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黎睡到日上三竿,被电话铃声吵醒,不情愿地从睡梦中挣扎起来,是沈怡打来的电话。

    “黎姐,还没起床吗?”沈怡的大嗓门从听筒里传来。

    “正要起床呢。”谢黎揉揉脑袋。

    “就是还在睡吧……”沈怡无语,“我们和尹先生已经在去接你的路上了,赶快收拾一下一会儿车上吃饭哈。”

    谢黎才想起来,今天还有个通告来着,悲伤地叹口气,还是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低头看看自己昨天的衣服还没换,谢黎第n次在心里痛骂自己,一喝酒就喝多这个毛病到底什么时候能改改。

    接上谢黎,沈怡愉快地和她打招呼,“哟,又是元气满满的一天啊!”

    谢黎对着她的笑脸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沈怡:“……”

    “又喝多了吗?”沈怡皱皱眉,把买的早餐递给她,“听说昨天合作谈得很顺利,工作室那边已经在准备官宣的微博了。”

    谢黎点点头,到时候肯定又会引起一大波热议。

    “最近网上各种帖子也在扒当年的解约风波。”沈怡继续说,“所以是为什么突然分开了?姜老师又怎么会解约呢?”

    谢黎正嘬着吸管喝豆浆,没有加糖,不太开心。

    “谁知道呢。”谢黎摊手,“不都网传是我把她踢出去的吗。”

    “哎呀,我上次开玩笑得啦。”沈怡秒切狗腿模式,“咱们黎姐这么好的人,上普度众生,下援助蝼蚁,简直是活菩萨转世般的人物,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情!”

    谢黎撇撇嘴,“当助理真是辛苦啊。”

    沈怡:“……您知道啊。”

    为什么解约呢?曾经这个问题,谢黎也想了无数遍。

    在团队艰难地挺过第三个年头之后,粉丝之间的矛盾似乎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所有成员面临巨大的网络压力,团体活动被各种抵制,同年公司投资不佳资金紧缺,公司官网遭到黑客持续攻击,然后是各种变态的私生行为,对团队成员无尽的恐吓威胁。

    那个时候啊,好像全世界都不爱我们了。

    可是,即使是在这样艰难的情况下,也没有人想过逃跑。

    是为什么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姐姐离我们而去了?

    昨天晚上,在天台燥热的风里,谢黎终于还是问姜楚莜,为什么要走。

    甚至在无法再以任何团队形式活动之后,姜楚莜和谢黎两个姐姐组成限定二人组,强撑着sis的门面,步履维艰地往前爬。

    但是,还是结束了。

    那是一个同样炎热的夏天,像曾经度过的每一个盛夏。可是那个夏天,不再是曾经少女们意气风发站在舞台上,在千万人呼喊中,在仿佛没有尽头的粉红色灯海中,宣告:

    我们的夏天,永远炽热,永远热泪盈眶!粉红色火焰永远不会熄灭,sis会永远在一起!

    那样笃定地宣告过的,记忆中永远美好的夏天。

    在二人限定组合似乎终于有点起色,甚至准备尝试发行niep的时候,谢黎外出做一个为期一个月的真人秀,再回来十五楼的练舞室,那间光线很好的屋子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后来,最小的妹妹和谢黎一起转到影视部,另外两个妹妹也都各自出国,她把这间屋子改成了自己的工作室,习惯于在窗台上放一盆花。

    可是姜楚莜是怎么回答的呢。

    她带了一只草莓味道的甜筒,跟她说,我很抱歉。

    谢黎只吃了一半的甜筒,就在心里想,原谅她吧。

    不理会沈怡地刨根问底,谢黎探过身子凑到尹清平身后,“早啊大叔,昨晚是大叔送我回家的吧,真是辛苦大叔了!”

    尹清平侧过脸笑笑,表示没关系。

    这到把谢黎吓了一跳,“大叔昨晚被人打了吗?怎么眼圈这么黑。”

    沈怡也看过来,同样感到惊讶,“大叔是一夜没睡吗?难道大叔也酗酒吗?黎姐真是把身边的人一个个的都带坏了啊。”

    谢黎一巴掌拍在她头上,“少cue我!”

    尹清平弯弯嘴角,温柔地说:“昨夜邻居家的猫实在烦人,吵得我失眠了整夜,没什么大事。”

    “啊。”沈怡一副我懂了的表情,“这个季节嘛,那些猫啊狗啊的也正常。带去做了绝育就好了。”

    尹清平一噎,忍不住咳嗽几下,点头应和。

    谢黎狐疑地看他两眼,见看不出什么,便收回身子窝回座椅里刷手机,“到了年龄还是应该尽快绝育,不然像这样吵到邻居多不好。”

    “嗯。”尹清平模糊地应一声。

    这次活动是其他城市的一个综艺,他们一行人要在那座城市呆两三天。

    工作室的官博是在录制期间发的,卡点了她们的出道日期,谢黎从台上下来被沈怡告知官宣了,点点头一时还有些恍惚。

    两方公司的官微立刻跟帖互动,沉寂多年的团队官博发帖艾特成员,营销号下场头版头条统一的醒目标题称此为“世纪大和解”,各种以前的视频图片被重新扒出大量转载,超话里疯狂庆贺过年,论坛上分分钟几百楼的讨论帖,同节目的嘉宾导演也都纷纷过来问候然后表示祝贺。

    世界再一次因为她们而沸腾。

    谢黎在化妆间坐了好一会儿,直到一杯咖啡见底,才缓过神来拿起手机。无视掉响个不停的各种社交软件,她打开通讯录给两个妹妹各发了一条短信,几行文字来回编辑反复纠结,最后只问了一句什么时候回来。

    回去走机场的时候简直像是灾难,沈怡悔不当初在车上痛心疾首,“早知道这个时候官宣就不该出来接活动。”

    再后悔也还是要下车,整个机场大门被各方粉丝、站姐、记者堵得水泄不通,她们的车一出现就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起来只能一点点地往前挪,无数□□短炮恨不能戳进窗户里拍照。

    谢黎感觉自己像是坐在一片汪洋里的一只孤舟,随便一个浪头打来深海就要将她淹没,窒息感随之而来顷刻没顶,恐惧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自脚底攀爬向上环绕心脏,然后瞬间收紧。

    谢黎一瞬间心脏绞痛,手指攥紧指尖掐入肉里,在濒死之前,被人揽进宽厚温暖的怀抱,有人在她耳边呢喃,告诉她不要害怕。

    氧气透进来,谢黎伏在尹清平胸前大口喘息。得救了,她想。

    尹清平从车里把谢黎抱出来,脱掉西装外套罩在她头上,用双臂把她环在身前一步步从人群中挤出一条路。

    在无人知晓的黑暗中,谢黎紧紧攥住尹清平的衣领,侧脸贴上他的胸膛,听见他强劲稳定的心跳,然后在心脏的位置,悄悄落下一吻。

    尹清平的身体瞬间僵住。

    终于进到等候室,沈怡撸着自己凌乱的发型欲哭无泪,差点就要忍不住骂娘。旁边另一位工作人员跟她打趣,称她这是本年度最潮爆炸头,简直站在时尚尖端。

    沈怡一个白眼甩过去。另一位助理买了热奶回来,沈怡接过走向角落里的谢黎,她靠在沙发里闭眼养神。

    “黎姐好点了吗?”沈怡把热奶递给旁边的尹清平,担忧地看向谢黎。

    “缓一会就好,没事的。”尹清平安慰地笑笑,先举着杯子等谢黎好一点再给她。

    “幸好有尹先生在啊。”沈怡叹口气,也在一旁坐下来,“这些年也算是有点好转。”

    很长一段时间里,谢黎很恐惧被闪光灯和人群包围。

    “是因为那个时候的网曝吧。”见谢黎似乎睡着了,沈怡和尹清平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尹清平点点头,把谢黎搂进自己怀里,让她睡得更舒服一点。

    “直到现在网上也还有人在说团队分开姜老师解约都是因为黎姐啊。”沈怡惆怅地看着谢黎紧闭的双眼,“很长一段时间里因此被私生折磨没有工作,是那个时候留下的心理阴影吧。”

    无论是沈怡还是祝爽,以及现在啊工作室的这些人,都是那场铺天盖地的网曝之后谢黎重新复出时才来的。那时sis名存实亡,姜楚莜解约以后组合原本的经纪人团队就此解散,当时的经纪人霏姐也直接离职。现在谢黎身边的人,无论是对于曾经的sis,还是对于曾经的谢黎,都没有太多了解。

    除了,尹清平。

    “尹先生到黎姐身边比我们都早呢,知道一些当年的事情吧?”沈怡问。

    尹清平愣了一下,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也是姜小姐解约以后才来到谢小姐身边的。”

    “啊,那当时黎姐遭遇全网黑的时候尹先生也在啊。”沈怡露出笑容来,“那真是太好了,至少黎姐不是一个人走过那些黑暗了。”

    尹清平低头笑笑,抬手轻轻把谢黎脸上的一根头发捋下去。

    谢黎外出做真人秀,再回来十五楼那间光线很好的屋子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还有,等在门口冲她露出温暖笑容的尹清平。

    姜楚莜连一句话都没给她留,却唯一给她留下了尹清平。

    后来,在很多个黯淡无光的日子里,这个人用身体替她挡住全世界的风雨,对她说:有我在,别害怕。

    飞机飞离跑道,冲入云霄,世界被甩在身后变成越来越小的光点。

    在万里之上的云层中,谢黎缩在毛毯下和尹清平偷偷牵手。热度顺着掌心温暖全身,谢黎带着笑意缓缓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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