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他停下了抚琴动作,背对小径里逐渐走出的几人,负手站在崖边,俯视一览众山小的夜景,平静开口道:“所谓相逢即是缘分,些许薄礼,暂且收下。”
点点萤火从嗓音中性的年轻人掌心飘出,落在一众人等身前,赵彻鬼使神差伸手去接,赫然是一枚指甲盖大小的鲤鱼模样钱币。
山上修行界三大灵币,依照价格高低次序,分别为浮蜧,沉鲤,青蚨。
江河中吞吐月华超过百年、妄图跃过龙门失败的鲤妖濒死前蜕下的鳞片,经特殊手法雕琢成灵币模样,每一枚都可在各国宝楼兑换千枚浮蜧。
赵彻认得此物,不免错愕,这人似乎有点毛病,哪有把人逼上山来,一见面就强塞东西的,不会对我图谋不轨吧?
陈景略没有抬手去接,放声道:“前辈既然说我等与你有缘,那么有话不妨直说,痛快了当,也省得彼此猜忌。”
郑须晴也悬剑当空,横眉直接道:“你想要什么?”
长发男人缎纱披风在云雾中飘飘若仙,气质出尘。
“我在此等候诸位缘主,确实有要事相托。”
他继而扫视众人,垂目道:“
诸位都非南温人氏,几日来游山玩水也尽了兴致,天亮之后,且请归家。”
郑须晴眯起那双狭长凤目,剑尖直指对方。
狐面人的意思,想来是要请几人离开南温,抛舍这几桩谜案不查。
“你是什么人?南温近来几桩诡案,难不成就出自你的手笔?”李元亭喝声问道。
白袍狐面人缓缓审视这年轻人,启唇道:“我的名讳不值一提,孤魂野鬼罢了,你等只需知晓我受人所托,来请你们天亮之后离开南温。”
“倘若我们不肯呢?”因为仰慕见过的一名剑道巨匠风采,十岁那年选择握住流萤剑的郑须晴冷然道。
她自知未必是这神秘莫测的狐面人对手,但此人的忽然现身,也就坐实了南温几处妖案间的千丝万缕联系,甚至极有可能出自一人手笔,背后必然藏着惊天阴谋。
此案也就顺理成章跻身丙等乃至于乙等难度,倘若彻底破案或是捋清前后脉络,巡天盟必然会以股肱之臣相待,赐下的破障丹抑或是上乘宝术,足以让进度缓慢的郑须晴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甚至于有望短时间内结成五境。
这对于她来说,并非仅是大道之争,更是一生自由所在。
甲子高龄破境多艰的宋鸿,希望跻身正殿的陈氏兄妹,竭力攀爬的李元亭,他们都有不得不继续追查此案的理由,当然,除了被迫随行的赵某人。
郑须晴的话算是给出最终答复,狐面人的白袍上花影交复重叠,他随意坐在石台上,温润如远山的眉宇间俱是杀机,两指搭在琴弦上,一字一顿道:“圣人有言,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既然不愿失信于那人,也就只好请各位共赴一趟地府黄泉。”
话音一落,身躯上骤然腾起铅灰色甲胄,正是录阳一脉四元秘祝中的“山”字诀。
所谓荒文古修,与五行术法天生不亲近,因而修行此类道术,困难重重。但在境界攀升到某些特定关隘时,可祭祀荒祖,奉行古礼,获得认可后品轶随之迁升,会得到某种类似于天赋神通的宝术传承。
当下四境修为的李元亭,就已奉行过两次古礼,解封四元秘祝中的二个字诀。
猛然腾跃到石台之前,焕然若神人的李元亭劈头双拳砸下,声势惊人。
郑须晴不见如何动作,看似观战,手中飞剑却已在弹指一敲间飞射而出,直取狐面人项上人头。
仍旧以坐姿示人的白袍者仅仅稍一侧身,擦肩而过,伸掌握住李元亭的右手手腕一带一拉,凭借顺势而为的借力法门将录阳修士推出半丈。
一手回揽,空空荡荡的另一袖中青色玄风席卷而出,使得飞剑轨迹有所偏移,在空中一个回转横飞回女子周身。
儒家有浩然气,可撼三山五岳,可挡剑仙千里飞剑。
面有怒容的青年见一击不中,来不及调整身姿,落地踩出泥坑卸力后,便是横刺而出的毒辣膝顶,
得取录阳传承后一路搏杀登高四境,其中辛酸孤苦熬练出的招招都是去芜存菁的杀人术。
几乎是李远亭落地的同时,独臂狐面人就像是未卜先知般右手伸出轻轻一拍,挡下这记可裂金石的膝撞,顺势按在膝盖关节处,
在右腿受制后,
李远亭一个铁索横江般的身体倒倾,面向山顶天穹,左脚借腰腹腾转之力猛然踏出。
这一脚来势极快,快到狐面人只得以袖袍硬接,而后周身震荡,连连后退三步才卸去力道。
一脚得利,李远亭将倒不倒,以脚尖点地起身,眯着眼摇了摇脖子,
但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似乎是儒门出身的狐面人平静道:“
是否觉得右腿酸软,几乎瘫倒?刚才那一按我以气机冲荡你的膝眼穴,你的灵气甲胄不错,应该是录阳一脉的古修士吧?可惜练得不到家,没能护住周身穴窍。
面色铁青之下,李元亭鼻翼翕动,剧烈喘息,显然被说中了。
“你且歇息片刻,交由我们对付吧。”
女子见飞剑突袭未能成功,索性双指一拧,拨飞剑鞘,
女子心知肚明自己所谓御剑术实则不过是驭剑术而已,一字之差天地之差,远远达不到上五楼剑仙那般飞剑腾转随心思念头而动的艰深境界,在这高深莫测的神秘人面前再使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徒惹人耻笑。
不再让兵器离手,脚步轻灵如流光婉转,离那人仅半丈之遥时,手中剑锋芒毕露,浑身气机倾泻如瀑,以斩风之势斜撩出一个圆弧。
剑名,流萤
刹那间,满山剑光四散。
这一剑之威非同小可,在面前如风幕般的青色罡气破碎前,书生身形急速向后掠去,脚底石台处处崩裂。
刚才交战不过电光火石之间的短兵相接,李远亭已失去了大半战力,如若再不一致对外,恐怕几人都要交代在这里。
一旁在旁观察底细的梧桐山年轻人低声问,
“宋老,你看这人究竟是什么来路?又是几重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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