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战败了,大庆的将士们在回京受封的路上,北边的那个小皇帝派的使团也在来大庆求和的路上,然而使团还未入京,内廷卖花边报的太监们就已经到处宣传起来了,平日里那贵得要死的报纸,竟破天荒地被人摆在大街上免费发放。

    但比起北齐战败,还有让京都众人更兴奋的事情,那便是陪北齐使团一同前来的北齐文坛大家庄墨韩,那位虽是北齐人,却也是庆国朝堂上许多官员们的老师,在庆国这个以武立国文化程度却怎么也跟不上的地方来说,比大熊猫还稀有,就连大字不识几个的武行打手都在暗自打算着要把自家娃娃送到庄大家面前沾一沾文气,更遑论那些求名心切的书生了。

    这几日的街头上的文人们都是十分的疯狂,而监察院中则是万分的警惕,谁都不知道那个不过比别人多读几车书的老头想要来他们庆国搞什么事,然而北齐的线路不知什么缘故已经很久没有消息了。

    就这么个让人无比紧张的时刻,这么个很久都没有从边境传来信件的时刻,监察院众人终于等来了一封信,然而那却是六处的内部信件,又据六处那位代影子管理事务的佥事说,那信里放的也并不是什么机要消息,而是某人的家书,这让昂着脖子等了许多时日的朱格和言若海都有些失望,那两位大人虽是各自坐在各自的办公地点,但却十分同步地恨恨敲了下桌子,暗自腹诽着六处那个公器私用的小家伙,然后出门凑到一起交头接耳了好一阵。

    而那位公器私用不务正业的小家伙却是瞪着自己的家书,一脸惊悚。

    北齐那位言公子身为密谍统领,毫无征兆地被锦衣卫抓了,一同被抓的还有他房里那一干主要人员,藏在北齐的其他探子们和南庆京都的消息网断裂,然后一群没有重要任务,仅仅是为了深埋在北齐民间生活并收集消息的探子们不得不选举了一个马上功夫好些的同僚,扮作商队出了北齐国境,然后快马赶去庆国境内最近的邮路点给监察院写信。

    然而那个探子及还留在北齐的一众探子平时本就接触不到院里的主要消息网,根本不知道给院里寄快信的途径,却好运地巧遇了来邮路点给白欢写平安信的白锋。

    那探子见收下白锋信件的驿人不仅不收钱还转头就要动身去骑马了,而他这边不仅队伍排得慢慢吞吞,甚至驿人们收走信后只是按着地址一框一框地分好就没有多余动作了,于是他不免好奇地问了白锋一句。。好家伙,这是六处大人家里的亲眷!那探子立刻就扒上了白锋的大腿,搭了一回顺风信,把这烫手的消息提前送进京了。

    白欢捧着信,只觉自己如同是抱着个烫手的山芋一般,无比为难。

    这东西给她看是万万没用的,但不管是给院里的哪个老头看了,她都是要被愤怒的老头们波及的——不论是因为她知道了机密消息,还是因为她公器私用的事,又或者老头们骂北齐时喷的口水……考虑再三,她还是选择送到陈萍萍那去,好歹老跛子水平线低,伤害力小一些……而且朱格投靠了外人,而言若海是言冰云的爹,他知道了怕是要跳脚三天三夜都不停歇……

    出乎意料的,看完信件后的陈萍萍并没有做出如她想象的那些愤怒举动,而是十分沉默地将信沿着折痕叠了回去,轻轻放进火盆里烧了,安静的不像话。

    白欢这急性子憋不住,开口打破了沉默:“院长,咱们咋办?他们耍诈啊?”

    “哼。”陈萍萍轻轻哼了一声,若无其事地在自己腿上捏打起来,“耍诈的未必是北齐人。”

    “我会去告诉言若海。”陈萍萍思索了一会,又道,“北齐来谈判,原本是议和,主动权原本在我们手上,现在有了这个变故,他们定是想趁着鸿胪寺官员措手不及之时,趁机占些好处回去。林若甫这几天一直在大力推举范闲参加谈判,他这两天大概就要到鸿胪寺了,你也给他通个消息。若能提前知道,鸿胪寺那边事先也好有个准备。”

    陈萍萍沉思着,忽而侧头,对着白欢阴恻恻的笑了一下:“这次虽是自己人搞的事情,可若是就这么受下来……也不是我的习惯。你要不帮我把他们那破地方搞乱些?”

    白欢莫名地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想怎么乱?”

    陈萍萍挑了挑眉:“哪方面都好,只要别动那儿的百姓。”

    白欢更是觉得莫名,这老家伙什么时候还有这等怜惜百姓的心思了?

    但随后陈萍萍补上的一句话,让白欢理解了老狗今天这不同寻常的‘善良’举动,却让她忍不住地想吐槽,想翻白眼,想说他真是死性不改:“那些可都是我大庆未来的子民。”

    陈萍萍与寻常的庆国人不一样,却又与寻常的庆国人一样。

    不一样的是,在他还是个庆帝身边的小打手时,就被一个小姑娘教育着:不要把主人的情感当成自己的情感,不要把别人的目标当作自己的目标,要学会做自己的王。

    一样的是,他无法不将庆国的事当作自己的事,尤其是在他双腿残缺后,更是无法不将变强的决心放到整个庆国上,他如所有的庆国人一样,想看大庆再强盛一些,再大一些,大到天下人皆为庆国人。

    “总之让他们那个老太婆越头疼越好。不过你也不必太急,几年之内能看到成效就好。”说罢,陈萍萍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神有些捉狭地瞥了她一眼,“你看上的男人我给你保着,这事你要是办的漂亮,我说不定还真能让他嫁进你家去。”

    白欢被他这话吓到了,这老跛子的胆子也忒大了,不由得还有些担心自己又踩了什么坑,于是狐疑问道:“你这到底是在谋划什么?”

    陈萍萍深深地舒了口气,一双眼睛凝在远方,不知看到了多少年以后的光景:“不过是谋一下……我死后的庆国而已。”

    ……

    范闲说,由于他要偷的东西有些特别,他不仅要闯皇宫,而且还要一晚上的来回闯两次。

    范闲抓着根碳条,热切地伏在纸上圈圈画画,依着他这些日子在鸿胪寺旁听得到的情报做着计划:“谈判的事情快掰扯完了,到时候出于礼貌,庆帝总归是要开席请他们吃个送行饭的。那天防卫的重点一定是祈年殿,这时节谁也想不到我会想去老太太寝宫里探……头一次闯宫是没人能预想到的,自然容易些,但是第二次就难了……或许会在出墙的时候引起宫中侍卫的怀疑,或许还要比第一次去再晚些时辰,到时路上走动的宫人少了,出事的几率也大……总之我会尽力出来,到时我要是伤得重你就把我藏起来,要是伤得轻你就把我送回家来……无论如何不能让人察觉到闯宫的是我……”

    听到一半,白欢忽然出声打断了范闲:“但那天我可能也要进宫……老陈前几日与我聊天,说他不想去让齐人看乐子,所以让我代他去看个热闹就回来……”

    两双眼睛对视了一阵,范闲锤了脑门重新计划:“要不……这头一次你去?就假装喝多了找不着茅厕?或者换了宫里的装扮,姑娘家的逛到后宫去也不算违禁……被瞧见了也会比我合理些,但万一让人碰见问起话来也麻烦……不过到时那个洪四庠会被派去祈年殿,你在别的宫里灭几个口什么的也很方便……”

    白欢忽而很是骄傲地抬了抬下巴,然后伸出小手点了点范闲的肩,没反应?又点了点,陷入自己思绪的范闲终于扭头看她了一眼,白欢冲着他露出一个十分自矜的笑容,然后整个人的身形都开始变得模糊,竟逐渐变作了一团虚影,虚影不知什么时候忽然扭动了几下,然后范闲就彻底找不着她的位置了。

    范闲被唬地张大了嘴:“你这真是妖怪啊?”

    白欢忽而又在他身后现出了身形:“妖什么怪,我看你是少见多怪,这可是咱六处吃饭的本事!”

    范闲傻了,随后是一阵惊喜:“六处人人都会?”

    某人尾巴翘得更高了:“虽然人人都学过一点,但影子大人的隐匿功夫才是最好的,而我可是影子亲传的!别以为我这些年只是学了打架!”

    “啧,这不还没青出于蓝吗……”随即范闲马上又想起了他的小计划,忙问道,“那你岂不是不用通传就能光明正大地进宫?走大门都没人会察觉?”

    “宫门口的灯太多,很难就大摇大摆地溜进去,声音也掩盖不了,而我又毛病多……”想到这儿,略有些郁闷地喃喃道,“所以影子总说我搞不了暗杀……”

    “不妨事,你这到时候不也能正经途径进去的吗,到时候我给你个放屁药,你就假装腹泻去茅坑蹲着,然后再溜去太后房里偷了东西再回来,这头一趟闯宫咱们就能走正规途径做完了,爬四次宫墙变成爬两次,这安全系数已经低不少了!”先前只觉是要为自己的疯狂想法付出些代价才能把事情办成的范闲,越想越是露出喜色来。

    再想起这家伙的奇怪空间,到时她只要把偷的东西收起来,就是真被禁军揪住了也搜不到什么,范闲更是安心了不少,这下就只看那王启年找的锁匠靠不靠谱了。

    因着范闲提供的消息,鸿胪寺的大人们在谈判开始前数日就向庆帝征求了意见,在这次谈判中究竟哪些方面可以退让,哪些地方打死不能松口,早已有了成算,即便齐人在最后甩出他们以为的“杀手锏”也依旧没能扭转多少,只得悻悻地回了驿馆。

    而这一场让范闲听得无比无聊的口水战,也终于在数日后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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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余年为何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笔趣阁只为原作者点瑶妆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 第67章 使团来京-庆余年以后,[庆余年]余年为何,笔趣阁并收藏[庆余年]余年为何最新章节 伏天记笔趣阁最新章节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