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闻之大笑,“怕不怕的,终归这件事要去办。”又说起太皇太后背地里卖田产铺面,她压着价格让宋锦意派人去洗劫一空,以低于市面三成的价格买入原价卖出,宁晴安再次赚得钵满盆盈。

    “圣上准备将这钱处理翼州的流民?”

    宁晴安点头,伸手替他续满茶水,“端和该死,翼州百姓无辜。”她准备从收回的赋税和压榨太皇太后的钱来养护受灾百姓,只是这些钱还远远不够。

    想到这里她又不免生气,忿忿道:“陆傅华那老王八蛋说国库空虚,年年空虚,没有闲钱处理,还劝孤裁减军队以减支出。”

    “军饷确是一大支出,但不该裁减,冬天马上就要到了。”宋锦意的声色清朗如泉,说完又抬头去看女帝。后宫不可干政,他说这话,已经是大不敬了。

    “说得不错,一到冬天,北胡和犬戎就不安分,这个时候削减军队,不亚于自寻死路。”

    宁晴安顺着他的话思索,脸色越加凝重。

    见女帝并未因军队之事怀疑宋家,宋锦意松了口气,又开口说道:“圣上只顾节流,不如开源。”

    开源?宁晴从思绪中抽出,示意宋锦意继续说。她一力沉溺拆端和钱财馈补流民,倒是头回听到开源的说法。

    “圣上预备接纳三十万流民,不如封了翼州让他们重建家园,以十五岁至六十岁青年劳力流入建筑、医药等多个行业,让他们自给自足,通过劳动换取粮食。”

    “幼童和妇女当如何?”

    “倒也简单,鼠疫最忌脏污,对新鲜干净的棉布需求最大,就让这些人劳作纺织,以棉布、劳力换取药材。”

    他说到此处宁晴安也明了,如此一来,民众有事做,有饭吃,也就不会闹事乃至落草为寇。

    想到如此她不禁喜上眉梢,恨不能当场拿出纸笔将宋锦意的法子写出来颁布,朝中的百官不是说出兵镇压流民,就是要朝廷出钱,这边户部又给她哭穷,这些日子她头都大了。

    事情解决她语气也松快起来,对着宋锦意出言称赞:“锦意,你若入朝为官,将是大梁一大助力。”

    此话一出,宋锦意顷刻变了脸色,咳声连连,一张脸顿失血色。宁晴安不明所以,以为他站在外间久了受秋寒,忙招呼众人将他扶回殿内。

    “怪孤,拉着你在廊下说了这么久。”

    宁晴安一脸愧疚,看着脸色苍白的男人,心疼不已。宋锦意可千万不要死了,她还指望他多活几年给她出谋划策治理国家呢。想到此处,她看向宋贵君的眼神更加殷切,指挥近侍倒水请御医看诊云云。

    等到晚间亲眼看着他睡下,她这才放心离去。坐在轿撵上,张俞平小心问她:“圣上,后宫众妃皆侍寝,只有贵君没有,宋贵君只怕心里不高兴呢。”

    宁晴安震惊地看向张俞平,青瓜蛋子平时挺机灵的,怎么在此时犯浑,宋锦意那身体敢给他上麻沸散吗?她是真怕药性大了给人麻翻再也醒不过来。

    “张俞平,你过来。”

    女帝朝着张俞平神秘招手,等人凑近了在他额头用力敲击“他那身子能侍寝?小小年纪你怎么不学好呢!”

    她心里打着别的主意,既然三年后只有宋家拼死保她,大可不必要将宋锦意拘在宫里,一腔才能平白淹没。等小宋将军平定北胡,找个由头将人送出去就是。

    心头大事解决,她晚上吃饭都多了半碗。最近指望户部尚书陆傅华给她办事,这些时日她独宠陆家送进来的陆尚恩,接连几日招寝,将人从一个六品公子升到了五品上卿。

    陆上卿送进凤鸾殿时女帝正在看陆尚书哭穷的奏折,直言连年灾难,国库空虚,再加之宁晴安登基先后关停先皇经营的赌坊妓馆,实在是入不敷出。

    老东西真是一肚子坏水儿,知道赌坊妓馆挣钱,这些时日明里暗里鼓动她将先皇的产业重开起来。宁晴安盯着他那张色眯眯的老脸恨不能当着百官的面送他去见先皇。

    赌坊妓馆一旦大肆开展,引逗黎民无心农桑,沉迷玩乐。百姓卖儿卖女,幼童被弃落草为寇,全国上下形成恶性循环,这还了得。

    压下心中烦躁,她将陆尚书的奏折披上红叉,退回重写。张俞平进来轻声提醒陆尚恩已被送进凤鸾殿,这是提醒她要回去露个面了,不能太驳了陆家的面子。

    吩咐下去先将麻沸散点上,她等了半注香才踱步朝凤鸾殿走去。半注香足够放倒陆上卿,她只需要等人睡着了再去走个过场就好。

    她这般想得美好,等真过去了一身蓝衣的陆上卿正坐在门槛外等她。她这法子总有失手的时候,这般想着,宁晴安脸上已换上笑容:“怎么在这里坐着,也不怕受寒?”

    陆上卿穿了身靛蓝长袍,已领袖口分别绣着银丝如意纹样,腰间束一淡蓝色祥云宽边锦带,乌黑色的发同样用蓝色束带松松绑住发尾,凑近还能闻到洗浴后的竹叶香气。

    见女帝回来,他揉了揉眼睛,重又打起精神:“臣在房内等的困倦,想站外面吹吹冷风。”

    他小声嘟囔着:“也不知怎么回事,这些时日臣总是困倦的厉害。”

    这就是过度使用麻沸散的坏处了,宁晴安讪笑,大晚上不想睡觉,还是体力旺盛。她心里骂着,笑眯眯带着陆上卿绕着皇宫一圈圈散步,边走边夸耀陆尚书教子有方,交出的儿子也是芝兰玉树。

    陆尚恩害羞点头,一双黑亮的眼睛像是燃着点点星火,“臣会的可多着呢,家父在臣幼时教臣数钱看账,不是臣自夸,只需扫上一眼,臣就晓得出入几何。”

    簪缨世家,训练子弟都是全向培养。陆尚恩说自己喜欢看账,倒是引起宁晴安的兴趣。也不带人遛弯,两人直奔临近的御膳房,指着满屋的瓜果蔬菜让人点价。

    两人闯入御膳房唬得值班太监一愣,宁晴安抬手制止,又让陆尚恩测价。

    “各宫吃食每阶不同,御膳房每日按人头采买,各宫主子吃不完的再撤给奴才,如此前一日剩余的低价外销,第二日采买新的,臣以为,如此浪费。”

    宁晴安点头表示赞同,陆傅华是个花钱能手,生出的儿子却是个勤俭节约的,她听人一边说着市价一边测算,又听陆尚恩说道:“宫中采买都是买入最高品阶,为何…”他的声音里带着迟疑,触手去碰桌上已经烂了一半的白菜。

    值班太监跟在后面抖如筛糠,见女帝去看忙凑近解释:“回圣上,这白菜上午还是好的,只,只晚上,温差太大,秋日白菜烂掉也是常有的。”

    宁晴安嗤笑,听着值班太监信口胡说,身旁的陆尚恩担心她被蒙蔽,正焦急看向她,被女帝一个眼神制止,将说出口的话堪堪收回去。

    “一天就烂了?”

    “回圣上,是。”

    “好好好。”宁晴安含笑,从一众白菜中挑选出一颗鲜嫩翠绿的,放在值班太监手里,温声道:“你拿着白菜去门口。”

    太监不明所以,双手捧着白菜举到胸前,女帝将视线转向陆上卿:“你去找个侍卫看着他,什么时候白菜烂了,让他什么时候回去办事。孤倒要看看白菜能不能一夜烂掉。”

    陆尚恩领命而去,门口的太监吓软了胆子,跪在地上嚎哭求饶,宁晴安在他身侧森然道:“你再哭一声孤就给你多加几颗白菜,什么时候都烂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回去路上陆尚恩不解女帝为何知道四时果蔬,宁晴安的目光转向远方逐渐悠远,“孤幼年时,母妃不受宠,下面的太监侍女又克扣用度,常常深夜溜进御膳房偷吃,有时候没剩下点心,还会捡些新鲜的菜叶。”

    “这夜间的白菜叶,放了一天也只有边缘枯黄,万不可能从内里坏掉的。”

    说罢她又自嘲地笑道:“算了,同你讲这个做什么?你们大概是体会不到这种感受的。”

    陆尚恩的确不懂宁晴安所说的生活,自小被父母捧在手心长大,他也没有饿到半夜去偷白菜吃的经历。看着女帝单薄的身影行走在夜空中,像是无处可归的幽灵。他打了个寒颤,暗骂自己分心,怎能如此肖想女帝。

    宁晴安讲完此事又觉要充分利用陆尚恩的才能,同他解释道:“以后宫中的采买中馈一应交由给你,由你看着,孤很放心。”

    青年原沉浸在女帝幼年孤苦的故事里,闻言又是一惊:“中馈一直是姜上君主持,臣,臣做不好的。”

    采买太监贪污,都敢将腐坏的东西留在御膳房,可见背后有人撑腰。宁晴安沉了脸色,伸手郑重在陆上卿肩头拍过:“别怕,孤给你撑腰,放心去做吧。”

    蓝衣青年惧怕的紧,姜宸睿在宫中积威颇深。宁晴安就是要断掉他的各项财路,想罢给了青年一个安稳的微笑:“夜深了,你先回去吧,明儿我派人将宫中账本儿给你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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