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兴德书房。
晚饭刚摆上桌, 宋懋亲卫突然到来,送达了曹雄决定将大演武提前到初三、四, 让各处加快准备的消息。
送走宋懋亲卫, 江兴德看一眼旁边的江宣,突然有了个勇武过人的儿子,他自然也畅想过自己亲儿有朝一日参加大演武, 过五关斩六将,最后勇冠虎贲卫, 大扬江夏侯府跟他江兴德威名的事。
但也就是自己瞎想想, 虎贲卫大演武演的是行军打仗的方方面面, 不是只比拳脚,除了全方位的实力, 还要几分运气,想冠顶太难。
不过, 等他家老四多积攒几年, 以后上去搏个前二三十的名次应该不难, 到时面子也不算差,前程还方便运作。
既然这次演武提前了,“老四你明天就先别出营了,看完演武再说,攒攒见识。”
江宣点头。
大演武之前定的八月初十,一般会比二十天左右, 前面几天就是普通的单人赛, 举重、骑射、步战、马战之类,所以他本来准备初二走, 十五回, 到时演武也才开始六天, 直接从后面的兵团作战看起。
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也只能把出营巡视押后了。
曹雄一声令下,整个虎贲卫立刻开动了起来,好在一切都有定例,稍微提前几天也不算多烦难,一切依然有条不紊。
直到八月初三早上,建安帝批复曹雄昨天让人快马加鞭送去上京城的请御驾亲临的折子传回虎贲卫,上面一个大大的“准”字。
皇帝老爷即将亲临!
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虎贲卫彻底沸腾,和禁军卫来人一起重做安保是一方面,五品及以下将领需要争夺见驾名额,大头兵们也要争就近护卫陛下的资格,虎贲卫里各处立刻热火朝天。
初三下午,未正(14:00),精二营照常集合训练。
三遍拳法打完,活动开了手脚后,吴用点了王贵去前面领队,带着众人练军中枪法,自己则叫了江宣去旁边,给开小灶单独辅导。
冷兵器时代,长qiang乃百兵之王,步战、马战、车战、守城战都少不了它,不管是虎贲卫内部演武,还是朝廷武举选拔,必不可少的兵器就是刀、枪、弓。
扎马步稳了下盘,又有正确发力方式打底,加上苦练、琢磨了一个月,刀法的基础江宣已经有了,现在准备系统地学枪。
受营里气氛影响,吴用现在心情也很振奋、迫切,但还是再三告诫自己不用急,教导了江亲卫这么久,早在将军面前挂了名,有好处肯定不会落下他,最后强自按捺下来用心指导江宣。
“枪法的动作归纳起来其实只有三个,拦、拿、扎。所谓拦,枪尖向左下方划弧,拦截对面外侧攻过来的兵器……用腰挎带动……胳膊上要用寸劲……”
两刻钟后,吴用喊了停,让江宣跟一边的兵丁们都休息会。
吴用话音刚落,下面立刻“哄”一声,炸锅一样叽叽喳喳开了,现在营里人人都亢奋。
江宣回了队伍里,旁边杨树等立刻围上来,问江宣有没有什么新鲜消息。
那倒是还真有一个,皇帝出行,自然沿途都要戒严、净街,上京城里的御街两旁不留行人,西南直道更是直接封道,其中禁军卫陈兵西南直道时候,是从上京城那头开始层层推进的,这就导致出了个趣事。
“精一营那个吕有粮,昨天去京里办差,下午出京回营,正好赶在禁军卫前头两三里,先进了西南直道,之后那是一路玩命跑,就怕被后面追上,万一到时说不清。”
想到吕有粮怕是被追得死狗一样,旁边立刻笑开了,“还好没追上。”
因为建安帝要来,排查沿途安危需要时间,初五还有朝会,大演武开幕最后定在了八月初六。
初六一早,皇宫正中的含元殿内,建安帝在侍从服侍下,一件件穿上黑红相间的朝服,最后扣上九环带,蹬上六合靴,带上通天冠,腰间还挂了个清暑香囊。
一切打理好,正好卯正三刻(5:45),朝阳初升,九龙御辇哒哒驶到了含元殿前。
不多时,一声鞭响,御辇四周所有人半跪低头,一截黑红相间的常服衣摆在众人眼前划过,径直登上御辇。
张怀恩跟上车架,拉着嗓子喊了一声,“起驾~”
车夫一拉缰绳,御辇平稳驶动,沿着含元殿前天子专用的御道,一路向宫门而去。
御辇后,随着帝王离宫,含元殿的两扇朱漆大门在两个大力太监的推动下,缓缓闭合。
建安帝心腹侍卫统领关和飞骑马候在宫门口,指挥两百御前侍卫,将缓缓驶出来的御辇围在中间,一行人沿着皇宫南门外的御街,在街两边禁军卫的护卫下,一路向南驶去。
虎贲卫大营东边三里外是西南直道,南边不远处是护良河,北边五六里外有个不太高,但很广的石方山脉,西边五里外,则有个大校场,虎贲卫大演武的开、闭幕和后续部分比试都在大校场举行。
大校场北部是一个团城,也就是一个“回”字形的小城,城墙东西长一里,南北长半里,高两丈,城头上宽三丈。
在南城墙头上,起了一座七开间,飞檐斗拱的两层楼阁,即是阅兵楼。
南城墙下,东西两头各一座五开间大屋。
大屋往南,就是长宽约一里的演兵场,场上天然沥青铺地。
演兵场西边,还有一座小城楼,是平时用来演练攻城、架设云梯的场所。
建安帝早上从上京城出发,下午才能到虎贲卫,所以开幕式定的是申正(16:00)。
但迎接皇帝,当然赶早不赶晚,是以,下午未初(13:00)时分,江兴德就带着江宗、江宣、东丙两个中郎将、六个校尉一行人赶到了大校场。
此时大校场内外层层戒严,禁军卫、虎贲卫交替组成两道防线。
一路勘验过三次身份,江兴德带着众人进入阅兵楼一楼。
也就江宣他们前后脚的功夫,虎贲卫北乙、东、西三大营盘的六个参将相继来齐,其他五个人也跟江兴德一样,身后跟着自己亲儿子,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算是军营里的惯例了。
“天德!”
一个四十左右,面皮发黑的参将抬手招呼江兴德。
江兴德拍了对方肩膀一下,“被你这家伙赶上了。”
黑脸汉子笑,运气好没法子,李健自己作死,给他腾了位子。
江兴德指自己身后,“我家老大,老四。”又说江宣他们,“叫辛将军。”
江宣顿时对上了人,六月份,太子在朝野上下名声正好的时候,曹雄低调提拔了北乙一个中郎将,辛安伯辛胜时,补了李健的缺,之后又层层递补,将所有空出的职缺全部填满,用的全是北乙的人,别说肉,汤都没给上京城里之前兴风作浪的人留一口,好好展示了一把虎贲卫第一人的脾气。
江宗抱拳:“辛将军。”
江宣跟上,“辛将军。”
辛胜时对江宗和蔼点头,好好打量了这屋里长得最吸睛的江宣几眼,说江兴德,“你这儿子,不错。”长得虽然太好了点,“武将的气势足。”举手抬足间看着就是个练家子,还有点凶。
江兴德哈哈大笑,也夸了对方儿子几句。
跟辛胜时招呼完,江兴德又跟其他四个参将相继打了招呼,顺便彼此秀了儿子,外加友好互夸。
众人坐了两刻多钟,北甲的两个参将刁少阳、石郭云终于结伴带着手下过来。
北甲是火器营,跟其他三大营盘很少一起活动,加之大周对火器管控严格,北甲几乎是全封闭式管理,里面人很有点自成一派的意思。
由于火器威力巨大,朝廷一向很重视,北甲的人自视也比较高,刁、石两人来后,随意抱抱拳,就挑着各自的椅子入座了。
江兴德他们也懒得多搭理。
坐在后面的江宣倒是多扫了几眼,大周太zu搞出了火器,但并没一味攀科技树,只是一直保持在领先世界二三十年的程度,别国眼看要赶上来了,大周造办司才会拿出一点更好的东西。
其他方面,衣食住行吃喝拉撒相关的“发明”比较多,科技侧的比较少。
至于工业上至关重要的蒸汽机,更是连影子都没有。
对于这点江宣倒是不难理解,毕竟蒸汽机发明后没多久就工业革命了,工业革命后,皇室就被推翻了啊!
前世世界上仅存的少部分皇室,也大多变成了吉祥物,还动不动就被国民请愿要求废除皇室。
不管太zu是纯现代人魂穿,还是纯古代人反夺舍,他后来都成了开国皇帝,他家是真有皇位要继承,目前来看,跟跑步进入现代社会相比,太zu更中意慢慢发展,守住皇位。
又过了会,钟广洋带着两个儿子、一些心腹过来。
这还是江宣第一次见到钟广洋真人,他跟宋懋同龄,今年五十整,人中等身量,肚子、脸庞都有点发福,鬓边微有白发。
众人站起来,给钟广洋抱拳行礼,“见过左将军。”
钟广洋一眼扫到江兴德身后低头行礼的江宣。
叫起后,钟广洋盯着江宣,“你就是江夏侯府老四?”
江兴德皱眉。
江宣抱拳,微垂眼帘,大声:“回左将军,正是在下。”
钟广洋挑眉上下扫视江宣,毕竟也是做到一省总兵的人,眼神很有压迫力。
但江宣上辈子什么世面没见过,眼皮都不带动一下。
钟广洋冷哼,“听说你很喜欢唱戏,不如今天也唱一出给我们看看。”
江兴德脸色一沉,姓钟的以为他自己是谁!
不等江兴德张嘴,江宣超大声,“回禀左将军,在下不喜欢唱戏。”
钟广洋面色变冷,“本将军说你喜欢唱。”
江宣超大声,“回禀左将军,在下不喜欢唱戏。”
钟广洋目光不善地看江宣,大有下一秒就要让人把他拖出去赏八十军棍的意思。
江宣才不惧他,这屋里的守卫的确都是虎贲卫,但屋外,可是有不少禁军卫,钟广洋今天敢动手,消息下午就能递到建安帝手上,不管建安帝会不会看,看完能不能想起来钟广洋“交游广阔”的往事,他赌钟广洋不敢赌建安帝的心思。
刚才他故意放大声音,就是喊给外面禁军卫听的,同时也是提醒下钟广洋,外面可是满满的皇帝耳目。
钟广洋收回威吓,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他现在什么心思,“胆子倒是不小。”
江宣继续超大声,“谢左将军谬赞。”他胆子是不小。
见儿子没吃亏,江兴德也放松了,钟广洋想跟小辈掰扯那就随他便,自己不在乎面皮,还要别人管他吗,反正今天是接驾的大日子,不信他敢节外生枝。
“不知所谓。”撂下四个字,钟广洋往中间自己坐位走去。
江宣超大声,“谢左将军谬赞。”
钟广洋心里突生一股无名火,但面上不动声色地坐下,心绪开始转动。
之前宁升平(宁远侯)脑子发昏跑去攀扯二皇子,挨了罚,在陛下那挂了名,搞得不少想教训这小子的打了退堂鼓,怕惹来陛下关注。
但从五月到七月,朝上闹了那么多事,陛下怎么可能还有心思注意这点小事,倒是可以让他们动一动了,可不是身居高位的就宽容大度,有时可能正相反,还记着仇的可不少。
端起旁边方几上新添的茶,钟广洋吹了一口,酒、色、财、气、赌,再要不侠、义、名、捧、吹,人总有弱点跟喜好,收拾个愣头小子罢了。
想到“弱点”,钟广洋又不由想到高光兵,心里有几分后怕,不过想借太子手逼迫曹雄退位而已,陛下不可能把虎贲卫给太子的人,最合适的只有他钟广洋,就是没想到,太子居然如此……没有成算!更没想到,最后闹得那么大,詹事府直接没了一大半……
钟广洋喝了两口茶压惊,再次仔细回忆了一番,他只是在“金吾卫”左将军的高光兵面前表现出了几分“虎贲卫”左将军的优越感,别的再没了。
他一外省总兵,突然调进京,成了虎贲卫左将军,本身还是开国就传下来的勋贵府邸出身,自视高是必然的,很正常!纯是高光兵自己飘了,心太大,可赖不到他身上。
钟广洋心里鄙夷,不愧是寒门出身的,一登高位,骨子里的浅薄、无知、狂妄就都出来了,不堪大用。
此时,皇宫正中,大门紧闭的含元殿内,一身常服的建安帝正歪在西间的软榻上看折子,突然开口问旁边侍立的另一个心腹太监王大夏道:“大夏啊,你说,御辇现在该到哪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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