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鹤芝堂门口台阶下十几步远处,丁姨娘拉着江宣胳膊,很有点离愁跟担忧,这一去虎贲卫大营,也就跟侯爷和世子一样一个月只能回来三五天了,也不知道营里人好不好相处。
江宣安慰,“姨娘不常说我命格好,一直遇难成祥、逢凶化吉吗。”
幸存者偏差,他能长到现在,那必然是“遇难成祥”了的。
但丁姨娘就吃这套,立马兴致勃勃,“那是!我家长生生来就是侯府少爷,天生富贵命,姨娘给你在好几个寺庙、道观算过,都说你命格是一顶一的好。而且还旺人,姨娘生了你后简直百病全消。”
丁姨娘小时候日子太苦,后来孕中和产后养得好,底子补了点回来,但一些小病痛也是添了的,比如腰不能久站、久坐,一饿就头晕,只是在她看来这些都不能算事。
江宣又给丁姨娘甩了个小金,“那姨娘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儿子此去肯定顺顺当当。”
不顺当的就给他踩顺当。
哄好了丁姨娘,嘱咐满堂好好打灯,看着她们主仆走远,江宣转身往外院去。
添财提着一盏素面四角琉璃宫灯在内院门外接到江宣,一边引路,一边狗腿得恭维,“恭喜少爷,贺喜少爷,以后就是侯爷的贴身亲卫了,这可是府里的头一份。”
刚才江宁当众说的,后面吃饭又好一会,侯府家生子们关系错综复杂,传到添财耳边不稀奇。
“哼哼。”江宣得意得哼两声,对下横的少爷腔调拿捏精准。
变成熟要慢慢来,人设不能一下转折太过。
回到外院西北角的小院子,进宝、金玉、桃红都喜气洋洋得上来恭喜。
江宣听了一会恭维,“行了,少爷我知道自己厉害了。明天我要寅正(4:00)前到韬略堂,你们寅初二刻(3:30)来叫我。四个都来,万一哪个睡过头了,也不会误事。不过……”
江宣扫四人一眼,“最好别让我知道这么大的事上,还真有人敢睡过头。”
四人连忙表忠心、说保证。
敲打这一番,是防止有人将主意打到让他“睡过头”迟到上。
四个人一起来叫起,除非侯夫人或世子夫人出手,否则侯府内院应该还没人有那么大的能耐。
敲打完,江宣让添财、进宝去大厨房提热水,跑一上午马,洗个头洗个澡舒服点。
又让金玉拿两副兔子毛护腿,找身素净点的夹棉骑装出来。
丁姨娘爱艳丽颜色,给江宣挑的衣服大多也鲜艳,什么大红团花、银红团花、玫红团花,再要不酱紫撒花、宝蓝撒花、姜黄撒花,而且花纹颜色必定跟衣料子底色对比鲜明,也就江宣颜好,才压得住。
但现在奔着好好干去的虎贲卫大营,穿得太花哨、太侯府公子了不太合适。
护腿好找,素净骑装很废了金玉一番功夫,也只翻出来一套靛色斜纹提花的,提出来的花纹是藏蓝色的,相对没那么出挑——相对那些鲜艳的团花、撒花的话。
但当初丁姨娘会在针线房提供的料子里挑中它,就是因为提花料子本身金贵,而且这身还是凸出的斜纹而不是平纹,非上好棉纱、手艺精湛的织工上月功夫不可得,有那么点“低调的奢华”的意思。
也实在没更素净的了,凑合穿吧。
精简、检查一遍包袱,沐浴完,绞干头发,打发了轮到今晚守夜的金玉后,感觉晚饭消化得差不多了,江宣在围起来的床帐里面开始睡前运动。
用俯卧撑不断撕裂全身大部分肌肉,金手指恢复,再继续撕裂,一点点提升肌肉力量。
有金手指不等于成功,还要付诸努力跟汗水。
刷到身体、精神都累极,迅速吃完今天的份例点心、干果填饱肚子,用刚才洗澡前留的一盆干净水刷牙、洗脸、擦了下身体,换了身干爽亵衣,给自己一个大金修复运动损伤顺便防止受凉生病后,江宣倒头睡觉。
他也不是不知道先洗澡再运动很傻,但侯府晚上戌初二刻(19:30)各处就落钥,除了巡逻的护院其他人不许出现在自己院子以外的地方。大厨房里虽然有值班的人,热水不缺,但以他目前身份地位,还没半夜让人出门要热水的资格,要想洗热水澡必须趁早。只能先傻着了。
第二天被摸着点叫起,江宣隔着亵裤一个大腿上绑一副兔子毛护腿——这护腿本来是小腿用的,绑大腿上一副不够,得两副才行。
迅速穿衣洗漱完,干吃了一笼肉包、一笼烧麦,再次检查了遍包袱后,江宣精神奕奕地快步赶去韬略堂。
韬略堂外。
江宏长随李贵正守在院门台阶下。
书房重地,一般人非传唤不得擅进。
留进宝守在门口,江宣自己背着包袱进去。
韬略堂正屋东稍间卧室里,江兴德抬着两只胳膊,江宏沉默地低头给他套夹棉中衣。
江兴德有点纳闷,“三儿今天怎么一直不说话?”
“觉得父亲有点不疼儿子了。”江宏声音闷闷的。
江兴德想起昨晚请安时候老二对老三的刁难,还有那半屋子人看好戏的目光,后知后觉地觉得三儿子的确受委屈了。
江兴德安慰江宏,“一个亲卫而已,又不是多好的差事。都是后院那些女人吃饱了没事干整天无事生非,针眼大的事都能大惊小怪的。”
亲卫有没有前途,看的是主将重不重视,老四能跟老三比吗,这完全就不是一回事。
一群头发长见识短的。
完全不值当搭理她们。
江宏低头给他套外衣,“就是觉得父亲也有别的儿子了。”
江兴德想起老三刚出生时皱巴巴小小的一团,他多番看顾,好容易养到三岁上才开始长肉,心里软了一下,“给老四换个差事就是了,多大点事,也值当你挂心。”
“爹!”江宏动容抬头,眼眶还有点泛红。
江宣被下人引到正屋门口,打眼望去,左右房梁上垂下八盏六角琉璃宫灯,将整间屋子照得透亮。
江宣一只脚迈过门槛,往右看,东边次间靠墙是炕,靠窗是榻,中间一张圆桌。
东次间再往里,八扇鹤鹿同春彩色琉璃做格心的乌木雕花隔扇门隔开了东稍间。
格心的琉璃上有点影影绰绰的人影,勉强可以分辨出大概是两个人。
每次江兴德一回来,三房的人就往金吾卫跑,然后江宏第二天必定排到早班。
江兴德歇在韬略堂的话,他就过去服侍江兴德起床,否则就等寅正初刻再一起出门,顺路送一程江兴德。
“孝子”做得非常得诚心诚意,江宣自问这辈子应该都比不了。
东稍间里,江兴德看着动容的江宏心里也有点涩,拍了他一把,“多大的人了,眼看都要当爹了,还当自己小孩子呢。还争宠。”
江宏不好意思地低头,给他扣腰带,“再大也是爹的儿子。”
“你这家伙。”
江兴德抚着他肩膀,父子俩之间好像有脉脉温情在流淌。
江宏给他扣好腰带,转身去拿靴子,脸上动容有点消散。
江兴德坐回床边。
江宏转过来,又是一个孺慕父亲的好儿子,弯腰服侍江兴德蹬鞋,似乎不好意思地想补偿江宣,“我也不是容不下弟弟,就是……要不等两年让四弟去金吾卫跟我干吧,有我照应着,金吾卫也是个好去处。”
“也行。”江兴德不以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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