恶心。
现在再给女儿选驸马,当然要好好看仔细了。
等情报的时候,建安帝又让近侍把这次武科殿试文试前十的试卷拿过来。
二十二日考的文试,之后一天读卷官读卷、评定成绩,二十四日,也就是昨天,武试刚开始那天的清早,几位读卷官就把成绩最好的十份答卷呈到了御前,建安帝昨天已经抽空定了文试前十的名次。
过了会,等张怀恩小心捧着一托盘答卷过来后,建安帝把往下数第三份卷纸抽了出来,看了一眼姓名,见确是江宣的无误,随后就把这份卷纸放到了这一沓答卷的最上面,也就是把江宣从文试第三挪到了第一。
这事建安帝做得毫不心虚,真论策文的内容江宣是不差的,甚至某些见解很是新颖独到,只是文采稍差一点,但武科吗,要文采干什么?他决定这次武科彻底不看文采了,他是皇帝他说了算!
之后没等多久,内卫将江宣的情报送了来,呈放情报的是个石制的匣子。
这是内卫石匣,有这石匣的,要么有身份,要么自己有能耐。
建安帝想了想江宣之前的事迹,“救驾”、身手过人,几次在京里“唱大戏”,破了钟广洋的局、揭了宁远侯的算计、撕了金乡伯的脸,人不但继续活蹦乱跳,还凭真实力在虎贲卫大演武里占了好几个名次,又考了河北道武解元,这两天的武试更是一枝独秀,倒的确衬得起一个石匣。
石匣里有关江宣各个方面的情报已经攒了不少,建安帝好一会才看完,看完后有点意外,一般人内里总是要有点龃龉的,没想到江宣居然挺表里如一,甚至里子比摆在外面的可能还好点。
一方面,江宣对生母孝,对嫡母敬,对侄子慈,对长兄悌,对江天德顺,看着似乎该是个很听家里尊长话行事的,但其实他自己主意正得很,想做的必定会去做,不想做的谁都拿他没办法。
最重要的是即使如此,还能使得父、兄、嫡母、生母都对他没多少意见,纷纷觉得他“不错”、“孝顺”、“是个好儿子/好弟弟/好叔叔”,这份能耐,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另一方面,其生母丁孺人知足常乐、安分守己,江宣自己也没什么野望,江夏侯府内部、嫡庶虽然有妻妾之争,但都是别的房头之间,跟他们母子关系不大。
而且,江宣不知道是还没开窍,还是怜于自己出身,一点不贪花好色,还明确说过以后不打算要庶出子女,至今都没收屋里人。
虽然尚公主后,肯定不会再给驸马花天酒地的机会,但能自己自觉,总比被逼着行事的看着顺眼得多。
另外,还有一条,江天德等人觉得江宣“命格好,旺人”。
越有钱有势的越怕死,建安帝也不能免俗,虽然有太/祖诸多不对外公开的遗书教导,他信了世上应该是没有长生这回事,人最后固有一死,但看着江宣的种种“旺人”事迹,心里虽然不尽信,觉得怕就是赶巧了,还是免不得很喜欢这个“好彩头”。
特别史书看的越多,越会让人觉得有些人就是天生运道好,并且运道这玩意它根本就不讲道理!
建安帝觉得,没准江宣就是这样不讲道理的,把个天生好运道的人划拉到身边,不亏!
“不错,就这小子了!”
之后,建安帝仔细斟酌了文试、武试的名次,定下了这次武科殿试的前十名,再往后的,就交给这次文试的读卷官、武试的考官们斟酌了。
文试早读完了卷、定了等,武试名次按考核时的得分排,也一目了然,众大臣商量个一天后,也就定下了后续。
再等建安帝看过,觉得大差不差后,就用了印,盖棺定论。
又一天后的清晨,位于皇宫中轴线上的第一座大殿奉天殿前,江宣等一百一十八位同科着武进士袍,分左右聚于丹陛之下,束手、敛容、肃立,等待即将开始的传胪大典。
此时,众王公贵胄、文武百官等身着朝服,也已经在奉天殿里分东西侍立好。
不多时,吉时到,鸿胪寺官员请皇帝升殿入座,殿内、殿外众人行跪礼。
礼毕,奉天殿两侧廊道上的乐师奏礼乐,殿内兵部尚书请了皇榜,出外置于丹陛正中的黄案上。
之后,传胪官上前,双手恭敬捧起皇榜,准备宣读本次登第武进士的最终名次。
丹陛下,江光祖、胡定远、丁伯虎等人心里惴惴,暗自祈祷江宣这个莽夫之前的文试一定要考得不怎样,最好直接考砸了!不然,就江宣武试时候的表现,怕是要一飞冲天了……
江宣心里也有点紧张,虽然最开始时候他只想试试武科考不考得上,要考得上的话争取考个武进士就很满足了,但已经意外拼到现在这个地步,武试直接冠绝同侪了,他当然也想要一甲,甚至是武状元,只是文试他不太拿得准,特别他这张脸,就算文试过得去,也容易给他招个探花……
“建安十二年四月二十七日,策试天下武贡士,第一甲赐武进士及第!”
“第一甲第一名,”传胪官大声传唱道:“河北道顺天府江宣!”
江宣心里骤然一松,应声出列,之后在礼官引导下肃立于御道右侧。
江光祖、胡定远、丁伯虎却是心里骤然一紧,极为不甘。
别的同科不甘者也众,但更多的还是“果然如此”,继而心里忍不住有几分唏嘘。
传胪官一连唱了三遍第一名是何人,才继续往下道:“第一甲第二名,山南道夔州府高日升!”
高日升是武会试时的第十,当下兴奋出列,由礼官引导到御道左侧,稍落后于江宣的地方肃立。
“第一甲第三名,河东道太原府袁维安!”
袁维安是武会试时的第一,听到这个名次心里稍有点失落,但好歹没落出一甲,还是微带激动地抬步出列,被引导着肃立于御道右侧、江宣身后,稍落后于左侧的高日升。
一甲三个人都是传唱三遍,之后顺序唱二甲、三甲,但只唱一次,并且不再引出班。
“第二甲赐武进士出身!第二甲第一名……第二甲第三十二名,江南道宁国府王长庚!”
“第三甲赐同武进士出身!第三甲第一名……”
丹陛下面,江光祖、胡定远、丁伯虎瞬间白了脸,余光耀也很是不甘,到现在还没念到他们的名字,毫无疑问他们这是流落三甲了!
“……第三甲第十二名,湖北道武昌府江光祖!”
江光祖武会试时考了第三十四名,本来很能说得过去,只要殿试发挥稳定点二甲基本没跑,结果之前他跑去招惹江宣,起了冲突惨败,江宣还考了个第九。
别人提到他只会说果然逊色江宣太多,提到江宣时候更是要顺嘴踩他两下,武试时候见江宣实在太出风头,他被刺激得也想拼一把,然后……就拼劈叉了,成绩落了一截,从稳二甲直落三甲。
当下,江光祖双拳紧握,恨得指甲差点刺烂掌心。
江光祖名次已经出来,胡定远几个却一直没听到自己的名字,随着传唱到的名次越来越靠后,几个人脸色无法抑制地越来越难看。
“……第三甲第八十一名,……余光耀!”
“……第三甲第八十二名,……胡定远!”
“……第三甲第八十三名,……丁伯虎!”
唱完最后一名,传胪官轻轻合上皇榜,至此,传胪大典礼成,奉天殿两侧廊道上的乐师们奏乐声跟着平息。
下面,胡定远几个却是脸色煞白,三甲倒数!
特别是丁伯虎,脑子空了一会后,开始思考自己表现应该不错,怎至于此!接着蓦然就想到文试那天傍晚,江宣在宫门外说的话——
“……料想要不了多久宫内外就该都知道了……英明神武如陛下,精明强干如朝上大人们,想必一个眼神就看得透透的……”
丁伯虎瞬间满头冷汗,难道是他之前和金乡伯爷的暗里谋划被人探明报到了御前……甚至是陛下自己……
丁伯虎他们这十一个,大半的人武会试时侯名次都不算低,之前西校场武试考得也不错,结果最后落到了和他们表现很不衬的倒数,明眼人多想想,基本也就猜到了个大概,并且从他们的名次上大体也能看出他们不受待见的程度,或者说是“行事不端”的程度。
顿时警醒的、惊惶的、提醒自己引以为戒的、告诫自己要恪守规矩的、暗自叮嘱自己日后遇到这些人要小心的、决定赶紧跟丁伯虎他们划清界限的等等想法不一而足。
江光祖之前惨败后暗里一直在盯着江宣,早看透了胡定远他们的打算,他本来也想插一手坑一把江宣,但怕他出面反而引起江宣警觉,就没动,现在顿时满心庆幸,虽然落到了三甲,好歹没在陛下和朝堂重臣那留下坏印象。
这么一想,好像沦落三甲的郁气都消了不少?
不等众新出炉的武进士们思绪再如何发散,奉天殿内传旨,宣前十名入殿觐见。
顶着剩下一百零八人羡慕复杂的目光,江宣等十个人在礼官引导下入殿,行礼。
礼毕,建安帝叫起。
奉天殿面阔九间,进深五间,摆放龙椅的高台建在殿内正中偏北处,今天传胪大典,王公贵胄、文武百官们来得齐全,人数众多,所以并不是侍立在龙椅正前方——站不开,而是分立龙椅两侧、殿里的东西两边,当然都是面朝皇帝,不过只能看到皇帝的侧面。
江宣他们从南面正中的殿门进殿,被引到屋中间,反而是直面皇帝,并且离皇帝不算太远,不过礼制要求不能抬头直面视君,加上高台太高,其实也看不到皇帝的脸。
皇帝就在上面,两边还站着快称得上密密麻麻的高官显贵,十个新科武进士兴奋之余,大多数心跳如鼓、汗出如浆。
少数几个,如江宣、武探花袁维安等,也是心里“小鹿乱撞”,额见微汗。
建安帝按名次,先是夸侯府出身的江宣有几分先祖之风,再问寒门出身的高日升山南道近年情况,又勉励大族出身的袁维安日后要向他伯父现岭南总兵袁世功看齐,再或问出身/履历/师承、或点评文试策文、或夸奖武试表现等,一一和十个人都说了几句。
一圈雨露均沾完,惹得除江宣外的九个人个个心胸激荡,建安帝又转回了江宣,“朕这打眼一看,江四你该是这批武进士里最小的吧。”
进殿的另九个人都在二十以上,半数过了三十,就江宣最年轻,看着朝气又养眼,清爽得很。
江四?
进殿的十个人里就江宣姓江还行四,并且明显感觉得到头顶上的建安帝正看着自己,江宣心里寻思着这次得了个武状元不知道是不是去年的救驾遗风导致建安帝有关注他,因此给加了分,嘴上稍顿了一下,开口道:“启禀陛下,草民上月刚过完十八岁生辰。”
至于是不是最小的不确定。
建安帝“唔”一声,“没听说你家里给你加冠,还没取字吧,马上要为官的人了,没字不好称呼,朕给你赐个字。”
江宣立刻单膝下跪,“谢陛下赐字!”
古代皇帝赐字,大荣耀,在什么场合唱什么戏,表现要到位。
建安帝:“江夏侯世子是伯远,你行四,就叫……季达吧。”
他堂堂皇帝的女婿,日后还能不“达”?
这字不错,比江宏的叔恭好听,“恭”是夸或勉励江宏对尊长恭,“达”是希望/觉得他日后会“行不相遇也”,也就是通达无阻。
而且,这是金口玉言,牵强附会一点的话,通达无阻了自然前程远大,说建安帝这是许了他一个远大前程也不算错。
江宣大声,“草民谢陛下赐字!”
建安帝点头,叫了起,又勉励了江宣几句,之后对着旁边示意,“宣旨吧。”
之后,早就侍立在一边的礼部官员上前几步,宣了三份上谕,先后授了辛丑科武状元江宣正六品虎贲卫校尉、武榜眼高日升正七品御前侍卫以及武探花袁维安正七品御前侍卫。
接了旨,江宣心里松口气,当御前侍卫是好,没准就是下一个关和飞,但伴君如伴虎,外面更自在,他就是想活得好一点、有保障一点,又不是官迷,还是留在早就打开局面、自家关系更深的虎贲卫里好。
而且还是六品,比惯例授予武状元的从六品还高了半品,要知道去年“救驾”前,超品侯世子的江宗也才六品,没什么仗打的京卫正规军里并没那么好升迁,这个开局相当不错了,起码省了他五到十年的功夫。
皇帝英明!
眼看江宣三个先后领旨授官完,自己也没有得到建安帝另眼相看破例给官,剩下的第四到第十名武进士心里羡慕又酸涩,他们之后就只能按制去兵部再行学习、观政了,少则一年,多则三年,再根据考核结果定去处,运气不好可能还要候补等缺,等成为正式官员都不知道哪年月了,到时江宣他们怕又是另一番光景了,官场上,一步慢,就是步步慢。
旁边的王公贵胄、文武百官里,跟江夏侯府有交情的想着回头要去恭喜下江天德,子孙出息了!
没什么交情的,则是在心里稍微记了下江宣——陛下知道他行四,还知道他没取字,还给赐了字,少说也是有几分关注这小子了,就是居然没给御前侍卫,虽然升了半品,但不如御前好露脸,日后再看看吧,
正事办完,建安帝打趣江宣他们,“赶紧出去准备准备跨马游街吧,想必上京城民们都快望眼欲穿了。”
江宣等十个人立刻遵旨行礼,由礼官引着出了殿,回到了丹陛下的武进士群里。
再之后,由礼部、兵部官员领着,众新科武进士去到皇宫南大门前,簪花披红。
南大门名奉天门,有一正门、两侧门,再往两边还各有一扇掖门。
当中的正门,除了皇帝外,只有皇后大婚嫁进宫的时候可以走一次,再就是每次殿试传胪大典后的文武状元、榜眼、探花可以由此门出去一次了。
等众人收拾好后,奉天门正门大开,江宣、高日升、袁维安三个人,在旁边众多艳羡眼神中,缓缓由此出宫。
不只是同科的武进士艳羡,旁边官员、侍卫里除了极少数几个当年也是文/武科一甲出身的,剩下没有不羡慕的,奉天门正门啊!他们当年没走上,这辈子是没机会再走了。
江宣三个走正门,其余武进士走侧门,众人出宫后,在宫门前的广场里上了备好的马,又有早就等在这里的鼓乐彩旗执事人等在旁边跟随。
等往前走了一截,出了宫门前广场,进了东西向的长安大街后,鼓乐彩旗手立刻操持了起来,一众人等正式开始跨马游街。
守在这的各武进士家的护卫、小厮、仆人们有不少也加入了队伍,包括早上跟着江宣过来的添财进宝、江夏侯府一个小管事,这些人喜气洋洋坠在最后面。
侯府另还有一个大管事跟来,眼见江宣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匆匆交代了添财他们几句,就飞奔跑去西长安门外等皇榜去了——等确定了榜上他们侯府四少爷确是一甲第一后,他就立刻回侯府报喜信!
上京城是外城包着内城,内城包着皇城,皇城包着皇宫,江宣领头在前,带着一整支队伍,沿着从宫门口延伸出来的南北向的御街,一路往皇城的南城门去。
皇城内一半是皇家御苑、各官署衙门、一些寺庙道观,另一半住的是皇室宗亲外加少许的勋贵、宠臣,街边有跟着看热闹的,但不算太多,江宣他们也就三不五时受到一点绢帕花朵等洗礼,其中自然江宣被砸得最多。
一般东西江宣随便它砸,有那硬果子之类的才抬手挥走,走了一路什么东西都没取,只留下不少遗憾声。
等出了皇城南城门,进入内城后,江宣耳边顿时嗡的一声,人声、喧哗声一窝哄地跑进了耳朵里。
左右一看,只见御街两侧路边,以及后面临街的铺面的门口、窗口处几乎站满了人,男女老少、高矮胖瘦、衣锦穿麻应有尽有。
而且,内城的人比皇城里的人热情得多。
“呦,今科的武状元好生俊俏!”
“啊啊啊!”
“状元郎看我看我!”
“这边这边!”
“状元郎娶妻了没?”
“做丫鬟也行啊!”
“纳妾吗?”
“结契吗?”
“江四!”
各种喧闹里,江宣突然听到个有点耳熟的声音,回头顺着声音来处抬头一看,正好与皇城的南城墙头上,从城门楼里走出来的鹅蛋脸“关二小姐”对上眼神。
江宣下意识勒马半转身。
“接着!”
“关二小姐”笑吟吟喊了声,跟着用力扔出了手里的香囊。
在大周,向异性扔香囊约等于示爱,江宣脑子里好像微微炸了一下,夹着马腹的两腿用力稍微起身,身体往前一探,抬手一把抓住了那个宝蓝色缀流苏香囊。
二公主笑眯眯看江宣,只觉得江宣身上的深蓝色武进士服、肩上的撒花锦缎披红、发冠上的三枝九叶金簪花,还有座下的那匹高头白马,都特别衬他,直衬得他唇红齿白的。
江宣抬头看二小姐,想起四间房驿站里她处事时的明辨是非、差遣护卫时的如臂使指,茶寮里听说的她的办事周全、对普通平民怀有的仁慈之心,以及授人以渔而不是授人以鱼的行事风格,突然觉得城门楼上的那张鹅蛋脸特别好看。
他好像遇到想一起搭伙过日子的人了。
江宣低头把香囊系到腰带上,抬手摘下了头上的金簪花,他恢复上辈子记忆后那么努力的习武、学文、当差、考武举,不就是为了日后活得顺心顺意一点。
现在,到了他顺意的时候了。
当下,江宣胳膊上肌肉微微隆起,用巧劲把金簪花横着往三丈多高的城门楼上一扔。
二公主微抬手,金簪花就长眼一样落进了她手里。
捏着手里的金簪花,二公主脸颊突然有点热,她是来看美人的,可是好像被美人给看了。
江宣不知不觉笑溢满脸,然后余光突然注意到二小姐身边众多的丫鬟、嬷嬷们再往外一圈,那群在旁边稍远地方侍立的护卫们穿的是一水的御前侍卫服!
曾经四间房驿站里遇到过的熟面孔,那个“护卫领队”陈广丰,还是四品的补子!
江宣眼睛蓦然睁大,回看二小姐,他倒是还真从没推敲过这位“关二小姐”到底是什么身份,有点被惊到。
看着江宣一双星眸快睁成了杏眸,二公主笑嘻嘻得对他摆手,嗯,看来驸马最先看到的是她的人,不是她的身份,一份意外小惊喜。
眼看着江宣头上没了金簪花,似乎少了点什么,二公主心念一动,摘下自己发髻上簪的那朵半开的粉色芍药,用力扔了过去。
江宣一夹马腹往前几步,接住芍药后,抬手簪去了鬓边,就他这辈子这颜值,簪朵粉花而已,扛得住。
其实何止是扛得住,勇武无双的堂堂武状元簪粉花,二公主只觉得胸口好像中了一箭,当下特别想西子捧心。
如果二公主会现代词汇,大概就会知道,这叫反差萌。
旁边睁大眼睛竖着耳朵看热闹的上京城民顿时哄闹得更厉害了,能登上皇城城门楼,身边还带着只护卫皇帝老爷一家子的御前侍卫,当今陛下膝下又只养了自己亲生子女,没养义女、侄女等,再对比下几个公主的年龄,毫无疑问这该是行二的襄城公主了!
这是俊俏武状元披红挂彩跨马游街,华贵二公主巧扔香囊当街点驸马啊!大戏,好大一场戏!热闹,天大的热闹!
江宣突然停了下来,本来跟在他后面的武进士渐渐有不少聚到了他身边,里面几个家里底蕴深的一眼看出了门道,剩下大多外地来京不太清楚情况的,听着周围上京城民们的喧哗议论,也迅速明了了这是怎么回事。
最后这些人看向江宣的眼神大多艳羡难掩复杂——前两天的武试上刚被他出了大风头,今天就遇到了难得一见的公主亲自点驸马,以后怕是要直接飞黄腾达了,这人长得好就是好啊!
后面三甲的同武进士还大多被堵在皇城里,不好再多耽搁,江宣对“二小姐”挥挥手,簪着粉花,调转马头,继续往前。
太平盛世,国富民强,上京城的人最爱看热闹,随着不少人坠在后面一路捧场以及兴奋向四周八卦,二公主皇城楼上点驸马的消息也跟着迅速传播了开去。
当然同时传播开去的,还有新科武状元的“美姿容”,据说美到了让堂堂公主一眼看上的那程度。
等跨马游街完,已经日近正午,江宣等一众武进士被鼓乐彩旗手分别送回各自府上或暂居处。
江宣回了侯府后,立刻被江兴德叫去了韬略堂。
江兴德这时候在府里,倒不是为了他后天的生辰特地回来的,郑勇年前刚被收拾了,今年他本来不准备回京办寿,只是之前突然被兵部派了个近郊的差事,不得不带着江宗暂时回来一趟。
江宣被点了武状元,又疑似被二公主看上的消息,早有早上跟着一起的侯府大、小管事先后报了回来,当下江兴德先仔细问了江宣陛见时候的情况。
得知皇帝给江宣赐了字,还是叫季达,江兴德直接笑出了声,季“达”啊!皇帝金口玉言,他家老四以后只要别行差踏错,前程那还能差?
再想想江丁那个嫡长孙江光祖只落得个三甲,江兴德顿时笑得更开心了。
至于“关二小姐”是不是二公主,江宣并不确定,但听了小管事回报时候对二小姐长相的描述,见过那些皇子皇女的江兴德倒觉得,大概率就是了!
这事他之前已经开心过了一遍,后续怎么应对都想好了,等下午他就直接去找康亲王,一事不烦二主。
不过,没等到江兴德出动,宫里突然有内侍过来,让侯府准备准备迎接圣旨,在接旨人员上还重点点了江宣。
江兴德顿时心脏怦怦跳,脑子里突然想到他意外被派了个近郊的差事,莫不是因为陛下要他留在府里,好领头接旨,之前点岑玉裁做大驸马的时候,听说就找借口把岑玉裁他爹岑伯如赶回了家,说是接旨人太少会委屈了大公主……
半个时辰后,江兴德、侯夫人、江宗、世子夫人、江宣、丁姨娘、江显昌、江显盛,还有薛氏、罗氏、江幼婉、江宽,外加今年已经七岁,上了族谱起了大名的江兴德最小的女儿江婉婉,这一众侯府在家且有资格接旨的人,有品级的着大礼服,没品级的也一身崭新齐整装束,齐聚在大开的正门后,恭迎了礼部天使。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襄城公主,朕之女也,毓秀紫薇,分辉银汉……今以公主择配辛丑科武状元、虎贲卫校尉、江夏侯四子宣……钦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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