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月当空,疏影横斜,阵阵蛙声在这静寂的夜里格外响亮。房间烛火熄灭,明亮悄然暗下。
过了半个时辰,所有人都熟睡,苏恪翻身下床,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没有惊扰睡梦中的柳胭。
在院子等了些许时间,宋司和从黑暗中走来,出现在院外。
看见熟悉的面孔,疾步上前行礼,“属下来迟,还请责罚。”
今日回城时,远处半空中绽放的信号烟火,正是他们联络时所用的,烟花的位置是出城门的另一个方向。
向守城官兵打听到,往那个方向去,确有一处名为锦方村的村子。
傍晚时,他抵达了村子,等到入夜才一户一户寻过来,终于让他找到苏恪。
“属下和八爷一直都在寻找您的行踪,都没有回音,我们还以为……您伤势如何?”
“小伤,休养几日,已无大碍。”他的伤得到及时医治,还有柳胭照料,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这几日奔波劳累了些。“你们如何?”
“八爷和属下都是皮外伤,上过药了。”宋司和道,“现下我等在城中的蓬南客栈落脚,可要现在动身回城?”
“不急,有查到杀手是谁派来的吗?”
“和当年在边境追杀您的,是同一伙人。”宋司和递上木牌,这是他从死掉的杀手身上摸到的。
苏恪看着手中的木牌,露出令人难以琢磨的沉默。
杀手沉寂多年后再次出现,他查了这么多年都查不出他们的身份,恰恰在如此关键时刻,蚺溪霍乱,苏擎带兵前去边境,他跟随其后却再逢追杀。
虽没有刻意隐藏行踪,但杀手不可能完全摸清他们的路线。只有一个缘由能说明,便是在他的随行队伍里,有内贼。
既然有通风报信之人,想摸清杀手的来头,与其无头苍蝇地找,干脆等着他们送上门,何乐不为。
“暗探传来消息,大皇子三日后将抵达边境,路上并无异动。”
“之后的行程不必跟了,人到边境再行监视。无论他做过什么,见过什么人,事无巨细上报。”
苏擎紧赶慢赶,比正常行军速度快了一倍,很难不怀疑他着急见谁。
“之前杀死何公公的犯人,他的家人已经被大皇子找到了。凌简负责抓的人,据说是有个黑衣人给了他们一大笔钱,让他们即可离开,躲得越远越好。但他们觉得没事,不久前偷偷跑回来了。”
“又是黑衣人。”苏恪喃喃低语。这个黑衣人如此神通广大,手都伸进皇宫里了。
“我们的人还查到,当晚,有人看见何公公鬼鬼祟祟地跟在王妃后面。”
苏恪的眼皮抬了抬,陷入短暂的沉思,悬空的长指一搭一搭地敲打着空气。
如此看来,何公公和真凶的目的一致,都要对柳胭不利。只是真凶先动了手,看着柳胭没被淹死,故意用她的发簪杀害何公公,挑起她和白萦雅的冲突,白萦雅便趁机对柳胭发难,好个一箭双雕。
而且黑衣人这般大费周章地替真凶善后,隐瞒其身份,不得不令他怀疑,这个真凶就在他们身边。
“府中一切安好?”
“一切安好,只是小王爷和小郡主被三皇子送进宫里了。还有,楠姬夫人已怀有一个多月的身孕。”
“好生养着,每日的膳食补品挑最好的送去,她提的任何要求都满足,按她的意思来。”
听见妾室怀了身孕,他的脸上竟显露出嗜血的笑意,似乎在酝酿一个极大的阴谋。
“府里还传来消息,王……王妃……不见了,不过福叔已经派人去找了,相信很快就能找到。”宋司和视死如归地把话说出来,睁着一只眼睛偷瞄着苏恪的神情,不见他有丝毫担忧。
苏恪收敛神色,小小叹了口气,望向虚掩着的房门。人此刻在躺在屋里呼呼大睡,估摸着日上三竿才会醒。
“明早过来时,多备辆马车,垫子全部换成软垫,再备些点心蜜饯,还有打发时间的话本。”
“这是何意?”跟了王爷多年,也不是爱吃零嘴和看话本的人。
“准备就是,问那么多。”
马车是为柳胭准备的,此去蚺溪,路途艰险,他不能带着她上路,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人送回都城。
“是,属下明白,还有其他吩咐吗?”宋司和道。
苏恪拿起桌上的册子扔给宋司和,“这附近有个矿场,除出官府每月固定矿石数量,多出的矿石不知运往何处,册子记录了不少人收受贿赂的名字,顺着这些人查一查,看看能查出些什么。”
宋司和翻看几眼,“数目不小啊。”
“城中有一红舍,查一查和册子上的人有没有联系。”
“是,属下回去之马上安排人去查。”宋司和收好册子,与苏恪约定好明日抵达此处的时辰后,身影又没入黑暗之中。
苏恪抬头看着天际,月明星朗,这般良辰美景不及房中温香软玉。
回房躺回床上,柳胭翻了个身,压在他身上,紧着他的身体蹭了蹭。苏恪嘴角上扬,长臂圈着她的身子,一觉天明。
晨光熹微,房内逐渐明亮。苏恪微睁开眼,本该搂在怀中的温存不再,他瞬时清醒,枕边没有柳胭的身影。
“胭儿?胭儿?”苏恪叫唤好几声都没有应答,急忙穿好衣服鞋袜,跑出房间。
院子里空无一人,陆大姐的房门还紧闭着,宋司和站在院门外候着。
“你什么时候来的,可有看见胭儿?”苏恪急问道。
“王……夫人?”宋司和被问懵了。“属下来了有一刻钟了,并未看到有人出去。”
苏恪揉了揉眉心,莫非昨夜听见他们的对话,所以趁他熟睡之际,一个人偷偷离开了?
想起她说过,是苏川带她来此,难道离开是为了去找苏川?
苏恪心中种种猜测却没有定论,他担心柳胭孤身一人,身上没有盘缠,要怎么办。如若真是苏川,他倒也不那么担心。
“拿些银两过来。”
宋司和从怀中取出一袋银两交给苏恪,苏恪将银两放在陆大姐的放门口,以感谢这几日对他们的照顾。
苏恪上了马车,宋司和合上门后驱车离开。
悄悄离开的柳胭也已回到城中,并找到落脚的客栈。
苏恪起身时,她便醒了。以为苏恪只是起夜,迷迷糊糊间,听见院中传来说话的声音。
摸下床躲在门后,他们的对话中,苏恪有意把她送回都城,路程都走到一半了,她怎会甘心放弃。
于是,趁着天还未亮时,她拿走藏起来的衣服悄悄离开了。
刚到客栈门口,就见言遂和侍卫在大堂用膳,言遂眼尖,看见徘徊的柳胭,把嘴里的半个包子吞下肚就冲到跟前。
“阿洺,你这几天跑去哪儿,担心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没命回来了。”言遂晃着柳胭说道。
“别晃了别晃了。”柳胭没有吃早饭,又走了那么远的路,被言遂这么一晃,整个人晕乎乎的。
言遂松开手,“你有没有事啊,有没有伤到哪里?我去引开黑衣人后,再回来找你和六爷就不见人了,还以为你没了。你不是去救六爷了吗,那……六爷呢?”
“……”她要怎么和言遂解释啊,总不能告诉他,她救了苏恪后,他们都在一起?
“你去引开黑衣人,我也去引开另一个黑衣人,我被他打伤了,所以,我也不知道六爷去哪儿了。”
“那六爷不会凶多吉少了吧?”
“呸呸呸,六爷吉人自有天相,他不会有事的。”
“也对。”言遂同意道,“那你是怎么找到我们落脚客栈的?”
“我……我在城中转悠了两天,一家家客栈去问,找到这里就看到你们了。”
“看不出来,你还挺聪明的嘛。”言遂搭上柳胭的肩,夸赞道。
“几天不见,我发现你黑了不少。”
“有吗?”难道她摸灰摸过了?不应该啊,路过卖镜子的摊前还照了一下。
“可能是我看错了。你方才说受伤了,要不要我帮你看看?”
“不必了。”
“有必要的,万一没有根治,会留下病根的。”言遂拉着柳胭去房间,要给她检查。
“真不用。”
“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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