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安的故事超出许逸的猜测,所想不及他所经受半分。

    许逸抱着沙发上四处扔的抱枕,眸子里不由自主沾上柔情,眼波周转,同情也来凑热闹。

    陆安不喜欢这种眼神,但他不想打乱这种氛围,任由她同情心泛滥,继续讲着自己的经历,试图把她从过去拉出来。

    有多久没有回顾过那段往事,大概久到陆安自己也说不清楚。

    一段不是怎么好的回忆。

    在陆安小的时候,任雅曼和陆博恒是长辈眼中最不看好,却很登对的一对,他们相敬如宾,是众所周知的模范夫妻。

    任雅曼在事业上升阶段,爆出与知名画家陆博恒的婚姻,另一种层面上,路人缘和两人身份加持,让她事业蒸蒸日上。

    那时,陆家是最和谐的时候,陆安能时不时看到任雅曼休假回家,陪陆博恒做模特画画。

    只可惜,这世上生存的守则,一向是贪得无厌,人心不足蛇吞象。

    媒体的干扰,任雅曼不断上升的追求,脾气改变,控制欲,占有欲都开始体现,对工作,对儿女皆是如此。

    尝过这个圈子的甜头,陆渺渺在很小的时候,便被任雅曼凭借自己资源,推送陆渺渺童星出道,不顾陆博恒的反对,自作主张。

    用任雅曼的话来说,她只是帮女儿多选一条道,为了她好。

    至于陆安,正处在叛逆期的男孩,反骨横生,对任雅曼给予他的安排满心不屑,偏要与她对着做。

    后来再大些,陆家三个孩子,任雅曼都分别对他们安排未来规划,为此与陆博恒频繁吵架,因为不一致的意见态度。

    吵架开始充满家庭,最开始陆安还会在家待着,看两人在孩子面前故意压着火,憋着劲不吵,慢慢的,任雅曼对三个孩子的掌控越来越压抑,陆安反骨上身,大吵一架,回学校没事不回家。

    所谓的规划,不过是把他们交给专门安排的人,从早晨睁开眼第一秒开始,就要在别人的提醒下,完成所有任雅曼想要他们完成的事情。

    十分无趣。

    陆安一句无趣反驳任雅曼,潇洒转身离开。

    这种生活只持续一年不到,任雅曼主动提出离婚,在她的力争之下,要走陆安和陆渺渺的抚养权,在陆安不知情的情况下。

    陆安再次见到任雅曼,是她来学校接人,没有什么商量,直接就已经把他的退学手续办完,只剩他跟着离开。

    正值叛逆,对大人之间的恩恩怨怨,陆安很不耐烦,并不想多管闲事,更喜欢自在自由,没做太多争执跟着任雅曼离开。

    他这个人好像生性薄凉,对感情从来都没有太长的执著,包括身边人的感觉也是可有可无。

    在爸妈离婚后的一段时间,陆安被任雅曼安排进一所寄宿学校,一所贵族学校,只有有钱就能上的学校。

    陆安散漫惯了,在学校里几乎是校头头的存在,能用拳头解决的事情,绝不多费口舌。

    而陆渺渺比陆安要听话的多,任雅曼做什么安排,她都悉数听从,从小开始便如此,和陆博恒的性子一样,软得让人轻易拿捏。

    陆渺渺一直在按照任雅曼规划的既定计划前进,可陆安不是省心的主,越是安排的有序不紊,就越是和她对着干。

    在高二那年,陆安动手打人,原因无他,仅仅是因为他偷翻墙出去上网,被执勤的同学发现,扬言要报告老师。

    这种打小报告的人,陆安最是看不惯。

    事情的结果,任雅曼被从外地叫回来,对着陆安一通教训,最后对峙之下,无奈选择妥协,给陆安安排新的学校。

    其实任雅曼不知道,陆安之所以不犹豫动手,更多是因为恰巧看过陆渺渺被欺负,逮到机会更没有放过的道理。

    这些陆安都懒得告诉任雅曼,在她眼里什么都没有名利来得实在。

    陆安第二所学校,是一所被人称为魔鬼学校的地方。

    对于两个孩子的规划,任雅曼都定位在她这个圈子,并一直在为他们攒资源,方便踏入社会前,能提前适应圈内的环境。

    相比陆安,陆渺渺从小有基础,有过流量,要比陆安来的容易,而陆安要想能在这里走得一帆风顺,就只能在现在就直接断绝以后可能出现的爆点,比如说学历,为人各方面。

    在大学之前,任雅曼都对陆安有着非比寻常的高要求。

    在高二到高三这两年,陆安经历了人生最被约束的两年,但总归是一切的确是为了他好,对此,陆安没有特别大抱怨。

    真正不堪回首的一段,是在大学。

    陆安不喜任雅曼这一套,从来都是对她的话语不屑,没有丝毫动心,包括她带陆渺渺入内的嘲讽。

    大一临开学前,陆安从任雅曼住处偷走钱包,什么人都没有联系,在曾经陆家在的城市,报名复读。

    复读的那段时间,陆安靠着任雅曼银行卡里的钱过活,没日没夜地啃食课本,为着能够考上更好的大学,彻底摆脱任雅曼的控制。

    那个时候陆安到底是个刚成年的小孩,找到他只是时间的问题。

    一天的放学时间,任雅曼如意料之中的一样,坐在车里,让她的助理找到陆安。

    在小出租屋里,任雅曼四处嫌弃,对他的生活状态嗤之以鼻。

    陆安态度强硬,对她的动容说理满不在意,甚至随听即扔,根本不放在心上。

    他这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让任雅曼格外恼火,在她看来,这所有的规划,她现在的努力,都是在为他们铺前途。

    可是在陆安看来,每每的相处,任雅曼不是在灌输她的思想,就是在打压他们的各种想法,让人不知不觉中觉得离了她,这个社会就会容不得他们。

    任雅曼的这种思想已经深刻荼毒了陆渺渺,患得患失,自卑,不自信,这些所有都在陆渺渺身上体现,说的难听些,根本就是个提线木偶。

    没有自己主见思想的傀儡。

    打着为了孩子好的名义,强行施加只属于她自己的思想。

    陆安不想沦为赚钱的工具,更不想成为被权势名利支配的空心人,同时更不想看到自己的亲人落得如此下场,而他本人除了无声呐喊,毫无办法。

    这样的人生,不该属于她。

    站在出租屋门口,陆安手里握着水果刀,扯动嘴角,脸上因为熬夜学习变得沧桑,却不失强硬反骨的倔强。

    那一晚,他什么都没说,只除了一句话。

    “任雅曼,你再逼我一次,我不介意死给你看。”

    这种手段,陆安是不屑的,可是他别无选择,因为他没有对峙的资本,除了他身上这条贱命。

    至于任雅曼的想法,陆安不清楚,甚至不敢肯定他能否成功,任雅曼从始至终都只是利益的奴隶,和一颗硬如磐石的心。

    那一晚,任雅曼哭了,但陆安对她的泪没有一丝怜悯。

    事实证明,任雅曼的泪是没有感情的。

    任雅曼离开,银行卡被冻结,陆安只剩下自己手头上一些钱,之前挥霍剩下的钱。

    精打细算,勉强能撑过后半个复读。

    再见到陆博恒,是在复读生活结束,陆安回家看弟弟。

    “哥,你瘦了。”

    陆斯年见面第一句话,深深击在陆安心口,眼眶泛红,晶莹被敛在睫毛下。

    双腮颤动,压下鼻头的酸意,在再度离开前,陆安和刚上初中的弟弟彻夜长谈。

    然而真正最难熬的时光才刚开始。

    大一第一年,陆安如愿报名想要学习的专业,并且没有受到任雅曼的任何阻拦,而陆博恒对他的选择更是没有异议。

    入学当天,陆安的出现被媒体围攻,聚光灯集中在陆安身上,各色的问题围绕任雅曼而展开。

    不知道媒体哪里得来的消息,把陆安最年少轻狂的各类事迹报道出来,以及包括陆博恒和任雅曼离婚的事情。

    各大营销号添油加醋,听风是雨,所有脏水都不约而同集中在陆安身上。

    整件事情的结局,任雅曼和陆博恒出面制止,只是相较之下,任雅曼的言论更有热度,而她说的措辞模棱两可,可供舆论发挥的空间极大,说了等同于没说。

    陆安依旧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也算是在学校小出一波名,不过不是什么好名声。

    因着这波舆论的影响,学校保安的业务范围增加不少,而陆安的简直赚生活费渠道几乎被全数打乱。

    毕竟没有人会招用一个被舆论群火聚焦的人,何况是被亲生母亲话里话外内涵的人。

    很长一段时间,陆安都是在被人指指点点过程里度过,异样的目光,难以入耳的字眼,都是陪着他的新鲜伙伴。

    这种处境一直结识一家茶饮店老板,他不与常人相同,即使是明知道陆安的情况下,依旧愿意接受陆安,让陆安在店里帮忙,赚取他的生活费用。

    有人说老板是想借用热度赚钱,也有人说是伯乐选中千里马,更多人说是任雅曼得罪人,想要通过陆安抓住她的把柄。

    具体原因没有人知道,包括当事人陆安也未曾知晓,直到最后出国,陆安都不明白这其中的原因。

    每次问起这些,老板只是笑笑,说着书里文绉绉的字眼,轻易不能让人理解。

    出国深造后,一直到结识后来的老师,陆安的生活开始朝着早就偏航的轨道继续前行。

    另一种层面上,陆安的所有经历,都是他后来能稳坐高位的原因,被强加进性子中的冷眼旁观,心如坚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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