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他也知道他绝对是拿不了华平乐怎么样的,只得道,“娘,事情经过,我已经问清楚了,是韫姐儿不知轻重,竟拿热茶往华氏脸上泼!

    华二姑娘又一向是个莽的,现在韫姐儿也没什么事,我再敲打敲打华氏就算了,闹大了,谁都不好看”。

    昌平侯夫人见他竟然还敢向着华家姐妹说话,激动下,吐沫都差点喷到了宋学庄脸上,“那是华氏先给韫姐儿没脸!叫她剥个虾,她都不肯!

    她那个没脸没皮的妹妹张嘴就骂韫姐儿,她也不管,还在一旁看热闹!

    华家那个死丫头在我们府上就敢这么嚣张,未必不是她怂恿着的!

    有一就有二,这样的气我们都忍下去了,下次她真的敢下手杀我们韫姐儿!

    不行,今天这事,你必须要给韫姐儿一个交代!

    不休了也行,必须叫华氏那个不下蛋的,跟她那个没家教没教养的妹妹一起来给韫姐儿下跪!赔罪!”

    宋学庄理智还在,劝道,“母亲,父亲交待过了,万不可慢待华氏,华氏再没有子嗣,身后也有宁河长公主——”

    昌平侯夫人厉声打断他,“宁河长公主又怎么样?出嫁从夫!她现在是我昌平侯府的媳妇!

    她做错了事,我这个婆婆,你这个夫君难道连教训都不能教训了?

    还有华二那个贱丫头,也必须来给韫姐儿下跪赔罪!

    她祖母是宁河长公主又怎么样?这京城难道连王法都没了?”

    宋学庄想起华大姑奶奶神色淡淡不怒自威的模样,想起华平乐将宋学韫掐得舌头直往外伸的凶残,头皮直发麻,丢下一句,“等父亲回来定夺,”溜走了。

    昌平侯夫人气了个仰倒,想要自己去找华大姑奶奶,想起华平乐还没走,又不敢了。

    那个粗鲁又无礼的贱丫头,可不会管她是侯夫人,脾气上来了,说不定也是敢掐死她的!

    到时候她的丫鬟婆子可打不过她!

    她想了想,吩咐去请华大姑奶奶过来,听说华平乐那死丫头也受伤了,总不会也跟过来!

    又遣人去叫昌平侯快些回府,韫姐儿从小到大哪受过这种委屈耻辱?

    她一定要叫华家那姐妹俩给韫姐儿磕头赔罪!

    不想丫鬟去传话,华大姑奶奶直接回了两个字,“不去”!

    连个借口都不找!

    昌平侯夫人气了个仰倒,又遣人去催昌平侯回来。

    宋学庄此时已经将来客全部送走了,只一个霍延之不肯走。

    他提议说陪霍延之下一盘,霍延之理都没理他,立在一株梅树下望着天外流云发呆。

    宋学庄只得陪他站着,尴尬又郁闷!

    他和霍延之也算打过几次交道了,知道他虽冷淡寡言,但绝对不是无礼傲慢之人,别人与他说话,他绝不会置之不理!

    霍延之这是因为韫姐儿怪上他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宋学庄更是恼怒无比,华氏真是越来越不识大体了!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韫姐儿是他嫡亲的妹妹,是她的小姑,撒个娇儿叫她剥个虾怎么了?

    偏偏不肯动手!

    不是她不友爱小姑,自命清高,又怎么会有那么一连串的事?

    他还没来得及跟那帮贵公子们打牢关系!

    昌平侯府数十年富贵,但也只是富贵而已。

    他们宋家已经很多年没有出在朝堂上立得住的人才了,只能在勋贵圈子里打转。

    真正手握实权的,比如孟家、程家这样的阁老门第,与他们根本没有往来。

    甚至连孟姜、苏鲤和程修远这样阁老家的公子哥儿,他也很少能接触到。

    今天好不容易有了机会,都被华氏那个毒妇毁了!

    宁河长公主名头倒是大,他娶了华氏这么多年了,却一点实际的好处都没有!

    否则也不会到现在还只是礼部一个打杂的五品小官!

    官衔低就不说了,还一点实权都没有!

    每天就抄抄文书,查查案宗,跟街头的抄书郎做的是同样的事!

    苏羡予在他这个年纪都已经巡抚福广,马上就要回京执掌翰林院了!

    当初父亲将身段折到了尘土里,还允诺他会按华家规矩,就算是没有子嗣,也绝不会纳妾蓄婢,才帮他求到了华氏!

    这么多年来,整个昌平侯府几乎都把她当祖宗供着!

    连母亲都事事让着她!

    可华氏嫁过来这多年,又做了什么?

    生不出嫡子,还坚决不许他纳妾!

    更是怂恿华平乐捅破他与马莲娘的事,差点让他颜面扫地!

    连父亲最为期许的仕途,她也没能帮到一星半点!

    现在更是因为一点点私怨就堵住了他好不容易盼来的门路!

    “你在恨谁?酒酒?”

    霍延之冷肃的声音突然响起,宋学庄一惊,忙堆出笑来,“怎么会?唉,本来今天大家都很尽兴,小妹不懂事,宋某实在是惭愧,惭愧!”

    霍延之冷冷盯着他,“她是要毁了华大姑奶奶的脸,又伤了酒酒的手”。

    宋学庄想说又没泼中,华平乐的手也是她自己太用力捏碎了杯子才会受伤。

    但他不敢将心里话说出口,只道,“王爷放心,家父回来后定会严惩小妹,她下次绝不再敢的!”

    霍延之盯了他一眼,又抬头看天,宋学庄只得继续陪他站着。

    不一会,昌平侯匆匆赶了回来,查看过宋学韫并无大碍后,没有理会昌平侯夫人的哭闹,命人将宋学庄叫了过来。

    问清事情起末后,勃然大怒,喝道,“给本侯将那个孽障绑起来去给她长嫂磕头赔罪!”

    昌平侯夫人都懵了,尖声喊道,“你是不是疯了?韫姐儿差点被那个泼妇掐死啊!你还让她给别人磕头赔罪!”

    昌平侯根本不理她,喝令婆子动手去拖兀自高烧昏迷的宋学韫。

    昌平侯夫人哪里肯依,扑到宋学韫身上,震天价地哭喊了起来,“你这个狠心没用的废物!女儿都成这个样子了!你还让她去给害她的人磕头赔罪!

    你这是嫌华家那贱丫头没能掐死她,想直接让她死吗!

    今天谁都别想动韫姐儿,不然我就一头碰死在这!”

    昌平侯面色铁青,昌平侯夫人是他嫡亲的表妹,他出世没多久,外祖家就开始衰落。

    母亲强硬为他定下了与表妹的亲事,以帮扶逐渐式微的家族。

    昌平侯夫人过门后,小门户的教养和眼光就处处显出不足来。

    他是个孝子,一直记着母亲临终前殷殷叮嘱他要好好对自己的表妹,提携外祖家的遗言。

    又顾念她为自己生下了一双嫡子嫡女,且也实在受不住她动不动就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地闹,对她这个发妻着实宽容,倒是惯得她越发不知所谓了!

    他正要叫婆子拉开她,一个小丫头气喘吁吁跑了过来,大声喊道,“侯爷!世子!长公主来了,马上要到门口了!管家让奴婢来通报一声!”

    宁河长公主来了,亲自来了!

    昌平侯脑子一空,他知道宁河长公主一贯最是护犊子,只没想到她竟是亲自上门了!

    自庄哥儿和华氏成婚后,除了华氏生产那一天,宁河长公主从来没来过昌平侯府,可现在,她来了!

    宋学庄也慌了神,“父亲?怎么办?怎么办?”

    昌平侯看了一眼床上的宋学韫,心中有了决断,“快,吩咐下去,卸了门槛恭迎长公主凤驾,庄哥儿,你随我一起去大门迎接”。

    又吩咐昌平侯夫人带着宋学韫在二门候着。

    昌平侯夫人尖声叫道,“你休想!她生的好孙女儿,差点害死了我韫姐儿,还想我去二门迎着!她做梦!”

    昌平侯断然喝道,“韫姐儿此番闯下了大祸,你再要胡搅蛮缠,惹怒了长公主,我只有送她去做姑子!”

    他怕昌平侯夫人当真不管不顾,又惹下什么事来,狠狠盯着她一字一顿补充,“我说到做到,至于你,我到时候会送你回老家为母亲守墓”。

    昌平侯夫人果然被他吓住了,不敢再闹。

    昌平侯又吩咐了下人几句,带着宋学庄去了大门外候着。

    不多会,一驾奢华的八宝璎珞香车由六匹骏马拉着,出现在了他们面前,香车前后各有侍卫六人、丫鬟四人,车辕上坐着车夫和跟车嬷嬷。

    昌平侯一看到这个排场,心就凉了半截。

    宁河长公主以贤名闻名京城,除了极重要的场合,出行从来都是轻衣简从,这时候却摆开了长公主的仪仗来,明显来者不善!

    只事已至此,他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迎接。

    车驾停了下来,一个穿戴体面的老嬷嬷掀开车帘探出身来,撩起眼皮子,目光在昌平侯父子身上扫了一圈,不咸不淡道,“长公主不方便在此下车,侯爷和世子恕罪”。

    昌平侯自然不敢不恕罪,忙将宁河长公主的车驾让了进去。

    车驾一路驶到了二门前停了下来,那老嬷嬷又探出身,问道,“怎么了?”

    车夫答道,“门小了,车驾进不去”。

    老嬷嬷嗤了一声,昌平侯和宋学庄紧紧跟在车驾后赶到,正好听到了这一声“嗤”,顿时面上发烫。

    这老婆子明显是在讥嘲他们小门小户的,连车驾都进不去了!

    宋学庄忍不住开口道,“敝府备了油壁香车,还请长公主下车”。

    自他与华氏成亲后,宁河长公主待他十分亲和亲善,比之华平安也毫不逊色,他并不像昌平侯那般对宁河长公主又敬又怕。

    “什么油壁香车啊?比不上长公主这辆八宝香车的,就不要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随着话音,孟姜从车中跳了出来,打量了眼兀自昏迷不醒,被两个婆子架着的宋学韫,嚣张一扬眉,“我看还是拆了这道门,挤着了长公主,你们谁都担待不起!”

    “小九,不得无礼”。

    宁河长公主的声音淡淡响起,随后跟车嬷嬷打起帘子,苏鲤先下了车,又转身去扶宁河长公主。

    昌平侯父子对视一眼,皆是惊疑不定,孟姜和华平乐向来焦不离孟,一丘之貉,会出现在这再正常不过。

    宁河长公主会这么快就得了消息,又迅速出现在了昌平侯府,多半就是他去告状,又怂恿着宁河长公主来给华平乐撑腰的。

    但苏鲤怎么会也在?

    他可不是孟姜那样不知轻重,又唯恐天下不乱的,按理说,不该搅合进别人的家事才对。

    只不论他们心中如何猜疑,这时候也只得上前行礼,宁河长公主摆了摆手,“侯爷不必客气,本宫听小九说酒酒受了伤,来瞧瞧”。

    她说着仿佛才刚看到昌平侯夫人身后的宋学韫,“贵府三姑娘这是怎么了?有病就好好躺着,带到这来做什么?向本宫示威?”

    昌平侯哪里敢认这个罪名,忙俯身告罪,“长公主恕罪,实在是小女不懂事,老夫特意带来向长公主请罪的”。

    孟姜嗤笑,“这个样子怎么请罪?我看你不是要向长公主示威,就是要坏长公主名声!

    说不定这时候你们早就派了人到外面造谣说宋学韫病成那样,长公主还非得逼着她来赔什么罪!”

    “孟公子——”

    宁河长公主打断他,“好了,有话进去说,不管宋三姑娘是病了还是没睡醒,都带回去,不用特意送到本宫眼跟前来”。

    孟姜立即附和,“就是就是!”

    昌平侯哪里敢同宁河长公主犟声,只得一叠声应了,吩咐人准备油壁香车,簇拥着宁河长公主等往华大姑奶奶的院子去了。

    华大姑奶奶和华平乐刚刚梳妆好,得了消息,忙叫上华平安一起去院外迎接。

    不想刚出院子就见霍延之站在院外的榆树下盯着榆树光秃秃的树冠看,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几人下意识随着他的目光看去,除了一个鸟窝什么都没看到。

    华平乐扬声喊道,“王爷,你在看什么?”

    “鸟窝”。

    霍延之回头,目光在华平乐身上转了一圈,走到几人身边,“里面应该有鸟蛋,我在算能不能爬上去”。

    华平乐,“……”

    这货恐怕根本不记得自己是个王爷,还是一品大将军吧?

    “你们怎么出来了?”

    “祖母来了,你呢?怎么到这来了?”

    霍延之就看了一眼华平安,“安哥儿说我不方便进你长姐的院子,宋学庄又被昌平侯叫走了,每人管我,我就到这里来等你”。

    华平安,“……”

    刚刚他看他那一眼是什么意思?跟二姐姐告状?

    还有,什么叫他说他不方便进长姐的院子,他本来就是不方便进长姐的院子!

    不管他有没有说,他都不方便!

    他从小的礼仪课都白学了吗?

    连这个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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