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重言心慌慌的等到比赛结束才走,拉着罗成成飞一样往外奔。

    奔到一半才缓过神来,想起昨天遇到罗云飞时他说的话,“我先走了,省的跟他吵架?”,这俩人指定有点什么,罗云飞那扣球力道,跟有世仇一样。

    他身上的浑水已经够多了,万万不能再搅合到其他泥潭里,今年能不能挣到5万块,还指望罗云飞能让他上场,坐冷板凳是拿不到钱的,就算能拿到,也不达不到5万的数目。

    李遥球打的是不错,最起码比他们原来废柴联盟的人打的好,姿势标准眼疾手快的,跑动速度比罗成成还强不少,只是为什么他在敌队就不得而知了。

    大学生联赛进决赛后还要打8场左右,能进到决赛的队伍都不简单,别的不说,北体就是道越不过的坎儿,能在决赛场馆打练习赛,那隔壁兄弟学校也是进了决赛的。

    可那水平太次了,除了身高有优势,其他都不尽人意,重言看的这半场,一直是李遥在控制节奏,那只队伍如果少了李遥这样优秀的二传手控场,指定一盘散沙。

    “那太白金星打得不错,我肯定没那种速度,”罗成成哪壶不开提哪壶,“哎你走那么快干嘛,你们怎么认识的?为啥有人袭击他?”

    “你都多久没打球,跟人家比速度。”重言嘲笑一声。

    罗成成电话响了,他接起来嗯嗯嗯了几句,挂掉后转头说:“你回学校吧。”

    “情儿?”重言问。

    “是。”罗成成非常严肃的点头。

    重言早就猜到了,伸出手:“打车钱。”

    “凭什么?”嘴上说着,手里掏出一百块塞过来,“快走。”

    重言地铁回了学校,报道这几天人来人往,来的早的都出去逛大城市了,比如王璞和刘峰,也不知道回没回来,他今天也算是逛了一次,除了人多楼高,暂时没啥感触。

    学校分好几个区域,他顺着康庄大道来回走了两圈,顺着路标每个地方都过了一遍,回宿舍的时候天边已经翻了鱼肚白。

    刚上楼,王璞站在楼道口,叉着腰喘着粗气。

    “站这儿干什么呢?”重言问。

    “生气呢!看不出来吗!”王璞脸色不太好,摆着张臭脸,一手指了指旁边,看也不看重言一眼,“这刘峰,贴纸上那侏儒。”

    重言:“?”

    “你是1吧?”刘峰伸出手,“我刘峰,体院的,短跑,4号床。”

    重言握上去,快速打量下,同样是运动员,刘峰比王璞要壮,胸肌轮廓清晰可见,不像是运动员,更像是个搞健身的,说话的时候一口大白牙,笑起来憨态可掬的。

    “重言,文学院的,”重言头点了点王璞那边,“他这怎么了?”

    刘峰笑容降下去,脸上也挂着怒火,抬手指着宿舍方向,气呼呼说:“那都什么人啊那!简直是一家子神经病!”

    重言探头歪脑袋看过去,宿舍门口摆着不下五个行李箱,大包小包堵在宿舍门口,一男的正不断往宿舍里搬,隐隐约约能听到里面有尖锐的女人声音传出来。

    刚想问是不是新舍友来了,王璞忽然握住他的的手,梨花带雨眼含泪珠。

    “重言,要不你进去吧,周洲都被气走了,”王璞拉着重言的手,语气像是在婆家受气的媳妇跟亲妈诉苦,“那个!那个6号床。他!他不是人!”

    重言有着长达半年的表演经验,王璞夸张的语气神情,加上没有眼泪的干哭,虽然跟他的表演体系不同,但也不失为一种表演方式。

    重言怕他演的太投入真哭出来,毕竟在楼道里,有点丢人,转头问刘峰:“你说。”

    “里面那个,”刘峰斜眼看了眼宿舍方向,“妈宝加土豪,进门就说这不是人住的地方,他妈还要给我们红包,说我们看着就像穷苦人家的孩子不容易。谁要她的红包啊!穿的跟个盖了绿章的红花肉似的。”

    “是啊,那货,那货还要找‘透的死’,周洲就是被‘透的死’气走的!“王璞更加卖力的演起来。

    “周洲是谁?”重言越听越迷糊,让他们把话讲明白了。

    王璞看样子气够呛,示意刘峰解释给重言听。

    重言听了半天终于理清楚了。

    308宿舍床位布置有点不按规矩来,4张床都是上下铺,没有学习桌,进门左手边是单号,分别是1号床的重言,重言上铺是3号,叫刘政,跟重言一样是文学院的。

    周洲是重言对脚的5号下铺,法学院的,他的上铺虽然有床板,但是没人住,是用来放杂物的,比如大家的行李箱什么的,上铺床边贴了张铭牌就写着:“杂物间”,还是手写的,相当敷衍。

    进门右手边是下铺2号床的王璞和他上面4号床的刘峰,刘峰对脚是上铺的6号床,问题就出在这里。

    6号床是上铺,下面没有床位床板,靠墙放的是宿舍的衣柜,那贴着各种魔兽贴纸的衣柜。

    也就是说,6号床这个叫于蒙的,睡在衣柜上面,他很是不情愿。

    “那跟周洲有关系?”重言问,“这俩人都不在同一个方向,中间搁着过道呢。”

    刘峰砸吧着嘴:“王璞不说了么,因为‘透的死’。”

    他们说的‘透的死’困扰了重言好久,想了半晌重言瞥见了罗成成给他带来的行李箱,这才哦了一声说:“牌子啊?那恶心扒拉的豆豆鞋啊?”

    “可不是!”刘峰又开始生气,咬牙切齿的说:“那人说是鞋搬进来不见了,非说放到周洲床下了,周洲说没看见,他一口咬定是周洲偷偷藏起来了。他妈的脑子也有问题,说要是周洲肯跟于蒙换下床位,鞋的事儿就当没发生。要不要脸啊!我们当时都在,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谁还能藏他的鞋啊!还是豆豆鞋!正常男人会穿那玩意吗?老北京布鞋它不香吗?!”

    老北京布鞋香不香重言不知道,于蒙他妈的味道已经飘了出来。

    “哎哟哟,你看,”他妈操着嗓门,“要不是来晚了,谁愿意住这种地方啊,蒙蒙别怕,妈妈马上就在门口给你买个房子,咱可不受这委屈,一套房子能有多少钱,几百万哪不是啊,咱有钱,咱不怕啊。”

    重言安慰王璞:“先消消气,你看,人家要去买房,住不了几天。”

    “几百万能在北京买房子?”刘峰挠了挠短发。

    “人家说能买就能买,可怜了周洲,平白无故受股子窝囊气,”王璞恢复正常打算回宿舍,怪声怪调的说:“走吧,这气咱们就忍了。”

    王璞的语调不像是要息事宁人,更像是憋着火儿要出大招,重言赶紧拉住他说:“你回来,我进去演,你再闹腾一阵估计没完没了了,刚开学别惹事。”

    “成!”王璞立马恢复正常笑嘻嘻跟在重言后面。

    重言有种被诓骗的感觉,但还是进了门。

    其他人都互相见过,只有重言今天不在,刘政见他也猜到是谁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继续看书。

    重言愣了下,心想这位可能是就是活在文学院传说中的大拿,人称“书中圣贤”,无论下面闹的翻江倒海,我自在我书中遨游天地。

    于蒙家几个人更是心态良好如珠峰海拔,无视整个宿舍的气氛,我行我素骂骂咧咧对着宿舍指指点点。

    他妈的审美多少有点问题,个子不高,红色大披肩加翠绿的裙子,奶白的高跟皮鞋被脚撑的有些变形,嗓门尖又细冲外面那人喊着:“老张你快点,磨磨蹭蹭干嘛呢,要死啦,这么点东西搬这么久。”

    大概是这么个意思,说的是方言,重言只听明白了“要死啦”三个字,其他都是按照音调自己给自己翻译的。

    重言进门假意咳嗽一声,于蒙他妈闻声转头看过来,翻着包扭着胯凑上来:“这是1号床那个吧,来来来,阿姨给红包啊,见者有份,人人都有。”

    “阿姨你好!我是1号床的,叫重言。”重言突然喜笑颜开,热情似火冲上去拿上红包塞进裤兜。

    这架势一反常态,王璞和刘峰吓得张大嘴,下巴快拖到地板上,刘政合上书,从上铺探出个脑袋。

    “哎哟,这孩子长的真好看,个子也高,像个男人样。”于蒙他妈竟然夸人。

    王璞等人嗤之以鼻。

    “阿姨,您看您这么富态,肯定特有钱。”重言也开始夸。

    “啊哈哈哈哈哈,这孩子真会说话,我看这屋里,除了我们家蒙蒙,就属你最招人喜欢了。呵呵呵,”他妈笑得褶子都出来了,打量着重言,“家里做什么的啊?哎哟,看这穿的,家里条件不好吧,没事,你有事跟于蒙说,阿姨给了他不少钱呢,没钱你就管他要,阿姨有的是钱!”

    “啊哈哈哈哈哈哈。”重言附和着大笑起来,表情动作都有点夸张和恶心。

    刘峰受不了重言演戏,转头出门,王璞看得津津有味。

    重言笑着拉住于蒙他妈的肥手,指着包,忽然一惊大喊:“哎哟!阿姨,您真有品位啊,这是古驰今年的新款吧!”

    “可不是!”他妈嗓门又拔高几分,“好几万呢,一般人哪买的起啊!”

    “可是阿姨啊,你是不是被骗了啊,这包好像是假的。”重言指着包里的拉链,“你看,这编码不对,数字都快把皮印破了,正品可是人家手工打上去的,包包的皮是不会破的呢!”

    “哎呀!真的假的啊?!”于蒙他妈脸色大变,双手都举了起来,“我们第一次来北第一次去那个店,不知道会买到假的呢!”

    “真的真的,”重言看上去比他妈还着急,“您快去退货啊,再不去就退不了了,谁不定人都跑了呢!趁现在还早,您快点去啊!钱不钱的您不在乎,假包拿出去就丢人了呢!人家会说你装大款的!”

    于蒙他妈大惊,边跑边跟于蒙道别:“蒙蒙,有事给妈妈打电话啊!”

    大的走了,小的就好收拾了,戏也就不用演了。

    他立马脸色一变,把王璞他们打好水的暖壶放在桌上:“给你留点脸面才支开你妈。”

    “什么意思?”于蒙不敢相信地看着变脸速度如此快的重言。

    重言没理他,闹腾了一天又有点饿了,他给自己泡了碗方便面:“我刚在学校逛的时候看见,楼下超市泡面打折,十块钱四袋,四个口味,就买了一点,限量的啊,你们要买的快去买。”

    刘政呲溜一声从上面滑下来:“早说。”

    这让重言愣住了,心想书中圣贤也会饿,还有,文学院什么时候开始盛产穷逼了?

    “我”于蒙觉得这些穷逼胆子很大,敢无视自己,“我问你呢,什么意思?”

    重言叼着面,抬眼皮看了他一眼。这一眼,于蒙汗毛倒竖,好像能读懂那眼神里面的意思:

    -再他妈废话老子就弄死你。

    这一眼,重言是专门学习过的,他小时候被狗咬过,见狗就怕,所以一直被同龄的小孩嘲笑怕狗就很不服气,但再不服气也没用,他还是怕。

    他家邻居李屠夫各种卤味都杀,狗也杀过,他说:“你别看狗凶,其实大多数没那么害怕,狗朝你叫朝你吼,你就看着它,使劲儿看它,看它的时候脑子里什么都别想,你就想着‘再叫,再叫老子就杀了!’,狗是通人性的,让它知道你比它厉害,它就耸了。”

    半年前重言终于学会了这个技能,家里乌泱泱突然涌进一堆人,冲着他喊打喊杀的时候,他就明白了,当诉求与所求不一致时,语言不止是苍白无力的东西,最多余的就是从嘴里吐出来的任何东西,表达愤怒的方式有很对种,他表达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演戏,想办法遮过去,演戏遮不过去的时候,就使用杀狗的眼神。

    “你再冲老子喊一个试试?再喊老子杀了你!”

    挺好用。

    马上就要开学,宿舍也终于到齐了。

    晚上大家一起瞎聊增进感情,王璞懒洋洋地跟周洲说:“我以后可得跟你打好关系。”

    周洲家里是法学世家,不是律师就是检察官,周洲为传承衣钵也选了法学。

    “为什么?”周洲捏了捏被子,“你现在就准备打官司了?”

    “可不是,”刘峰把书从眼前拿开,看了眼周洲,“你可得上点心,多钻研点与女性案子有关的辩护案例,以后肯定能帮上忙。”

    王璞和刘峰高中就是同学,巧合的又考到同一所大学,刘峰家是典型的农村人,吃苦耐劳,勤勤恳恳,王璞知道这点,特别没人性,专门把宿舍卫生留给刘峰来打扫。

    “滚你个蛋蛋,”王璞习惯了,倒也不生气,“众所周知,法律税务,医生老师,一定要跟这几种同学舍友打好关系,人生如路,他们,就是人生大道上不可缺少的路灯。”

    路灯摘了眼镜放在枕头边,腿抖了抖了被子压在脚下,“不犯法就行,用的上我的时候,说明情况并不乐观了。比如现在,我的正上方,是你们的行李,刘峰和你的杠铃也在上面放着,不知道这床板结不结实,它们要是掉下来,我大中华未来第一律师可能就此陨落了。重言,以律师之名再求你一次,咱俩换个床,我以后免费帮你打官司。”

    “你走开,你跟王璞或刘峰换啊,我命比较贵。”重言想起周洲看到自己床铺面临的危险时着急忙慌的表情,进门先给他递了根烟,捂着打火机殷切点上,但在生命危险面前万事不能妥协,他抬腿踢了踢脸上的床板,“刘政,要不你跟周洲换。”

    刘圣贤座右铭是为读书而生,话特别少,圣贤正点着小桔灯苦读《悲惨世界》,言辞坚定:“不。”

    “晚安,你们这些臭不要脸的。”双重拒绝后,周洲合上了眼睛。

    -“晚安。”

    -“晚安。”

    -“晚安。”

    -“晚安。”

    只有6号床安静如死,床头灯还亮着,所有人都默契的忽视了他。

    手机短信只能存300条,超过300条后续短信就发不进来了,所以重言每隔一天会清理一次。

    晚上手机会调成静音,他按亮手机清理短信,也没看内容,一股脑全清空,最后看了一眼已经过了12点。

    准备放下的时候,来了一条短信。

    重言挺好奇,债主们都很有敬业精神,天天打卡辱骂,早一些的清晨7点就会发来问候短信,中午下午一般诅咒,晚上10点会少一些,基本到11点的时候就下班休息了,时间都很规律。

    过了12点这个时间段,除了家里人,好像也没谁能来聊一聊。

    他点开短信,很简单几个字:

    -在哪儿?

    重言自然不会如实回答,回:

    -您哪位?

    对方秒回复:

    -李遥。

    重言在屏幕光下瞪着眼睛,等了一会儿才回复:

    -在宿舍。

    李遥依然秒回:

    -来换药。

    重言回:

    -太晚了,我明天去医务室。

    李遥回:

    -医务室外伤换药,一次15块。

    重言坐起身回复:

    -等我两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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