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新年到了,华平乐让霍延之传了信去荆州,请徐总兵借学业繁重,压着没让华平安回京。

    华大姑奶奶又不方便,到了初二这一天,便是华平乐独自陪宁河长公主进宫赴宴。

    也不知道是不是九方凤教的,霍延之这次倒是十分体贴地一大清早来了,护送祖孙二人往皇宫而去。

    一行人依旧先去给王太后请安,王太后没什么变化,簇拥在她身边的王妙儿和永川郡主也没什么变化。

    王妙儿甚至还胖回去了,看着神采奕奕。

    华平乐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王妙儿就像是只打不死的蟑螂,被踩了那么多回,竟然还能是这般满面红光的模样。

    这一点,她是服气的。

    宁河长公主向来不大看得上王太后,王太后则是有点怵她,对她向来是客气有余,亲近不足,这一次见了,却是格外地亲热。

    宁河长公主心里直犯嘀咕,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悄悄对华平乐道,“我怎么觉得太后在憋什么坏心思似的?”

    华平乐点头,她也觉得王太后,或者说是王妙儿,在憋坏心思。

    她正思量着,孟贤妃抱着小皇子笑盈盈朝她招手,“二姑娘,来,瞧瞧我们小皇子”。

    华平乐便起身走到她身边,去看她怀里抱着的小孩儿。

    今年宫里最大的变化就当是原来属于九方贵妃的位置换成了孟贤妃,九方贵妃的孩子也被抱在了孟贤妃怀里。

    小孩儿养得很好,白胖健壮,见谁都笑,看着十分讨喜。

    华平乐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脸蛋。

    孟贤妃笑道,“等明年这个时候,二姑娘说不定就能抱上自己的孩子了”。

    华平乐一愣,她的孩子?她和霍延之的孩子?

    她还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孟贤妃见她呆愣愣的样子,噗嗤笑了,“二姑娘不必害羞,二姑娘与王爷喜事近了,这都是迟早的事!”

    华平乐,“……”

    倒也不是害羞,就是一时有点难以想象她会和霍延之有什么小孩儿。

    “二姑娘喜事近了,紧接着就轮到公主了,然后就该是郡主了。

    宫中的主子本就不多,公主和郡主一出嫁,就更冷清了”。

    华平乐顿时恍然,孟贤妃这是在提点她,永川郡主要嫁的那个人定然是华平安!

    而既然是孟贤妃开口提点,那永川郡主的亲事定然已经上了日程,得了政和帝的首肯!

    明明宁河长公主已经明确向政和帝提了,华平安的亲事要自己做主。

    政和帝也同意了,怎么又突然来了这一出?

    华平乐不动声色笑道,“宫中冷清了,我却热闹了,公主在宫里,我要找她玩不知道多麻烦。

    等公主嫁给九方军师,肯定也是要去福广的。

    到时候我带公主一起出海去!肯定好玩!”

    “是啊,住在宫里,不知道多麻烦——”

    孟贤妃怅然若失地叹了一声,问起华平乐有没有碰到孟府的马车,又问孟府诸人的情况。

    不一会,孟三夫人带着孟姜和孟十来拜见王太后。

    华平乐便又回了宁河长公主身边,悄悄将事情说了。

    宁河长公主皱眉,立时便找了个借口去寻政和帝。

    大约两刻钟后,宁河长公主又回来了,神色是前所未有的肃重。

    看来事情是真的,且政和帝已经下定了主意,连宁河长公主求情都没用了。

    政和帝又在打什么主意?

    华平乐蹙眉,她和霍延之的亲事近了,政和帝突然决定将永川郡主许配给安哥儿,只怕又是针对霍延之而去的。

    她要想个法子搅和了才好……

    就在这时,苏羡予和苏鲤联袂而来。

    叔侄二人穿着颜色款式十分相近的天青色道袍,长身玉立立于殿中,直如美玉明珠,芝兰玉树,引得殿中女眷频频侧目。

    王太后却是不咸不淡说了一句,“二位苏大人是外臣,就不必来给哀家请安了”。

    苏羡予微微一笑,“惊扰太后,是臣与阿鲤的不是。

    只皇上亲口吩咐,令臣一定要带阿鲤来给太后娘娘请个安,臣万不敢不敬”。

    其他人听了这话,只道是苏羡予圣宠优渥,华平乐现在知道了内情,听了自然知道政和帝这是要叫王太后见见自己的儿子和“孙子”了。

    王太后一愣,随即大怒,“你这是在拿皇帝压哀家?”

    苏羡予垂眸揖手,“臣不敢,太后息怒”。

    王太后正要再说,太监悠远的唱礼声响起,“太子殿下到——”

    殿中众人忙都起身迎接,萧明时却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跟着左天师和左琼楼。

    萧明时精神很好,看起来红光满面、容光焕发,亲切免了众人的礼,又给王太后请安。

    后又看向宁河长公主,笑道,“听说皇姑凤体欠安,正在请年掌印的徒弟调理。

    以孤看,皇姑不如请了天师进府,保证药到病除。

    年掌印天天吹嘘说什么大萧医术第一人,跟天师比起来却还远得很,更不要说年掌印的徒弟了”。

    华平乐估摸着他如此大肆夸赞左天师的医术,是要叫众人都相信左天师的确有能耐治愈他的伤的。

    宁河长公主正在为华平安的亲事烦乱,闻言敷衍道,“阿七很好的,不必劳烦左天师了”。

    “皇上日日担忧长公主凤体安康,待过几日,左某便去为长公主请平安脉,为皇上分忧”。

    左天师微凉的声音响起,华平乐抬眼,这个左天师处处针对她,现在却又对祖母这般殷勤,是想干什么?

    她的目光顺着左天师看到了萧明时脸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萧明时的脸色过于红润了。

    别说是大伤初愈,就是正常人,也不当如此容光焕发的。

    再一联想前段日子,萧明时失态时双颊通红,眼泛血丝的模样——

    华平乐悄悄吩咐了阿弩两句,阿弩兴奋领命而去。

    孟姜凑了过来,对华平乐道,“酒酒,我们叫上阿鲤出去吧,在女人堆里混着有什么意思?”

    华平乐,“……”

    这位怕是从来都不记得她也是女人的。

    他说着也不管华平乐答不答应,招手喊苏鲤,“阿鲤阿鲤,快来”。

    苏鲤便走了过来,笑吟吟朝华平乐一抱拳,“华二姑娘,新年安康”。

    华平乐大刺刺受了他这一礼,拍拍身边的锦凳,“来,坐”。

    苏鲤依言坐了,笑道,“今年上元节,我陪姑娘一起看灯吧?”

    他这话一落,坐在华平乐左边的霍延之的目光就扫了过去,“酒酒要陪本王看灯”。

    苏鲤不理他,只殷殷看向华平乐。

    华平乐,“……”

    难道他们三个不可以一起看灯么?

    路又不是窄得只能走得下两个人,这有什么好争的?

    孟姜兴奋道,“我也去!我们都一起去啊!人越多越热闹!”

    苏鲤,“……”

    孟姜永远不会让他失望。

    再说王太后本就性子懦弱,被萧明时一打岔,也就没了再找苏羡予和苏鲤麻烦的心。

    不想永川郡主见苏鲤与华平乐言笑盈盈,又恨又妒,低声提醒道,“皇祖母,您刚才的话还没说完,怕是会被人耻笑的”。

    太后问罪臣子,问了一半就没了下文,可不是会叫人耻笑?

    王太后一想果然是这个理,咳了咳,开口道,“两位苏爱卿,无事就跪安吧”。

    “臣还有事要请教太子,请太后娘娘恕罪”。

    苏羡予说着当真上前一把抓住萧明时的手腕,“请太子借一步说话”。

    王太后一愣,殿中众人,包括华平乐皆是愕然。

    今天苏羡予是怎么了?如此一再公然顶撞太后是要做什么?

    萧明时也是一愣,随即用力甩开苏羡予的手,冷笑,“苏尚书学富五车,还有要请教孤的地方?”

    苏羡予浅茶色的眼瞳定定打量了他一眼,不咸不淡道,“太子取笑了,臣这些日子身体小恙,总不见好。

    想向太子请教一下,是如何请动左天师出手诊治的”。

    萧明时向来有些怵苏羡予,特别是苏羡予用他那双浅于常人的眸子定定看着他的时候,闻言下意识就答了一句,“是太子妃出面请动的”。

    苏羡予噢了一声,却是没了下文。

    萧明时这时候才想起来王妙儿暗暗觊觎苏羡予之事,又恼又怒,却又不知道该做什么,本就红润的脸涨得通红。

    这时阿弩轻手轻脚地进来了,低声对华平乐道,“姑娘,年掌印说,姑娘猜得对”。

    华平乐不动声色点头,瞅准时机猛地将手中的茶杯砸向永川郡主。

    她那个手劲,那个准头,这么一砸,茶杯当即飞旋着准确砸上永川郡主额头。

    虽只是个茶杯,永川郡主却觉得有榔头狠狠捶了过来,痛叫一声仰头往后倒去。

    华平乐这一手又快又突兀,众人根本反应不过来。

    还好永川郡主身后站着两个宫女,她这一倒正好压到了她们身上。

    否则这一下仰面倒下去,至少也得去掉半条命。

    王妙儿也愣住了,刚反应过来要喝骂,华平乐已拍案而起,指着永川郡主骂道,“你老是盯着阿鲤做什么?是还贼心不死?

    我告诉你,你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了!”

    王妙儿又惊又怒,厉声喝道,“大胆!给本宫跪下!”

    宁河长公主忙站了起来,霍延之也要说话,华平乐抢在他们之前开口喊道,“就算本郡主跪下了,永川郡主也还是盯着阿鲤看了!

    阿鲤明明都订亲了,她还贼心不死,就是她不对!”

    华平乐说着转眼看向萧明时,“殿下,你给我们评评理,到底永川郡主该不该盯着阿鲤看?”

    孟姜急道,“哎,酒酒你是不是傻了,太子是永川郡主的亲爹啊,你叫太子给你评理?

    这里除了太后就是王爷最大了,我们找王爷评理啊,要不找苏尚书也行啊!”

    华平乐冷眼觑着萧明时的神色,就着孟姜的话道,“我和王爷快成亲了,叫王爷评理,肯定有人不服。

    那我们就找苏尚书好了,正好他是阿鲤的叔父,也算是苦主。

    苏尚书,我问你,你愿不愿意叫永川郡主盯着阿鲤看?”

    苏羡予咳了咳,道,“自是不愿的,还请太子和太子妃管教好永川郡主”。

    王妙儿本就怒极,一听苏羡予竟这般顺着华平乐说话,更是气苦,猛地一拍椅子扶手,厉声喝道,“华平乐,你好大的胆子!本宫叫你跪下,你没听见么?”

    霍延之刚刚没插上话,见她竟然还敢喊叫华平乐跪下,冷声道,“酒酒是太子妃的皇叔祖母,太子妃这是在叫谁跪下?”

    王妙儿噎住,萧明时也不知被戳中了哪根神经,冷不丁站了起来,指着她冷笑道,“皇叔祖说得对!

    王妙儿,孤问你,你在叫谁跪下?酒酒还是永川?”

    王妙儿没想到他竟然帮着外人编排自己的亲生女儿,本就高涨的怒气顿时加了三把火,亦是冷笑,“太子这是也要维护华二姑娘了?”

    萧明时刚刚就因为苏羡予那简简单单的一声“噢”字憋了满肚子的火,又被华平乐一闹,想起了王妙儿想要将永川郡主嫁给苏鲤之事。

    这时又见了王妙儿禁不得苏羡予一句话的形态,哪里还忍得住,厉声喝道,“孤维护酒酒?

    你自己教不好女儿,叫她胆大包天到光天化日也敢盯着男人看,还敢怪孤?”

    左天师面色微变,正要说话,忽地感觉到肩膀被人捏住。

    他大惊,忙回头去看,却是霍延之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他身边,正闲闲将手放在他肩上,一副与他哥俩好的模样。

    他想要开口,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了话,甚至连动都不能动,只得恨恨盯向霍延之。

    霍延之却像根本没发觉他的目光,依旧专注盯着殿中众人的动静。

    王妙儿没想到大庭广众之下,萧明时连这样的话都能说得出来,不给自己和女儿留半点颜面,气得双颊通红,看起来倒是和亦是面色通红的萧明时十分相配。

    王太后怒道,“孽障,看看你都说得什么话?还不快给哀家住口!”

    萧明时一甩袖,将身边高几上的茶杯茶壶等物,尽皆扫了下来,声嘶力竭喊道,“你叫孤住口?你敢叫孤住口?

    你们王家的女人没一个好东西!

    当初要不是王妙儿算计孤闯进了她的闺房,要不是父皇逼着,就算阿鱼死了,孤也不会娶她!

    你们将那盆脏水泼到孤身上了,打量着孤甩不掉了,现在就叫孤闭嘴了!

    该闭嘴的是你们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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