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个月虎贲卫内外多有动荡,  虽然这两个月平复了,但宋忍冬生日也没敢大办,宋懋、江兴德直接留在大营里没回来,只宋忍冬自己下帖子请了些相熟的同辈、小一辈的一起聚聚,  吃个水酒。

    留各家世子等人在前院交际,  江宣跟着宋半夏往宋国公府后花园去。

    十一月下旬,  上京已经落过几场雪,  现在花园里有看头的自然只剩梅花。

    今天来的,  不是勋贵就是武将人家的子弟,  没有文人那种冒着严寒搁外面赏梅的雅兴跟癖好,  来了后花园的,都直接窝去了梅园北边的暗香楼。

    撩帘进了楼,江宣只觉一股热气扑面,  毫无疑问这是地板下烧起了地龙。

    暗香楼一楼是个敞亮的五开间,此时当间的几、椅等都被挪开,  空出了不小的一块地方,  摆了八个投壶,  两边各好几个人正在闹哄哄比试。

    再远点,  也或坐或站了不少各家的年轻子弟,有交谈的,有玩其他消遣的。

    刚投进一只木箭的兴昌伯嫡次子邢迩往门口一扫,顿时眼睛一亮,  “呦,  江老四!”

    这一声喊,楼里瞬间安静了下去,  是救驾有功,  还给生母请了个敕命的那个江夏侯府的江老四?

    所有人刷一下看向江宣。

    “怎样,  来比比?”邢迩抬着下巴邀约。

    上次江宁冠礼,他逼战江宣,结果被出其不意一手刀砍晕,之后脖子疼了三四天不说,还因此被不少人取笑,要说不想找回场子那是放屁,可惜一直没逮到机会,这次可算是让他遇到了。

    江宣痛快点头,“行。”之后无视不疼不痒的全场盯视,大步去了邢迩身边。

    屋里伺候的立刻拾掇了两个空投壶出来,又给两人各奉上二十根木箭。

    江宣拿起一根掂了掂重量,再左右挥动试了试手感,对准十步外的壶口,手腕一动,木箭叮一声落壶。

    之后,就是叮叮声不绝。

    眼看旁边壶里木箭一根根迅速增多,邢迩全神贯注,也跟着提速,额头不知不觉出了一层薄汗。

    “叮!”

    不大会儿,江宣手里最后一根木箭入壶。

    耳边突然没了“叮”声,邢迩侧头一看,江宣手里已经空了,再低头看自己,还有六根没投出去。

    这也不用比了,高下立现,再纠缠下去只会跌份,邢迩气恼地把木箭塞给了旁边侍候的,不太爽地说江宣:“准头倒是不错。”

    九月下旬,江宣回了虎贲卫后,正式开始练习射箭,每天去大校场练半天,雷打不动。

    所谓射箭,需要的不外乎臂力、目力、稳定的心态、了解风力对弓箭飞行的影响并会做相应预估与调整。

    江宣的金手指类似治愈异能,能迅速治愈运动损伤,从而提高身体锻炼效率,使他练一个月顶得上别人好几个月。

    八个多月下来,现在他一身流线型的肌肉极具爆发力,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那种,臂力当然没问题。

    此外,长时间大剂量金手指刷下来,附带了一点点淬体效果,使得江宣身体各项属性都有微量提升,包括五感,加上他本就不近视,目力现在算得上优秀。

    ——非得从科学层面来解释这一切的话,可能是金手指作用下,他体内基因复制生成新细胞的时候,被优化了一下,舍去了些不好的突变,更多地向“好”的方向去转录基因、表达基因,长久累积下来,自然就体现出了身体基本属性微量提升这一效果。

    臂力、目力都有了,心态江宣更不缺,这两个月练下来,射箭这一项上他进步堪称神速,最简单的定点步射基本已经能做到百发百中。

    现在只是室内投壶,那么丁点大距离,还一点风没有,自然是轻松至极。

    江宣笑着回了句,“承让。”

    邢迩左右手互捏拳头,对江宣抬抬下巴,“投壶不过小道,还是得手上见真章,来切磋切磋?”

    他老早就想试试这个被吹得说是能“一人威压半场”的江老四了,更别说,这小子之后居然还救了驾,这什么狗屎运!

    江宣看一眼宋半夏这个主人家。

    武将人家子弟,聚会切磋是常态,宋半夏表态:“点到即止,别伤了和气。”

    习惯了每天高强度训练,这两天因为回府停了下来,江宣现在骨头也有点痒,立刻应了下来。

    周围人主动往旁边撤,给两人四周空出了一块圆形空地。

    邢迩脚下一蹬,抬拳就冲向江宣。

    江宣侧身轻松避过,想着对练难得,留着人多打会,抬拳还击时候收了大半力道。

    两人你来我往,很快对轰了二十多招,江宣脚步、呼吸依旧平稳,邢迩已经呼呼喘气。

    又过了十来招后,江宣加了点力道跟巧劲,一个顶肩把邢迩撞退。

    邢迩一连退了七八步,直到被身后观战的人接住,才稳住身体,被撞的胸口倒是没多疼。

    虽然不想认输,但这明摆着打不过了,邢迩张大嘴大口呼吸,翻了个白眼,“算你、厉害。”

    邢迩刚下场,立刻又站出了一个十八九岁,身量有点健硕的青年,对方随意拱了拱手,下巴一抬,桀骜十足,“魏国公府魏思安。”

    今天来的,除了宋国公府的姻亲、故交、东营盘高级将领家的子嗣们,就是一些家世足够好,最好给面子邀请对方一下的,跟江兴德寿宴那次去江夏侯府祝寿的人员只重叠了小半,大半江宣都没接触过,包括眼前的魏思安。

    虽然没接触,但这人江宣却认识,这就是魏国公那个嫡出的三儿子,之前争过大驸马之位,他庶出的姑姑现在在建安帝的后宫里当宠妃,还给建安帝生了四皇子。

    不看魏国公府面子,也得看宠妃的面子,江宣拱了拱手,“江宣。”

    魏思安上下打量了下江宣,心里冷嗤,身量勉勉强强,就这也能救驾?真是走了狗屎运了!

    魏思安又抬了抬下巴,“过几招。”

    江宣直接摆了个起手式。

    魏思安提拳打过去。

    魏思安身手比邢迩差点,精兵营中游水准吧,江宣照着邢迩之前的时长,等三十多招后,送气喘吁吁的魏思安下场,拱手,“承让。”

    “许丹阳。”

    不等江宣抬起的手放下,场上立刻又站出来一个二十出头,身板笔挺的青年,对方看着有点急迫。

    江宣了然,上次救驾酬功,丁姨娘直接得了敕封,在建安帝给出的封赏里是最丰厚的,外界自然知道他的功劳最大。

    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侯府庶子,突然“一步登天”,自然少不了人觉得他只是走了狗屎运,质疑看低他的身手,不屑、鄙夷、嫉妒,看他出风头不爽想拍给他下去,甚至想踩着他扬名等,这些肯定都不缺。

    他之前一直在虎贲卫,深居简出,一个月回不去几次,回去了也窝府里尽孝,几乎不出门,这次难得逮着机会,看来这些人是要跳出来了。

    许丹阳这人江宣听说过,东甲营盘一个中郎将的儿子,东甲归宋懋直管,对方不用太顾忌江兴德。

    当然,江宣也不用顾忌对方。

    江宣不废话,直接摆起手式。

    许丹阳不是魏思安,身手也只是精兵营上游层次,跟邢迩相当,比精二营的王贵几个要差,江宣现在不是太想练手了,十招后直接给了个锁喉。

    许丹阳后,无缝跳出了第四个。

    宋半夏有点皱眉。

    这些人太菜,打起来没意思,个个出身都有讲究,还不好下狠手,江宣懒得多应付,直接丑话说在前头,“事不过三,之后我可就不留手了。”

    这之后,所有上去挑战的,江宣全部三招内ko对方,偶尔被锁喉放开后耍无赖的,参照江兴德寿宴时的蔡家有,对方怎么偷袭的,江宣怎么加力还回去。

    第八个人退场后,宋半夏站出来,“差不多得了啊,今天可是我大哥过生。”

    想到今天是宋忍冬这个宋国公府下一代掌权人的寿辰,思及江宣刚才揍人时身手上的俊俏利落、态度上的毫不手软,再看看边上两个一边脸肿得老高,皱眉苦脸满头冷汗痛哼的,场上剩下的人最后还是消停了下去——的确是个硬茬子,单打独斗难,车轮战人家宋国公府肯定不会放任。

    喝退了人,宋半夏过去小声邀请江宣,“屋里人多闷得慌,我们出去逛逛去。”

    江宣从善如流。

    梅园在后花园西边,两人出了暗香楼,往东北边慢慢溜达,走着走着,遇到了一片松柏树,还有一栋两层的阁楼,听松阁。

    “四叔!”

    江显昌的小脑袋突然从二楼窗户里伸出来,对着江宣他们招手。

    “三舅舅。”

    宋半夏拉着江宣进去,上到二楼后,就见丫鬟婆子簇拥间,一个云鬓花颜、柔美婉约、弱质纤纤、满身文气的瓜子脸少女拉着江显昌坐在窗边。

    少女见他们,袅袅娜娜起身,称呼宋半夏,“三哥。”

    宋半夏笑着点头,“三妹。”

    随后给江宣介绍,“我家三娘。”

    又给宋三娘介绍江宣,“这是江夏侯府四郎,单名宣。”

    江宣之前在江夏侯府里地位太低,从没登过宋国公府的门,上巳、重阳等大型相亲活动上也是边缘人,上面没人在意他,他自己也不会往中间权贵们面前凑,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宋家这位很受宠的庶女宋三娘。

    要说宋三娘倾国倾城不至于,但说声天生丽质完全称得上,有江宣前世娱乐圈花瓶大花级别的颜值了,算是目前为止,江宣在古代见过的最好看的少女。

    ——仅是少女,不拿丁姨娘比,丁姨娘在江宣心里最美,谁都比不上。

    江宣点头,“宋三妹。”

    宋三娘屈膝一礼,“江四哥。”

    江宣对乖乖被宋三娘牵着的江显昌拍拍手,江显昌看看宋三娘,又看看江宣,有点纠结。

    宋三娘柔柔弱弱地笑,“鹿郎想去就去吧。”

    见三姨这么柔弱,江显昌下定了决心,“说好了今天陪三姨。”转头对江宣道:“四叔,等回去我再陪你。”

    江宣笑着点头,“都行。”

    之后空气一时间陷入沉默,宋半夏帮着活跃气氛,“三妹你们在干嘛呢?”

    宋三娘柔婉一笑,“在看松涛,一时间不觉想到了前人的咏寒松诗,说‘凌风知劲节,负雪见贞心【注1】’,只觉果然很有其道理。”

    当然,更有道理的是“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注2】”,宋三娘心里默默想到。

    宋半夏瞥江宣,见他完全没搭话的意思,眼光也清正,一点没为三娘所迷的样子,心里不由呸了一声,这狗逼!长成他家三娘这样的都还不能让他开窍?这是什么品种的夯货!

    江宣恢复记忆后就开窍了,没反应只是对宋三娘没意思,弱柳扶风、娇柔婉约的菟丝花不是他的菜。

    背着别人走一辈子太累,江宣喜欢跟人并肩,拉着走也能考虑,完全背负想都别想,他要娶的是齐眉之妻,并不想玩如何把小白兔养成大灰狼,没那个功夫。

    宋三娘感觉到江宣的不热切,心里松了口气,不枉她从鹿郎那旁敲侧击出江四郎不爱读书,不喜文,至今还在看蒙学,故此特意装扮出几分文官家小姐的样子,还说了点诗词。

    宋三娘目光扫过江宣,心绪无波,男人长得再好看有什么用呢,只是一届庶子,再能干,又能怎样,以后三品的坎都不一定迈得过去。有时候,出身就定了一个人绝大部分的人生,就好比她,庶女出身,就注定嫁不了承爵的嫡长子……

    大周风气比较开放,但也没到外男跟外女能长时间相处的地步,待了会,见江宣就是不开窍,宋半夏借口前面快要开席,心里呕着血把这个夯货带走了。

    之后的宴席平顺无波,等送走了所有客人,又待了会,半下午时候,江宗一行人辞别,上车、上马回府。

    约莫申正(16:00)过一两刻,众人回到侯府。

    江宗让妻子先带两个儿子回后院,自己落在后面,跟江宣勾肩搭背,小声问江宣对宋三娘的看法。

    江宣“啧”了一声,“感觉一阵风就能吹跑,太弱了。”

    江宗转头看看江宣,一点男女之思都没有的样子。

    江宗不觉得有必要再跟宋国公府联姻,但他岳父很想促成这门婚事,也就帮着问问,老四要真有意思,也可以,既然没意思,那就算了吧。

    江宗转而打趣江宣,“老四你这是还没开窍,三娘那样的谁不说好看。”

    江宣撇嘴,“又没比我长得好看。”

    江宗看看江宣,觉得人跟宋三娘好看程度上差不多,但不是一个种类的好看。

    想想自己肖爹又肖娘,相貌普通,江宗言不由衷,“男人,要长相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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