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什么时候与你意见相左过?又给你和陆三郎擦了多少次屁股,仍然换不来你的信任。”封恒觉得自己可能又毒发了,胸口尤其是心窝子疼得厉害。
李慕云撇嘴,“别耍流氓,我屁股没被别人擦过。”
封恒:“……”若不是带着面具,他真想拿什么堵住她这张恼人的嘴。
她定定看着封恒,气势比他还盛,“你是没骗过我,你不过是只说你能说的事情罢了。从你我在冷宫重逢,你真的不知我是谁?”
他连问都没问过一句。
封恒知道他不能让步,不然这小混蛋会蹬鼻子上脸,“若不是我知道你的身份,你以为常家和柳家能那么容易被你玩弄在鼓掌之间,穆彭安会听你的安排?你在北疆的时候,我明明已经派人在路上救你们,你知道我会救你,可你从来没把我放在心上过。”
更别说,身为昭盛帝的时候,他替她拦下了多少太后眼线的试探。
李慕云垂下眸子,似是漫不经心地轻笑,“指望别人永远都不如指望自己,这话我与你说过吧?何况我若不信你,便不会留下这么多破绽。”
今夜只有一轮残月,照亮不了弥漫着浅雾的护城河面,也照不清李慕云眼中的神色。
封恒只能听见那不再如过往般清脆的嗓音,随着冷风软软飘进他耳中,吹得他心窝子冷到没了知觉。
“陆三郎他可以为我死,你不能。”
不是不会,是不能。
生死之交才能谈及信任,因为彼此可以为对方付出生命,她未必需要,但她一定要。
至于封恒,虽然还不知道他的秘密,可人一旦身上背负太多,连死的权利都没有。
回到武极殿,封恒还没来得及将影卫的衣裳换下来,刚摘下面具就猛地吐了口血,把卢和玉吓得不轻。
把过脉后,他那张老脸黑得都快赶上暗处影子的面具了,“陛下服用过天山雪莲,在神医谷的药送来之前,七日红的毒性不至于伤及肺腑,可……您如何会伤了心脉?”
影子闻言皱眉,“主上莫不是动用内力了?”
封恒闭着眼躺在龙榻上,只淡淡道:“去煎药吧,还死不了,萧玖会带神医谷的人回来的,正好也让太后更放心些。”
影子和卢和玉对视一眼,两个人没敢多说话,一是怕外头伺候的内侍听见,二是他们都觉得眼下不是劝的时候。
圣人这会儿整个人都仿佛一潭死水,这才是最吓人的。
好在第二□□会时,作为昭盛帝,封恒又恢复了运筹帷幄的淡然姿态,两人这才放心了些。
李家彻底完了,于国公在永昌殿可谓是风头无两,哪怕是徐慈和陆闻两位执宰都避开他的锋芒,在殿上沉默不语。
柳龚成就更不用多说,哪怕他心里有想法,也没有上赶着找死的。
他虽然一直瞧穆彭安不顺眼,跟其他大臣们一起孤立这厮,但这种时候他还是愿意跟穆彭安多学学的。
穆彭安干啥呢?哦,垂首木头一样还为穆昭容担忧呢,学会了学会了。
临近年底没什么大事,朝会结束之前,于国公带着笑意站出来——
“陛下,京都外传来消息,太后还有三四日功夫就回京了,臣请陛下允准,由臣替陛下率文武百官前去相迎。”
文武百官:“……”
看不惯于家的官员心里想,这特娘是什么屁话,从来也没听说哪家太后回来还要文武百官迎接的,就是先帝都没摆过多少次这种谱。
怎么的,太央宫不够太后住了呗!
可谁也不敢开口,包括往日嘴皮子最损的御史们也没有表示。
于家势大,太后强势,早就是事实。
再说此次太后离京,是去为陛下祈福的,若谁敢不同意,那不是逼着陛下不孝吗?
就连昭盛帝都没有拒绝的余地。
封恒闻言没犹豫,“那就辛苦阿舅了。唐吉仁,传朕的旨意,除李采女外,后宫所有妃嫔都在太极门迎太后回宫。”
唐吉仁赶忙躬身:“诺。”
于国公得意之余倒是被提醒,迎太后回宫的路上,可以提一提送李慕思跟李家人团聚的事儿。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自然是防着李家旧部和不为人知的势力想要救李家人。
所以等朝会散了之后,于国公并未回府,从宫城左侧的乐安门出来,右转去了位于皇城东侧的尚书省衙门。
“相公,于国公没找柳侍郎,直接找了高尚书,兵部的林尚书也在。”一个瘦弱的内侍轻言细语禀报。
陆闻淡淡吩咐:“你瞅着空跟林尚书说,若于国公要调用金吾卫的禁卫,给他公检便是。”
他早就知道于国公会跟过来,这会儿只在自己的屋里好整以暇的煮茶,两耳不闻窗外事。
那内侍有些为难,“可……相公,三郎派人传话,说是想要送李家人一送,让他们走的体面些。”
陆闻胖乎乎的面上升起薄怒,“糊涂!等人扔到乱葬岗去,他要怎么让李家人体面不行?在这种时候想进天牢,他是嫌陆家太安稳了!”
内侍低着头不敢说话,他要是这会儿告诉郎主,三郎已经不问自取了两份公检,要去给李家人送断头饭,郎主怕是要气晕过去。
陆闻还能不知道自己生的混账什么德行,他重重将茶杯放下,“派人盯着三郎,若他要进去,让人押了关府里柴房去,没我的命令,谁都不许放他出来。”
内侍松了口气:“诺,奴这就去城门口送信。”
他是陆家安排在皇城内侍省的人,传话得让别人去陆府,事儿他是隐晦提醒郎主了,到时候三郎听不听,可就跟他没关系了。
有了尚书令陆闻的示意,兵部尚书林清源特别配合于国公,由着他拿走公检,去禁卫监调遣影卫和金吾卫。
天牢那边是刑部的人守着,刑部尚书高辙也配合给了公检,好让刑部兵吏配合行事。
等于国公离开,林清源才神色复杂叹了口气,“虽说证据确凿,可若无李将……李德佑当初领兵,你我又如何能这般安稳,真是造孽……”
最后几个字轻得几乎让人听不清。
高辙是世家出身,跟李德佑并无多少来往,闻言也免不了唏嘘,“不管真真假假,如今都成了贼,大昭需要的是忠肝义胆之辈啊。”
二人四目相对,彼此清楚这是反话,太过忠义只会送命,甭管李家人反没反,都是功高盖主闹的。
要调动禁卫,哪怕是于国公拿着公检,也不可能立时就将人提走,毕竟对禁卫来说,宫城的安全高于一切,要安排好手头事务才能离开。
于国公对金吾卫的卫长南宫庭笑得颇有深意,“不急,只布下天罗地网,在暗处盯着便是。等后日天明后,再进天牢,好好替李家人收拾收拾,送他们体面些上路。”
南宫庭出自关内道世家,与相邻的陇右道世家于家也算是交情不浅,对于家什么家风他是清楚的,听明白于国公的话,一点都不意外。
“于国公放心,若真有余孽前来,一个都跑不了。好歹李德佑也曾为大昭立下过汗马功劳,后日我会亲自带人伺候李翁上囚车。”
于国公满意极了,大笑着拍了拍南宫庭的肩膀,“你说得对,这份尊荣还是得给李家人留的,我到时也去送他们一程。”
转天夜里子时,李慕云避开暗中的金吾卫,与陆衫南碰上了头。
陆衫南背着个书箱改成的衣篓,也不管李慕云如今的样子与以前完全不同,非常自然拉着她躲到角落里蹲下。
“事情比预想的要糟,不只是金吾卫的人在,还有影卫,天牢方圆二里地内看似没人,实则外松内紧,都叫他们守得严严实实,就算咱们有公检也进不去。”
他已经在这儿盯了半个时辰,叫冬夜里的风吹得浑身僵硬,心里也哇凉,这会儿有些着急。
李慕云不急,还笑着低声调侃他,“三郎现在都学会预想了?清风楼教的?”她教了那么久都没教会,看来爱情是够伟大的。
陆衫南瞪她,狠狠揉了揉她脑袋顶,压低声音恶狠狠道,“笑得难看死了,你就是笑成花儿,李翁也好受不起来。”
李慕云轻踹他一脚,唇角的笑意没那么明显了。
但她还是带着几分随意,“阿翁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日,他不会有事的。”
这不是自我安慰。
相比她阿耶李德佑,阿翁年纪大了,反而有些老人家的智慧。
他也知道功高盖主总会兔死狗烹的,只是李家为君尽忠的家训如铁律,心甘情愿等死而已。
陆衫南拍拍衣角,愁得不行,“那你到底打算怎么办?现在都过了子时,七十几个人呢,没时间耽搁了。”
李慕云朝他勾勾手指,“很简单。”
陆衫南附耳听她说完,瞪着她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
“论不要脸,你是这个。”他竖了竖大拇指,骚不过,真的骚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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