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之三阴,从胸走手。手之三阳,从手走头。足之三阳,从头走足。足之三阴,从足走腹。先天气周游全身,这样就构成一个“阴阳相贯,如环无端”的循环径路。
正所谓,“心死则神活,阳盛则阴消。
一口先天气,贯通周天窍。”
这许炼所授的意舍牵引术,虽然并非什么高深吐息法门,但是用来夯实赵彻底子,刚好够用。
起先因为怖惧而呼吸急促的年轻人,随着气机周游奇经八脉,额头逐渐有细密汗珠渗出,吐息平缓,身形依旧随风微微摇晃,却不同于先前的罡风吹动,而是似乎融入风息。
双手回抱阴阳,放于肚脐下三寸的丹田处。
全身汗液蒸腾。
许炼眯眼看去,嘟囔一句:“不算太差。”
一缕微不可察的大日阳芒,飞洒崖顶,又分出许多枝桠,其中一丝散碎光末,飘溶进了赵彻头顶。
碾碎吞噬这一缕大日阳芒里的阳气,用作养分壮大自身那一口先天人气,这是武道。
而炼气修士,则借大日阳芒与太阴月华盘踞紫府,逐渐消弭抹去先天人气,以天地灵精充盈丹田,阴阳交济,去证得大道。
阳芒顺着天灵,一路直下,恰好与那百川归海的一缕气机在丹田汇聚。
赵彻徐徐吐出一口白色气韵,隐有风啸之声。
武道第一重楼,元庐。
武道修行即以周身小天地抗衡灵气造化大天地,元精涌动连奇经八脉而筑,如世俗草庐,虽简陋但已经有了骨架。
“可以了,停下吧。”
赵彻睁眼,许炼不知何时到了身旁,手搭在肩膀,压下那股颇为躁动的所谓真气。
赵彻抬起手掌,喃喃低语,“我这算是初入了武道第一楼,元庐境?”
站在崖边眺望云海的许炼伸伸懒腰,大概是坐久了有些犯困,打哈欠道:“勉勉强强吧,算不得真正的第一境。”
赵彻捡起一块石头,随手掷下山崖,片刻听不见响声,问道:“如何算得?”
许炼目不斜视道,“你知道魏弗陵如今是什么境界?”
赵彻自然猜不准。
这位潦倒武人笑呵呵道,“高出天外,三年前遨游四海,不曾与人动手,唯独路过妖族流放之地的北员峤洲,信手斩杀了一位十境大妖,将其一族连根诛灭,掐指算算,恐怕那时候就已经有十一楼道行了,更不消说,三年已过。”
赵彻面色并无太澜,说:“
他自求他的道,我自习我的武。难不成听到他境界极高,我就要作妇人态痛哭流涕,到时候见了面求他不要杀我才好?”
听了这话,许炼怔了一怔,旋即猛然放肆大笑,这回是由衷的笑容。道,“你跟我那结拜弟弟,还真是像到了骨子里,果然是两父子,他在你这个年纪,一个人从宫里溜出来,佩剑策马,也是一副看谁都不服气的模样,游历北境六国,一路走来惹了多少氏族宗门?打不过人家,刀架在脖子上了也要愣头愣脑骂上两句狠话,从不认怂,从不吃言语上的亏,也从不怜惜自己这条天潢贵胄的性命。后来他不告而别,留下一封书信,后来他如何在七子夺嫡中成了太子,又如何在先皇驾崩后稳住局势登临大宝,又是为何在之后的许多年里被骂作庸碌昏君,我知道得很少很少,偶尔见面,在金銮殿房顶对饮,谈起结伴游历江湖七载、策马啸西风的旧事,只觉得恍如一梦,
我希冀他能平安,可他活得太短太短,我没护住他,小彻子,所以你得活久点啊,替他去看看他没见过的东西。”
说到后面,许炼声音越来越缓。
赵彻抿了抿嘴唇,不去接话,掐过一截草根在嘴里,蹲下身子,对着云海发呆。
五日后的清晨,烟雾袅袅,晴有小雨。
赵彻戴着许炼临时编制的漏风草帽,站在一块巨石顶,仰望身前三尺之地的一帘瀑布滚滚而下。
倒不是他今天来了这份兴致观景,委实是老许要求他凝视瀑流,一刻钟不能眨眼,即使瀑流在眼前炸碎,溅出万千水珠打在脸上,也是如此。
初出茅庐的赵彻自认做不到这点,但又不能不做。
约莫一个半时辰后,赵彻揉揉酸胀眼睛,叹口气跳下巨石。
他大约猜到老许目的,日后涉身江湖,与人争斗总是免不了,未必就遇不到刀光稠密如瀑布的强手,到时候倘若临敌慌神,一次眨眼,就葬送一条性命,他赵彻不是志怪演义里的九尾狐狸,没那许多命去赔。
这一次,他撑了将近半刻钟不眨眼,比起先前,已经云壤之别
老许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身后,他总是这样神出鬼没,手里拎着一只长脖山鸡,嘎嘎直叫,不住扑腾。
见状,赵彻脸色有些发苦,老许的手艺只有他自个儿觉得顶呱呱,自诩厨艺更胜武艺,两日来顿顿吃这雉鸡肉,嘴里已经快长出鸟来。
许炼瞅一眼这便宜侄儿脸色,心领神会,当即没好气道:“想吃别的嘛,倒也简单。”
这位亡国皇子扶正歪斜草帽,挑眉道:“有什么说法?”
“先前跟你说过,你这第一境还算不得真,”许炼扭了扭脖子,“山下如瀚海帮、罡煞门之流的江湖帮派培植门客子弟,往往在门中修建豹房,顾名思义,可知道什
么叫做豹房?”
不等赵彻回答,刚在林间逡巡许久的老许擦了擦汗,道:“力搏山豹,可称作真正第一境。
想吃些新鲜的又有何难,去打只豹子或是野猪,回来我自然剖洗干净,为你小子设宴庆功,嗯?
赵彻咽了口口水,一把抢过已然断了气的雉鸡,豪气干云道:“许叔,今日且看小侄如何生火做饭。”说完,走向溪涧,要做些去毛剥皮的活计。
许炼啧啧道:“元庐小成,先天气机淬体,就算真正对上狼豹也有四分胜算,
四分很少吗,生死之争,已经算是极多了。畏战避战,没了心境,日后难称武夫了。”
赵彻脚步顿了一顿,撇过头好奇道:“真有四分胜算?”
许炼摸摸鼻子,诚恳道:“少说四分。”
赵彻沉吟不语,视线抬高看向许炼背上长布条,讨价还价问道许叔,之前问你,总是不肯明说,要是我为咱俩弄来些荤腥,可以告诉我那是什么东西了吧?”
许炼早猜到这小子不好糊弄,大手一挥的道:“好说。”
赵彻大喜过望走了,快走到溪涧后边的山林,又折返回来,黑着脸问道:“我那把匕首呢,总不能学武二郎那厮打虎吧?
也算见多识广的许炼先是疑惑武二郎是何方神圣,竟这般生猛?看赵彻支支吾吾说不出个什么,随即抛出一柄远称不上利器的杀鸡匕首,被赵彻接住。
草地上,长长溪涧连接密林,赵彻沿着细流,走进葱郁森绿中,只是背影萧瑟,颇有些悲壮感。
人迹罕至之深处,古树毫无章法地密布着,林荫遮盖住了天空。
赵彻踩着残碎败叶,左顾右盼,心想老许也没说非要我正面冲杀狼豹,
我先找些结实藤蔓,编织成粗绳,再用手中匕首在松软土面上开个坑,到时在引来狼豹之流,即使抓不住它,绊上一跤也是好的嘛。
他越走越深,索性弓起身,尽量放缓了脚步,以免惊走了林中鸟兽。
赵彻心里多少有点打鼓,
正要纵身跃上树杆看看哪有藤蔓生长,却被惊得目光一凝。
身前五丈拐角处,一道身影晃晃悠悠,从树后走出。
眼前这庞然大物面目狰狞,涎水溢出嘴角,顺着獠牙滴落,蚊蚋四飞。
“这么凑巧么?”赵彻扯了扯嘴角,有点无奈。
今日的阿发火气很大,
回想这些年的日子,过得实在不大容易,
幼时爹娘被猎户杀死,孤苦无依之下只得躲在密林中苟延残喘,那个时候身子长得小,经验也浅,一天下来打不到什么猎物,一时沦为林中笑柄,连麻雀猴子之流也敢对自己指指点点,
好不容易熬到了成年,苦尽甘来,凭借这一身祖传的腱子肉,在这座小山头上不说称王称霸,怎么也算得上是稳坐前三把交椅。
昔日嘲笑自己的那些小东西如今见了自己只能撅起屁股撒腿就跑,
每日过的生活就是吃吃喝喝,晒晒日光浴,好不快活,
甚至于偶尔兴致来了,还可以迈两步路到隔壁林子调戏下小花。
小花大概是这座山上最带劲的雌性野猪了,长得没毛病,毛皮油亮,两颗长牙光泽细腻饱满。
阿发时常窝在草丛里偷看她在溪涧里沐浴,身材确实火辣,并且爱干净,这在野猪群中是不多见的,
难怪对面山头的阿强三天两头的老往这个山头跑,
八成是跟自己一样对阿花有意思。
阿花唯一的缺点就是脾气差了些,好像不太愿意搭理自己?
作为一只血统纯正的野猪,只有小花配得上自己。
阿发一直都是这样想的,
所以他今天打算去一趟隔壁树林,不管她欢不欢迎,只要自己够殷勤,
记得老爹当年还在的时候,常念叨一句话:功夫不负有心猪,阿发深以为然呐。
多坚持些日子,
终有一天小花会被感动的,
到时候带着她去看山顶的日出霞光,在林子里遛遛弯、摸摸小蹄子、亲亲小嘴,
还有哪个敢笑话自己是一头舔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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