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四郎与人偷欢,背地里羞辱于我,殿下难道就没有什么想要表示的?”

    她声音极小,还微微颤抖,呼出的气息软绵如有兰香,但贺兰霆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几个刺耳的字眼,于是冷峻的眉头严厉的一挑,眼神沉稳不失凛冽。

    表示,她想向他讨要什么表示。

    崔樱的睫毛似黑漆的鸦羽扑棱着,因贺兰霆的眼神而紧张到喉舌发干。

    她实则有些畏惧贺兰霆,应当说没有人会不畏惧贺兰霆。

    天家子嗣众多,皇后进宫略晚,颇受圣人宠爱,生下第一个嫡子,就被钦定为太子。

    贺兰霆的年纪在皇子中较为吃亏,作为太子,与前头已经年少逐渐展现才干的皇子相比,贺兰霆一直表现的中规中矩。

    直到有一年圣人突然发病,情势危急。各方势力开始躁动,皇子相争,朝中不稳,年近冬日,又有不愿归降的狄人来势汹汹的进犯本国边境,是年仅十三岁的贺兰霆拿着圣人圣诏,坐上皇椅代为理国。

    朝堂上有奸臣勾结,妄图扰乱朝纲,也是贺兰霆揪出勾结之人,丢出证据,并在大殿里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一剑削掉了乱臣的头颅,令其血溅当场。后又有想要趁机造反的四十八人被带到大殿里,凡是反对贺兰霆的,都被他亲手斩杀在众人眼前。

    据崔樱祖父回忆,金銮殿前太子所在的那块地面血迹厚的连续一个月都洗不掉血色。

    基本上每日上朝,都会有不忠或是犯了事的臣子被提出来定罪,证据确凿再斩头,其家人难逃一死,连充军做奴做娼都无可能。

    少年太子的残暴之名也是那时传出来的,但是那时杀人的确是能最快控制朝堂占据话语权,彰显天威的手段。与残暴之名相同传出来的,还有太子党羽支持者称赞太子杀伐果断,心性超凡,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揪出乱臣贼子,国家有望。

    朝堂局势在贺兰霆铁血手段中逐渐稳定下来,派出去的将士也接连传回告捷的喜讯,支持者的声音一下超过了其他党派势力。

    圣人的病情开始慢慢转好,到能走动后,太子干脆利落,毫不留念的退位,请来重臣大儒,跪请圣人重新掌朝。

    再亲自向圣人请罪自己在代为理国期间所做事宜,最后清理乱臣贼子在金銮殿大杀特杀的事,也不过是得到了圣人一句,“年轻气盛,虽手段过于严厉,却是为了肃清乱党维护天家正统”就掩盖了过去。

    反之太子遇事不乱,清君侧运筹帷幄,平定边境祸乱,力保天下太平有功的功绩被世人称赞。

    此后,贺兰霆未来储君的地位固若金汤,太子更加受圣人看重,在皇子中可以说是独宠了。

    在后面的日子中,威名大震的贺兰霆却并未再过多的展露头角,甚至表现的和往日一样中规中矩。但他做事的手段,无一不在满朝文武留下极为深刻骇然的阴影。

    这些崔樱能知道,还要得益于她的祖父崔晟,亦是当年见证过贺兰霆一鸣惊人的重臣之一。

    男子二十及冠,成年后的贺兰霆已经深不可测,一言一行,一眉一眼都透着雍容华贵的天威,他的存在就犹如一座冲破云霄挺拔而立的大山,是极尊贵威严的存在。

    崔樱惧他也是敬重他,君君臣臣,她在贺兰霆面前就是臣。

    君是一国之君,亦是王法,她想问贺兰霆,顾行之这样的侮辱重臣之女,算不算犯法。

    话临到嘴边,则变成了,“都说太子殿下最是公正无私,不知殿下能不能为我今日遇到的事做主,惩治顾行之。”

    人对自己的姓名最为敏感,纵使是在行乐,顾行之恍惚间似乎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他停住动作,猛然回头朝背后的方向看过来,“何人在此?”

    崔樱那一刹那心脏都快跳出来。

    她惊恐的与贺兰霆对视,听见了屋内人翻身下榻走动的声音,顾行之正往里过来。

    贺兰霆亲眼看着她脸色大变,惶惶不安,她刚才还在让他做主,不过一点动静,就叫她如受惊的兔子,紧张成这样。

    崔樱刚要问怎么办,下一刻瞪大双眼,她脸上出现一只修长大手,对方捂住了她的口鼻,不让她说话。

    他们贴得更近了,崔樱发现自己的衣摆被人动了,往里收了一些。

    贺兰霆触手便感觉一道嫩滑细腻的手感,他眼神深邃,让崔樱无端的产生了压力,不敢与他直接对视,但贺兰霆收拢五指不让她别开脸,薄唇轻启,有种无声的强势朝崔樱扑面而来,“安静,别动。”

    顾行之的脚步越来越近,她的心跳也越来越快,崔樱比之前发现顾行之与人偷欢还要紧张,在被贺兰霆制止过后,她的脸便一直对着他,身子僵硬的好似一根木桩。

    书柜后面的空间本不算逼仄,但要容下两个成年人就显得拥挤了。

    崔樱长这么大,举止从未像今日般不得体过,就连与顾行之定亲后,也没有像这般举止亲密,她与贺兰霆现在完全是逾矩了。

    她甚至能用意识描绘出贺兰霆宽阔有力的胸膛,身体的温度透过层层衣物传来依旧热烫,成年男子浑厚威武的强势气息在她周围无孔不入,无形中编织成一套密不透风的铁甲。

    崔樱呼吸一窒。

    顾行之用力一手拉开帘幕,刷的一声,室内入目不见半个人影,书柜后面则静寂无声。

    “郎君,哪里有人,莫不是听岔了。”

    女子缠上顾行之的后背催促,“郎君,走罢。”

    顾行之收回一无所获的目光,皱着眉被女子拉走。

    崔樱一颗悬着的心终于缓缓落地,她不知道要是被顾行之发现她在这里会怎样,会不会大闹一场,但这绝对不是她想要的。

    她宁愿做那个冲出去与顾行之理论的人,而不是在这里与贺兰霆不尴不尬的挤在一起,反倒被顾行之抓住了把柄。

    仔细听屋内的动静,似乎他不愿在此多逗留,已经开始整理衣衫要走了。

    崔樱心里担忧:“方才难道叫他看见了?”

    贺兰霆沉默地盯着她,眉眼半敛,有些许怪异的神色一闪而过。

    崔樱想舔舔发干的嘴皮子,舌头却在不经意间碰到贺兰霆的掌心,在一瞬间的擦过后,留下一点微凉又湿热的痕迹。

    而在崔樱回味过来,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时,贺兰霆已经带着干脆果断之意收回手,脸上神情不见半丝异样,沉静冷淡到了一种令人羞愧的地步。

    房门被人关上,屋内瞬间变的死寂。

    在确定顾行之走了以后,崔樱腿脚发麻僵硬的从贺兰霆身上起来,身形忍不住摇晃,还是贺兰霆伸手帮了她一把,才使得她站稳了。

    崔樱从尴尬中缓和过来,欠身道:“多谢殿下。”

    都这时候了,她姿态还是一丝不苟,隐隐可见大家风范,贺兰霆扫过她乌黑的头发,秀颀的脖颈,收回目光。背过身道:“他们出去以后会吩咐让人打扫这间书屋,孤与你须得先离开此处。”

    崔樱迟迟不动,贺兰霆挑眉凝神,“你还有事?”

    崔樱咬唇隐忍,最终抬头望着他道:“臣女请求殿下,不要将今日之事告诉顾行之。”

    “为何。”

    崔樱定定的盯着贺兰霆,闻言有半刻的愣怔,心里忽然想到他们关系甚密,自己若是不率先开口,说不定,贺兰霆等一出去见了顾行之,就会暴露她知晓的事。

    “此事难道还要问为何,顾行之乃表里不一之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我受他嫂嫂邀请来顾家别院做,他却背着我与人在此行淫/秽不堪之事,还与其他女子背地里羞辱于我。我难忍今日之耻。”

    贺兰霆面不改色的问:“你待如何。”

    崔樱提防的看着他,倒还存了小心思,“我若告诉殿下,殿下是否能替我保密,答应不要让顾行之知道。”

    贺兰霆:“孤若是不答应呢,你还想胁迫孤不成。”

    崔樱一脸惶然,眼神慌乱。“我……”

    她怎敢胁迫一国太子,贺兰霆话中之意是不是不肯帮她,倒也是,他们是表兄弟,她一个外姓臣女,自然不如顾行之重要。

    “先说你要如何。”

    崔樱听见贺兰霆冷漠低沉的声音,一时委屈上头,逼红了眼眶,“臣女不敢胁迫殿下,不过是在今日回去之后,将此事说与我父亲听,让他为我退了顾家这门亲事罢了。”

    贺兰霆:“你如今几岁,遇到事,竟还只会向家里大人告状么?”

    崔樱听出他话音里冷淡的戏谑之意,面上升起薄薄的红晕,倍感羞恼,难道她做得不对?

    崔樱:“殿下不会为了顾四郎要徇私包庇他吧。”

    贺兰霆一派沉稳泰然,并没有因崔樱的激将法而不悦,不说会,也没说不会。

    崔樱固执的与他对视,愁眉轻蹙,不自觉的攥紧了衣角。

    贺兰霆:“今日之事,孤劝你最好忘了,回去也不要和你家大人提起,就当从未发生过。”

    崔樱颇受震撼,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为什么。”

    贺兰霆冷静的近乎不近情理的道:“这门婚事但凭你一人做不得主,京畿已经知道崔顾两家结亲,冒然退婚损害的岂止一家的颜面。你若不计较,顾行之的事,孤会让他另择时日,向你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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