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平乐无声叹了口气,看来政和帝肯定是给了宋老太爷什么好处,堵住了他的嘴。
否则宋老太爷要是去京兆尹府或是御史台状告史景迁,他们就不必再派于峰出面了。
孟姜疑惑开口,“悬梁?宋学韫又怕死又怕疼,不像是会自尽的人啊!
天下人都死绝了,让她去死,她都未必肯的”。
程修远捏着茶杯的手紧了紧,沉声道,“遇到这样的事,就算她不肯自绝,宋家的人也绝不会许她活过明天的,否则宋家所有人都没脸见人了”。
孟姜愣了愣,鲜见地沉默了。
经过这一出,几人都觉得有些无味,便都想走了。
华平乐开口道,“你们先走,我去看看太子”。
孟姜道,“你去看太子,难道还能在东宫用午膳不成。
你先去,我们去御花园转一圈,等你一起出宫”。
华平乐点头,自去了东宫。
自洛兮瑶离京,她一直忙着史景迁师徒的事,这还是第一次进宫,不想萧明时的情况竟又有了变化,见了她便十分不耐烦地打发她走。
华平乐见他神态不对劲,又好端端地变了态度,自然不甘心就这么走了,免不得问了几句。
不想萧明时突然就掀了面前茶几,红着眼大吼着让她滚,否则就以犯上的名义赐她的罪!
华平乐见他这个样子,自然不会和他硬碰硬,行礼退了出去,转身便去寻文侧妃。
文侧妃见了她就哭,道,“姑娘是不知道,殿下因着前段日子急于求成,又大肆饮酒,伤情有了反复。
这段日子脾气越发地见长,以前殿下发脾气,折腾的都是身份底下的宫人和低位分的侍妾。
这次竟是不认人了,除了忌惮太子妃,其余,不管是谁,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她说着拉下肩膀的衣裳,上面竟全是斑驳的鞭痕。
华平乐愕然,文侧妃是东宫中除了王妙儿外位份最高的,又是小皇孙的生母,萧明时竟然连她也打!
“皇上不知道?”
“自是知道的,但皇上也就是叮嘱了太子一句,要给我这个皇孙生母一点体面,其他竟是根本不管。
皇上不管,太子妃更不会管,现在这东宫,简直,简直就是——”
文侧妃说到这又嘤嘤哭了起来,华平乐只能干巴巴安慰几句,又答应她会想办法,这才出了东宫。
华平乐出了东宫就去找左琼楼,不想出来见她的却是左天师。
左天师仍是用那种匕首削肉般的目光盯着她,冷声道,“华二姑娘一个闺阁女流,这般关心东宫之事,意欲何为?”
华平乐轻嗤,“我和太子,和侧妃娘娘关系好不行吗?关心他们不行吗?
你自己心术不正,不要把所有人都想得跟你一样!
我懒得跟你废话,我要见左琼楼,他人呢?”
“他不会见你”。
左天师漠然一拂拂尘,转身就走。
华平乐恨得牙痒,这个左天师也不知道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且从一开始就对她怀有莫名的敌意,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明明左琼楼当年曾于华家求学,华家对左琼楼不薄,他不该如此才对!
不行,这个人看着实在太碍眼,且还不知道在东宫折腾什么,得叮嘱表哥得便弄死他才行!
华平乐出宫后直接去了福广王府,叮嘱霍延之帮她向年鱼传个信。
年鱼重新掌权后,他们传递信息方便了许多。
霍延之命人去了,又道,“你放心,那个左神棍除非一直缩在宫里,只要他出宫,我一定能寻到机会杀了他!”
华平乐点头,又请来九方凤,将于峰的事情商量妥当,几人一桌用了饭。
霍延之开口道,“于峰的事交给九方就行了,这几天不要再往这边来了,我去华府陪你”。
史景迁是政和帝一手提拔上来的,出了这样的事,政和帝捏着鼻子也只能保住他。
多半会让他闭门思过,待风头过了再说,否则也不会许了好处安抚住宋老太爷了。
他们现在派出于峰去告状,就是要逼得史景迁致仕离京。
史景迁只要离开京城,他们要想下手就简单容易多了,更重要的是能避免引起政和帝的注意。
华平乐,“……”
我不过来就不过来,为什么你要去华府陪我?
虽然事情有九方凤操心,你一个王爷在王府坐镇不是更好吗?
华平乐委婉地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意思,霍延之干脆道,“也行”。
华平乐怀疑地看着他,这么好说话?
“抓住史景迁后,你让我陪你一起去落华山”。
唔,反正他也不大耐烦去华府,看宁河用一副护崽老母鸡的眼神盯着他。
华平乐,“……”
她就说他怎么这么好说话,原来在这等着呢!
……
……
史景迁被政和帝勒令闭门思过,御史台的弹劾的折子一份又一份地往政和帝的御案上送,全是奏请罢免史景迁的。
政和帝叫来了许都御史,暗示他告诫众御史。
许都御史连连点头,待政和帝说完,却又恳切开口道,“皇上,史尚书做出此等道德败坏之事。
如果御史台连发声都无,只怕日后皇上有用到御史台之处,御史台难以服众啊”。
政和帝沉吟半晌,不耐摆了摆手,“算了,也当让他吃吃苦头”。
许都御史哈着腰,心头却连连冷笑。
到了这个地步竟然还准备用史景迁,果然是一丘之貉!
他自从知道女儿一家都是因为面前的一国之君一己私欲抄家灭族后,面上虽还是那个巴结逢迎的“拍马台”都御史,心中却恨毒了政和帝,只恨找不到机会报仇罢了。
这种能叫政和帝堵堵心的事,他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许都御史从御书房出来后回了御史台,就有心腹下峰激动迎了过来,将一份折子递给他,“大人,刚刚送来的消息。
渠县镖师于峰到了京兆尹府状告史景迁师徒趁其外出押镖,强占其妹。
因见其妹刚烈,将其囚禁在府中,折磨致死,又毁尸灭迹。
属下已经去京兆尹府将事情经过都问清楚了。
那于峰有证人有证据,绝对是真人真事,这是属下写的折子,请大人过目”。
许都御史接过仔细看了一遍,点头,“写得很好,送进宫去吧”。
下峰兴奋点头,虽然大人没有多说过什么,但他们明显感觉到大人和以前态度微妙的不同。
本来么,御史台就该讽谏郡王,弹劾官员,肃正纲纪。
天天想着怎么拍皇上马屁,想着怎么和稀泥怎么行?
他们既然做了御史,就不怕得罪人,更不怕死,怕的是不能为百姓发声,怕的是不能名留青史!
“等等——”
下峰一惊,大人不会又改变主意了吧?
“多找几位同僚,都写一份,我也去写一份,此等龌龊无耻之人,我许某人耻于与其同朝为官!”
许都御史拂了拂袖子,义愤填膺。
不管有没有机会报仇,去掉狗皇帝一条左膀右臂总是好的!
……
……
御史台的折子一份又一份地送到了御案之上,京兆尹也急急进了宫。
史景迁身份特殊,却不是他一个京兆尹能做得了主的。
政和帝气得浑身都在发抖,蠢材!
真是蠢材!
女人而已,几两银子就能买一个!
那个蠢材竟然为了女人一再做出这些蠢事来!
偏偏还不擦干净屁股,叫人抓住了把柄证据,闹到了他眼皮子底下!
闹到这个地步,就算他再想保住他,也保不住了!
否则,只怕那些刁民不但要骂史景迁,连他这个一手提拔他的皇帝也要跟着骂了!
用一个道德败坏的臣子的皇帝又能是什么好皇帝!
政和帝越想越气,冷冷甩开手边的弹劾折子,冷声开口,“问朕做什么?你们京兆尹衙门连秉公断案都不会么?”
京兆尹长长松了口气,皇上这是不准备保史大人了。
还好还好,否则群议汹汹,他要是真包庇了史景迁,民众可不会体谅他是得了皇上的令,只会骂他京兆尹不敢得罪权贵,贪赃枉法!
京兆尹如释重负出了御书房,他虽然不算是什么好官青天,但不被京城子民的吐沫淹死总是件值得庆幸的事。
京兆尹走后,政和帝兀自怒气不休,他培养出一个史景迁那样的名儒名臣不容易。
刚刚准备重用,史景迁竟因为这种可笑的罪名断送了自己的前程,辜负了他的厚望!
简直该死!
跟辜负皇恩的葛雷一样,都该千刀万剐!
政和帝心头一跳,葛雷!
是了,史景迁可也也知道他不少秘密!
他既已决定放弃这个棋子,就该彻底斩断后患!
否则,再折腾出一个葛雷来,不够恶心的!
政和帝想到这,一刻都等不得了,叫来暗卫,他立刻就要史景迁的狗命,再一把火烧了史府!
不管史景迁是不是第二个葛雷,都翻不出风浪来!
暗卫领命而去。
……
……
慎刑司中,年鱼正无聊把玩着手中的瓷瓶。
堂堂慎刑司竟然清闲到让他无聊,实在是人生一大撼啊!
旁人或许看不出来,他自己却再清楚不过,政和帝这次虽然重新启用了他,到底不如之前信任重用他了。
比如政和帝不再叫他在御书房伺候,又比如这次史景迁的事,政和帝明显地处处有意避过他。
避着他?
年鱼嗤笑,很多事,只要有足够的消息来源,他根本不需要亲自在场。
只要知晓一点点动向,其实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而足够的消息来源——
霍延之那臭小子虽然没什么大用,这点小用还是能起的。
他正百无聊赖地想着,就有小黄门急急而来,压低声音禀道,“京兆尹来了,又面色欣喜地离开了,随后皇上就遣暗卫出了宫”。
年鱼这些娘对政和帝的性子摸了个透彻,微一沉吟便明了,政和帝这是要斩草除根了!
想斩草除根?
年鱼双眼微眯,那就要看看你家皇叔答不答应了!
……
……
宫外,霍延之收到年鱼的传信,立即往衣裳外头裹了一层粗布麻衣,顺着小路潜去了史府。
年鱼的信传得快而及时,霍延之刚跳上史府主院的围墙,就看见四个皇宫暗卫制住了他遣来监视史景迁的亲卫,眼看着提刀就要杀人。
四个皇宫暗卫,来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史景迁?
看来,政和帝还真是怕史景迁死不了啊!
霍延之迅速拿出衣摆里的短弩,连珠四箭发出,直指那四名皇宫暗卫要害。
弩箭射出后,他连看都没多看一眼,下了院墙,又原路返回。
屋内,霍延之的亲卫脱了桎梏,提刀一刀一个,斩下了四个皇宫暗卫的头。
哼,叫你们以多欺少!
我们王爷来了,你们人再多也没用!没照面就能全部解决了你们!
我们王爷最会以少欺多了!
亲卫确定几个皇家暗卫死透了后,冷声开口道,“是皇宫的人,我既已救你一命,便算还清了主子欠你的恩情,你好自为之!”
自王爷杀了史景迁武功最厉害的两个常随,奉命盯梢史景迁的亲卫便能自由出入史府,贴身监视。
想不到今天突然会有皇宫暗卫闯入,杀了史景迁的护卫后,就要对史景迁动手。
他不得已只能现身,却寡不敌众被制住了,还要王爷亲自出手相救。
军师教过他,如果在史景迁面前露了行迹,就用这句话来搪塞。
虽然他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军师说的总是错不了的。
史景迁早吓得瘫软在地,见他要走,忙抓住他的袍摆,喊道,“壮士别走!我有银子,雇壮士送我出城!壮士要多少都行!”
亲卫冷笑一声踢开他,不顾而去。
史景迁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树木后,又看看屋中身首分离的四具死尸,咬了咬牙,皇上这是拿他当弃子,要杀人灭口!
苏羡予虽然看在以往的恩情上派了人来救他,但他向来是个冷心冷肺的,说了只救他一次,就一定说到做到。
下一次,他这个恩师就算死在他面前,他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他要自救!
他要赶紧逃出京城!
皇上刚派出四个暗卫来杀他,一时肯定不会派第二批人来,他现在要躲的是京兆尹府遣来抓他的衙役!
这个就要简单多了。
还好他留了个心眼,在接手了前锦衣卫指挥同知冯亮的宅子后,花大价钱从他留下的家眷口中问出了宅子里的密道,这时候正好派得上用处!
当初华二姑娘还说这个宅子风水不好。
小丫头知道什么,越是像冯亮那样的人,家里总是会有点密室密道之类的东西,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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