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要扎针就得先告知阮氏,正巧鱼姐儿还没请安,便随着小丫头一并去了。

    阮氏正剥栗子,听她一说自无不应,还道:“自离了家慈姑就没睡过一个好觉,这些日子我也找了几次往日交好的大夫,竟然也没几个能扎得下你给的针方,有用的,效果也比你这样的熟手差了许多。”

    张知鱼见阮氏眼底隐有泪光,便猜慈姑这些日子恐怕在外头没怎么看大夫,只靠着这一年刚调得好些的身子苦熬,幸而童生试只有两场,不然真不知他能不能活着回来。

    一时说完话,就取了针袋回东院让慈姑躺下。

    慈姑的针是她和高大夫一起耗费了许多心血才调出来的,还只能治这一个病人,就知是多不实用却多费功夫的针了。半月前扎此针时,慈姑回回不过一刻钟就昏昏欲睡,今儿拔了针却还神采奕奕,躺在塌上跟她说话。

    张知鱼见他偶有兴奋面上便粉若桃李,不由心惊肉跳,忙道:“有什么话,明儿得空了再说,阮婶婶说你很久没睡好了,还是先歇歇吧。”

    顾慈笑:“我是真不困,叫人怎么睡呢?”

    张知鱼怕他更耗心力,便拿出哄夏姐儿的本事哄他,一时问起姑苏见闻,一时又说起买回来的是什么书。

    小丫鬟在门口听见就抱过来一个小木盒,打开里头都是些医书话本。张知鱼没细看,打掉慈姑拿话本的手将人推回床上躺好。

    顾慈又不是傻的,心头明白鱼姐儿是想将他哄睡,哼哼两声道:“光说我的怎不说你的?”

    张知鱼无法,又跟他说起乡里开荒的事儿来,权作睡前故事。

    顾慈忙摆出个聚精会神的样子。

    是让你睡又不是让你找乐子!

    张知鱼立马撂开这话头,转头说起这十五日在乡里听到的故事,有老八哥张阿公四处打听乡野闲话,她连里正家养了几只鸡都门清,也不知是给阿公上了身还是怎地,鱼姐儿话口一开便跟煮开的粥似的不停冒。

    正意犹未尽间,忽闻身边有轻微的鼾声传来,掉头一看——慈姑竟睡熟了。

    这下鱼姐儿就明白——这货不能哄,越哄越来劲,就得鸡毛蒜皮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念,一念他就打瞌睡。

    一旁的小丫头咂舌:鱼姐儿看来确是张大夫的亲孙,这把人活生生说睡的本事,满巷子除了他爷孙二人再找不出第三个来!

    鱼姐儿得意地给慈姑盖好被子,轻手轻脚地出了门子归家。

    十来日不曾见女儿,李氏和孙婆子做了好些肉菜摆上桌子,夏姐儿和小姑自然无缘一尝,她两个在乡头打鸡撵狗的事儿,一回来张阿公就在儿媳妇跟前告了黑状,此时这两个小的还在另一张桌子上写大字。

    今儿李三郎也在,如今他在周围几个县来回贩货,已经不常在家中,若回程天晚便总歇在大姐家里,几个月下来李三郎身上已经攒了些本钱,便估摸着带黎二郎一起往姑苏走一遭,也能多赚几个家用。

    张大郎皱眉道:“那水上匪多,你们两个人去叫谁放得下心?”

    李三郎笑:“不单我和黎二郎去,还有花妞的大哥徐大郎,他惯常往姑苏去,路和人都是熟的。再者我们这小买卖,拢共才多少银子,谁来抢我们呢?”

    南水县水路四通八达,好些都直通太湖,每日水上都有大宗货物经过,抢劫本就是无本的买卖,抢江南的货船更是一本万利,是以附近的水窝里藏了不少水匪,若没有靠谱的路子,就是普通行人也不敢过陌生的水。

    徐大郎的营生张大郎也知道几分,却不是很赞同:“徐大郎性情豪爽倒是个能结交的朋友,但他眼光不好,做生意找的人都不怎么可靠,常在外头吃酒逛乐子,都被我抓住过好几回了,他活到现在都是命大,你有几条命去?况他死了有儿女在,你死了孤坟一包,还是童男子!”

    李三郎险给童男子三字气得暴毙而亡,又说不过姐夫,气乎乎地看大姐。

    李氏忍笑低头吃饭,假装没听见。饭毕还跟弟弟说:“你姐夫说得也不错,在咸水县、春见县不是做的挺好的吗?咱们家不求大富大贵,能安安稳稳活着就不错了。”

    无权无势的人心小才活得久。

    李三郎心里也不是不打鼓,就想推了徐大郎还往隔壁县去做熟,一时想到先头应了人家,临门又不去了,剩下这一二日,让徐大郎上哪去找人,以后两家交恶倒叫大姐和外甥女难做,便梗着脖子硬要去,只绝口不提要带黎二郎的事。

    张大郎见小舅子主意已定,想着兰娘就这一个弟弟,眼珠一转,道:“这两日有官船将去姑苏,似是要接什么人来,我先去打听一番,不成再走徐大郎的路子。”

    张家桌面顿时一片寂静,张知鱼愣愣地看爹,长长一叹——时过境迁,她爹张大郎都有了官威,能给人走后门了。

    李三郎眼睛也亮得惊人,搓手期待地等姐夫回话。

    “想得倒美。”张大郎笑拍两下桌子,震得茶碗都飞了起来,“我是让你到时候疏通疏通船夫,悄悄跟在官船后头保险些!”

    张知鱼绝倒,看看先前□□,她还以为自家现在有什么了不起的特权来着,原来还是跟在大船后头吃泥巴的斗升小民。

    天知道她真的好想做一个朴素的富二代。

    在不想努力这事儿上,李三郎和外甥女那都是一样一样的,整张脸充满了没当成关系户的怅然。

    舅甥两个叽咕一回,想起最近出没的盐贩子,鱼姐儿就提醒他:“路上若有什么事,舅舅别要钱了,命要紧。”

    “小姑奶奶张嘴就是破财的事儿。”鱼姐儿给她舅按着呸了几声,见舅舅的傻脸,不放心地嘱咐:“在外头人家跟你说有什么一本万利的事儿,你可千万不能信,到时候被人抓去做黑工制,我就没小舅舅喽。”

    李三郎不乐被个萝卜头小看,哼道:“你舅还能是傻的?你也不想想养我的是谁!”

    “好吧。”鱼姐儿打眼瞧着满屋子要她操心的人和事,巴掌脸皱成个小菊花,吓得李三郎忙伸手给她揉开,板脸凶道:“你要像了你阿公,回头怎说婆家?往后再做这个丑脸,我就打你!”

    张知鱼面无表情地回:“好的,舅舅。”

    李三郎得外甥女一说心头更怕,越发小心谨慎起来,打定主意船上一路都不合眼。

    父女二人一前一后吓唬了李三郎一番,都美美睡了个好觉。

    次日一早鱼姐儿就跟着阿公往保和堂走,未及堂前就见一个**岁的小子苦哈哈地站在门口,头上顶了本砖头厚的书,旁边乌泱泱站了一群人说笑。

    都不用细想就知是赵聪,鱼姐儿打头钻进去凑及他跟前,对上一张小菊花脸,不由打了个冷战,发誓以后再不做这个表情。

    赵聪见着来人,眼前一亮,心头直道来了救星,忙喊:“鱼妹妹,你去给小赵大夫说说,让他放了我去!”

    张知鱼充耳不闻,瞪他:“我在乡头苦哈哈地做了这么些活儿,你怎考完了也不来?”

    说到这个赵聪就是满脸的泪。

    他和成昭两个板上钉钉的不成器,考完回家将题一背,就歇了菜。

    赵聪被赵掌柜吹胡子瞪眼地领着四处罚站。

    赵掌柜怕儿子太有面子,也不叫他在家占地方,都是领着人挨家挨户到小伙伴家里去站的。先说一通自个儿儿子如何如何瘟猪儿不成器,又叫他对着叔叔伯伯大声朗诵自个儿的写的题。

    真真丢尽嫩脸!

    “那成昭呢”张知鱼又问。

    赵聪挥挥手道:“别提了,被他爹抓回去几日连点儿风声都不曾露出来,我都打算明儿翻成家的墙去瞧他死了没。”

    张知鱼笑:“不用翻墙,再过些日子衙门就要义诊,他们家都要出来,成昭肯定也得跟着。”

    不然一家子都在独独缺了成昭,叫外头怎么说呢?

    赵聪勉强同意等些日子再翻墙,心头放下此事,对鱼姐儿就有些不好意思,问:“乡里的事儿如何了?”

    这回他是看得真真的,要脱离他爹的大巴掌,还得靠自个儿有本事。

    有钱,就是他离家出走的第一要务!

    张知鱼得了他两个准信,便说:“账都在夏姐儿和我二姑那,我不得闲,你自家去找我家找她们拿了看。”

    赵聪应下,张知鱼左看右看都见不着赵掌柜,问:“你爹呢?”

    “我爹去乡下收你上次跟他说的那个药去,还不见回呢。”要不他今儿也不能求小赵大夫放自己出门。

    张知鱼心里咯噔一声,“坏了,慈姑身体不好正找他呢!”

    而且义诊怎么办呢?

    赵聪吓了一跳,等知道慈姑暂时还没死,松了口气就道:“我爹义诊前准能回来,这么露脸的事儿,不能少了他去。”

    他爹最近神神秘秘的,去乡下收东西经常都只带着长春长喜去,他两个是亲兄弟,也是赵家的家生子,赵掌柜最信任的就是这两人。

    这次赵掌柜出门也只带了他们,赵家人没一个知道他们往哪去了,想找也没地方。

    回头张知鱼就跟阮氏商量,让顾慈直接住保和堂,随时有她和大夫们看着,不然在家里等大夫,好人都能拖死了,何况慈姑?

    别的也就只能等到赵掌柜回来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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