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留了一地，浸染得地毯上全是深色的污渍。
百般挑剔地将脚尖在还没染上鲜血的区域蹭了蹭，禅院弥音从不远处拖了一把椅子过来，踮起脚尖双脚踩在椅面上：“我没有来得及亲自动手干掉你已经很可惜了，指望我救你，不可能。趁你还没死，早点把十年前的实验参与者告诉我好啦。”
“十年前的事……你知道了？”
想当继承人魔怔了的津岛大哥比他们早来一步，用随身携带的匕首捅伤家主后逃逸失踪，他倒是很想伪造成家主自杀的现场，但是实在没那个胆子，留下苟延残喘的家主匆匆逃离现场，倒是便宜了禅院弥音。
津岛家主被捅伤的部分是腹部，伤口不致命，但是血流过多足以让他奔向死亡。听完这句话，他情绪变得激动：“你怎么知道的，我警告过修治要保守秘密……是修治，修治你告诉她的是不是！”
“嘿！别激动，血流得更多你死的更快。”禅院弥音将他按回去，“对，是修治告诉我实验的消息，那又怎么样？”
“你不会觉得我真的被你蒙在鼓里，会被联姻的借口欺骗重新被当做实验素材吧？啊，你不会以为我真的愿意留下来联姻，禅院家真的愿意结盟？”
禅院弥音惊呼地捂住嘴：“还是你觉得津岛家的护卫队能拦得住我？不会吧不会吧，要是能被这些人按住，我还真是丢天与咒缚的脸。您是怎么会认为我还跟十年前一样弱呢。”
“你说什么……”津岛家主被她一句接一句的讽刺弄懵了，“联姻……”
“是禅院家那些坏家伙骗你的啦。”
“实验室……”
“对不起嘛，已经被我砸了。”
“我儿子……”
“修治已经提前联系警方了哦，不用担心，津岛大哥一定不会逃脱法律的制裁的……说起来你儿子的名字我还不知道呢。”
每说一句话，津岛家主的脸色就白一分。禅院弥音看他深呼吸了好几次，丢给他沙发上的靠垫方便按压伤口，好让生命再延续一段时间。
禅院弥音还想再多说几句，没说出口就被津岛家主一句气急败坏的“闭嘴”堵了回去。怕他气火攻心直接死掉，禅院弥音嘟哝：“好吧好吧，我不说话了。”
津岛家主气得气血翻涌，眼前黑了又黑，差点一脚跨过死亡的边栏。
缓了好久，他才稳定下来，不想再和禅院弥音说话，转而向津岛修治：“修治你背叛了津岛家……为什么这么做！是津岛家养大了你，你就是这么回报津岛家的吗！””
室内的灯光闪烁了一瞬，被点名的津岛修治像一道影子隐在禅院弥音身后。
他很平静，周遭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无法触动心神的云烟，他走上前一步：“你说的养大，是指给我洗脑，把我送去做人体实验，还让我庇佑这些蠢到令我发笑的人吗？”
这根本提不上是养育，而是用时间一点一点慢慢磨灭津岛修治原本的人格。
“修治，不是这样的……”
“就是这样的，我一开始就知道，你想要的只是一个好用的可控的人间失格，而不是津岛修治。”津岛修治笑了笑，眼神平稳无波，他直视津岛家主，“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就想掌控我，父亲，太小看我了哦，你根本没有意识到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津岛家主一时怔住了，他从未试图理解过津岛修治的性格和诉求，现在呆呆地像个傻瓜一样注视着他，大口喘气，下意识地想说话。
他知道现在唯一活下去的机会就是将津岛修治拉到自己的阵营，所以一张口就是转移责任：“修治，是我的错，如果不是实验室里出现了禅院弥音，我也不会把你送过去啊，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可是津岛修治从来没有因为所谓的背叛而动摇过。
他及时堵回去：“对，就是你的错，所以希望你记住，是你的错害死你的，在阎王面前也不要把责任推给别人哦。”
津岛家主：“……”
“寒暄该结束了，别再气他啦，”禅院弥音不满地打断，“再不让我问话他就要带着秘密去死了诶。”
该说是不满还是心惊胆战的好，禅院弥音生怕津岛家主一个不注意就急火攻心嗝屁了，赶忙拉住津岛修治。
“姐姐，”到底是谁比较气人，津岛修治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哪有人的审问是和你一样，直接问同伙是谁的。我养父只是一个小小的参与人，你这么问他才不会愿意告诉你其他人是谁的。”
这就触及到知识盲区了。
“我不会审讯啊。”禅院弥音嘟了嘟嘴，看向被讨论的对象，禅院家主的气息越来越弱，她皱眉，“那怎么办？”
津岛修治自告奋勇：“我来。”
“好吧。”他说什么就信什么，就算再犹疑也得给人家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禅院弥音转身走进卧室，看了一眼可怜的家主老人，带上门前回头，“那我在里面等你，有需要叫我。”
“嗯，我知道。”
津岛家的装修一水的和式，浮世绘风格的拉门格子和屏风，矮脚的长桌上放置白釉花瓶。拉开衣柜门，一排衣饰不是黑就是青色的男士和服，得到禅院弥音嫌弃的不予置评。
啊，津岛家主真是一个和时尚完全绝缘的男士。
禅院弥音倒在榻榻米上，躺了几分钟也没听见诡异声响。房间隔音效果不错，门外的动静很小，没有说话声，也不知道津岛修治准备怎么做。
闲着也是闲着，就这么躺着也不是办法，禅院弥音开始在室内乱转。
拉开橱柜门，在暗格里翻出几瓶红酒，暗红色的酒液在昏黄的灯光下隐隐晃动。打开一瓶尝了尝味道，禅院弥音思考片刻，敲了敲卧室的门，在门外审讯和被审讯的两人反应过来前打开门。
两人同时看向她。
“抱歉啦，修治，顺便帮我问一下，”禅院弥音举起红酒，羞涩地说了声抱歉，“这几瓶红酒你父亲是在哪个酒庄买到的，好品味，我也想买。”
津岛修治用力按压对方伤口的力度都小了一瞬。
他翻了个白眼：“就只有这件事吗，姐姐？”
“好喝的红酒可遇不可求嘛，这当然很重要。”禅院弥音甩了个飞吻，“不要停下来，继续问啊。”
门又关上了。
“好吧好吧，让我们继续。”
津岛修治嘴里嘀嘀咕咕，手指关节咔咔作响，眼中的黑暗浓郁得快要溢出来，手指在津岛家主伤口周围温柔地划了一圈：“父亲，我知道人上了年纪记性就不好，需要我动手帮你回忆十年前的故事吗？”
半小时后。
情报到手，门第二次打开。
“现在可以告诉我都是谁参与了当年的实验了吧。”禅院弥音走出卧室，小心翼翼地站在一个不会踩到血的角落，伸长了脑袋探过去。
可惜的是，津岛家主已经气若游丝，神志不清，无法回答她的问题。
“不用担心，能说的他都已经告诉我了，”津岛修治伸了伸懒腰，指指快死掉的津岛家主，毕竟也是当年的加害者之一，问道，“你要补刀吗？”
禅院弥音皱皱眉：“算了，不出三分钟他就断气了，反正也不会有人来救他，现在补刀显得我很菜诶。”
垫着脚踩进血泊里。
即使明知对方看不清，禅院弥音还是露出了一个真情实意的笑容，略带羞涩地，认真感谢津岛家主在临死之前给予的帮助，小小地挥了挥手，轻轻说再见。
对方的气息越来越微弱，早就听不见她的道别，禅院弥音退开，拉住津岛修治的手。
门外已经天光大亮，两人推开门走出去。
津岛家主死在这样一个好的时节里，日光透过云层将光辉尽情倾倒，离立春还有一月，春日的温暖却已经像提前到来一般。冰冻的池塘隐隐有了解冻的迹象，连光秃的梨花枝干都显得生机盎然，就好像曾经发生在津岛家的一切糟粕都离开了这里，剩下的只有一座座华美的屋舍和多年不变的景观一直伫立。
应该是最后一次走这条回廊，禅院弥音随意一问：“修治，事情告一段落，接下来你打算去哪里？无论你想去哪里我都可以送你一程哦。”
“不用，我要和你一起。”
“啊？”
禅院弥音愣在原地，嘴巴张大，没摸清当前状况，像复读机一样重复着：“和我一起？”一起生活？
“是啊，姐姐，你不会打算不认账吧。”
什么不认账，禅院弥音有一瞬间的茫然，她愣在原地足足有一分钟没有挪动。
沉默片刻后才出声：“哈？”
“你都准备转行养禅院惠了，不差我这一个。”津岛修治停下来等她，“姐姐，我在津岛家呆了好久好久，十年前，你逃离实验室的时候为什么不带我一起呢？”
他小声地补充：“如果你带我离开，我也不会留在这里，被磋磨十年。”
“……哦？”她怔愣在原地。
“这是你欠我的，带我走吧。”津岛修治一手插进兜里。
人体实验，亲族打压，这就是津岛修治前十三年的精彩人生。禅院弥音的心在不自觉地紧缩，他说得那样笃定，她……仔细思考，发现什么也想不起来。
小声吐槽：“别说得好像之前带你一起走，你的境遇就会更好一些一样。”
不知何时从哪里拿出一卷绷带，稀疏的布料纤维一圈一圈地认真缠在手腕上，津岛修治没有抬眼，声音懒洋洋的：“再说了，父亲之前吐出的人现在只有我知道，我也要找出那些人，我们天生立场一致，完全可以合作。但是姐姐，如果你不带着我的话，就别想从我这里得到任何一个名字。”
“而且你还欠我一个人情，别忘记了。”
先是以情动人，又是威逼利诱，好话歹话都被他说尽了。
禅院弥音面无表情地抢过他的绷带，胡乱缠在那张烦人的嘴上，算是接受了：“你可闭嘴吧。”
顶着一头散乱的绷带，津岛修治拉住她的衣角，缓慢散步离开津岛家。
“而且姐姐，注意你的称谓，现在津岛家都没了，也不用叫我津岛修治了。”他扯扯衣角，又是熬了一整个通宵的一天，眼角还有些酸胀，情绪倒算高昂。
顶着日光，他轻快一笑：“从今天起，我就是太宰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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