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吃完差不多九点,施岐看时间还不算太晚,提议要不要叫上周灵找个地儿二轮一下。
她摇摇头,“我十点之前要到家的,家里有门禁。”
“什么玩意儿?”施岐像是受到了冲击,这是什么古老的词汇,她怕不是个高中生吧。
她也曾经抗议过,她已经二十四岁,谁家的孩子这么大,还有门禁时间,还是十点,十点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好不好。
姑姑听到这话后一脸的向往,我也想过夜生活,婷婷你也带我去。周安说要是你觉得这个点不好的话,九点也不是不可以,姑父在旁边附和的点点头。她还能怎么办,一对三,她被绝杀。
外边已经没有了白天的燥热,施岐有一搭没一搭的抽着烟,陪着她在路口等车,语气有些埋怨,“你说你真的是一点儿表现的机会都不给我,我一踩油门,二十分钟就能把你送到家。何苦来哉的要在这儿吹热风。”
“我打个车也很快,而且你家在河西,送完我你再回去都要几点了。”方婷认真解释。
施岐发现她做什么都透着一股认真,喝酒是,拒绝他是,可能喜欢一个人也是。
司机的电话来了,“我的车到了,你赶快回吧,明天还有好多病人等着施大医生呢,早点回去休息,加油上班拯救世界。”方婷冲他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然后毫不留恋的上了车。
啧,真是绝情,施岐诽腹。
师傅很健谈,从天气谈到了国家大事,又从堵车谈到了他家孙子,方婷心不在焉的接上一两句。刚才她上车前,一辆车从她身边开过,车牌号是她熟悉的,如果她没看错的话,副驾驶上坐着的是朱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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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枚秋这一阵郁郁寡欢,大概是因为周安的事情,方婷为了让她开心,周六的时候带着她出来逛街,顺便吃饭。母女两个好久没有逛了,起了兴有点停不下来,中途她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的电话。
“jas?怎么现在跟我打电话。”方婷有些惊讶,jas是她在留学的时候认识的一个服装品牌的设计总监,德国那边现在应该是凌晨。
“方,你在中国对吗?我需要你的帮助。”jas专有的蹩脚的汉语发音,语气有些急切。
其实她的专业是数学,跟时尚这块儿半点边都不搭。
她那时刚到国外不久,周末的时候去亚洲超市大采购,被谷歌地图给绕晕了,站在大街上失去人生方向。一个满脸胡子的男人站在她面前,递给她一张名片,自称是一家时尚品牌的设计总监,觉得她的气质跟他们的衣服很搭,问她可不可以帮他们拍一组照片。
她以为是骗子,本来不想理,但回去还是鬼使神差的查了一下,毕竟人家都说她的气质了。她都不知道她身上还能看出气质这个词,她想骗子的可能没这么好的眼光。结果查到是欧洲很小众的一个品牌,衣服的风格她倒是很喜欢,设计简单剪裁利落,细节中透着精致。
她现在都觉得自己当时真的初生牛犊不怕虎,第二天就给人打了电话,然后是面试,是那个大胡子jas面的,他说他们很看重中国的市场,一直想找东方面孔的模特,但没有合适的,当时看到她站在街上,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一种不知所措的茫然,让他很心动。
她想我确实很茫然,我迷路了,还有他们外国人都这样直白的么。总之她最后接下了那个活,虽然开始她连镜头在哪儿怎么摆姿势都不知道,但毕竟钱多。她心里不想再花家里的钱,毕竟这个国是她执意要出的。为了钱,她拿出了当时学篮球的劲头。看来追男人和挣钱是可以划等号的。
jas说她很有灵气,身体知道怎么去表达内心的情感,每一个照片好像都在诉说着一个故事。她可太喜欢jas,除了方枚秋,jas是夸她最多的一个人,她已经把他列为她的人生知己。
那次结束之后,本以为大家就一拍两散了,可后来jas又找到她,说她是他的缪斯,给了他很多灵感,他设计的衣服一定要她穿着去展示。她喜欢他的表达,一定要她,非她不可,好像她就是独一无二的。
jas现在在中国,他们团队明天要举行一场重要的活动,之前定好的一个模特临时出了问题,活动方给出的候补人员他都不满意,想到方婷之前说她要回国,这才有了这个电话。
其实她有些顾虑,在国外毕竟谁都不认识,现在就在姑姑眼皮底下,她不太想要家里知道。但jas的语气让她说不出拒绝,他太知道怎么说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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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就出了门,对姑姑说之前在国外认识的朋友来了中国,她作为东道主带着他转一转,这应该不算是说谎。结果,还是碰到了熟人,冤家路窄的黄一珊,还有黄一珊的哥哥黄有成,两个人坐在台下看秀。
不过他们应该看不出是她,且不说她现在整张脸画了个五彩斑斓,就她走起台来也能步步生风,甩他们一个高贵冷艳,量他们也不敢贸然上前找不痛快。
彩排到走完整整十个小时,方婷觉得自己纯靠意志力在吊着一口仙气,现在是九点半,如果路上不堵车,到家还能卡个点儿。
回到家里跟方枚秋打了招呼,就上了楼,她现在只想睡觉。就算她加快速度,卸妆洗澡加头发保养,加护肤,整整折腾了一个多小时,终于躺在床上要舒一口气,有车进了家门。
楼下刘姨声音里透着高兴,“安安回来了。”姑姑埋怨,“还知道回来,我以为你都忘了家里还有一个妈。”
听不清他说了一句什么,惹的刘姨哈哈大笑。她竟然不知道他还可以说出什么话让人笑的这么开心。
接着是上楼的声音,是他的脚步声,很沉又很稳,最后是敲门声,敲的是她房间的门,这是她没想到的,“没睡的话,到书房来一下。”
她把自己的脸埋进枕头里,他已经有三百七十四天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最后一次对话是什么时候来着,哦,对,他说,“你就这么离不开男人。”这句话像烙印一样刻在她的脑海,而她踩他的那一脚在第二天大概就不疼了。
她在睡衣外面穿了个外套,去了书房。他站在窗前,应该是刚从公司出来,白衬衫黑西裤,听到声音,转过身来。
她停在门口再不肯上前,“有什么事吗?”
“黄有成说今天看到你了,在滨江。”他声音有些嘶哑。
“他可真是个大嘴巴。”方婷小声嘟囔。
“我以为你想一心当老师。”他坐到到椅子上,嘴角发沉,眸色发重,手有些烦躁的扯开衬衫的两颗扣子,“我不是反对你什么,如果你想尝试一下不同的职业,也不是可以,毕竟你还年轻,有很多种可能。但是,我妈她,”
她打断他,“我知道,只是帮朋友忙,姑姑也不会知道,你不用担心。很晚了,如果没有其他事儿的话,我要去睡了。”不等他回答,急急地转身要出去,她受不住他那种眼神,冷的、烦躁的、不耐烦的,不耐烦管她或者不耐烦眼前的场面,他的耐心和温柔好像永远都不会用到她身上。
“你面试准备的怎么样?”
她停住脚步,背对着他,手里紧紧的抓着门把,“还可以。”
“我会跟那边打招呼。”
“不用,不用跟谁打招呼,我自己可以,如果没有面上,那也是我自己能力不行。”她回头对上他的视线,直直的,不再躲避,语气是坚定的。
她很少反对他,但她再没用,也不至于找一个工作,还需要他跟谁打什么招呼,“你工作已经够忙了,不需要为我费心。”
其实她想说,如果你不耐烦应付我,就跟之前好像要老死不相往来一样就好了,何必半夜驱车回来,让她生出虚妄的期待。可话到嘴边,心里的气又卸了下来,可能因为她担着一个周家二小姐的名号,让他不想管也得管。
她忍不住会想,如果是面对周谧的话,他会不会是不一样的。
周谧是周安的妹妹,亲生的,至于她,就是黄一珊嘴里的冒牌的。
周谧十四岁那年,跟着方枚秋回老家方家镇串亲,方家镇是方婷真正的家,那一年也是方婷的十四岁。
周谧跟方枚秋拌了嘴,自己一个人跑到了街上,迎面一辆大货车歪歪扭扭的开过来,她站在原地傻了眼,在路边走着的方母看见了冲上去想拉周谧,方父紧跟着去拉方母,三个人谁都没有躲过去,还没到医院就都没了气。
一夜之间,天翻地覆,她父母的尸体还停在医院里,几个亲戚已经吵翻了天,谁家都有谁家的难处,谁都不想管方婷。她爷爷奶奶早早就去世了,父亲是独生子,只有母亲那边几个姐妹还算亲近。
小小的方婷站在医院的走廊里,流不出一滴眼泪,她想说谁都别吵了,让我爸我妈安心的走不行吗,我谁都不跟,我有自己的家,我自己可以照顾好自己。
可是没人在意她,那几个女人都生怕自己声音小了,落了下乘。她捂住耳朵,将头埋进膝盖里,想隔绝这一切,这是一个梦吧,梦醒过来,她还有爸爸妈妈。
一双温暖的手把她拥进了怀里,“乖孩子,哭一下,哭出来就好了。”方婷靠在那个好像妈妈的怀抱,哇的一声,哭的满脸的眼泪鼻涕。她再也没有爸爸妈妈了,没人送她上学,没人等她回家,她成了一个没人要的孤儿。
家里的事情,是方枚秋和周之国夫妇帮着一手操办的,方枚秋提出要收养方婷,几个亲戚的人见有人接手,自然双手赞同,而她别无选择。
方枚秋说,我们两个都出生在方家镇,你就叫我姑姑,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
她想她或许在扮演着周谧的角色,努力当一个孝顺乖巧的女儿,而方枚秋和周之国也在扮演着她的爸爸妈妈,让她健康无忧的长大。
至于周安,她不愿叫他哥,他也不想认她这个妹妹。
她是因为喜欢。
他呢,大概是讨厌,讨厌她替代了周谧,或者是单纯的讨厌她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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