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头看向池砾, 不知为什么,心中升起一股非常要命的邪火,谭玉书怒气萦胸, 深吸一口气——
“不是的池兄, 陛下久久无子, 诸多太医都束手无策,我想既然我们这里的郎中没办法, 池兄那里的西医是不是有对策呢?”
说这话的谭玉书面带微笑, 语气温温柔柔, 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甚至因为精神恹恹的,听起来更柔和了。
没办法……习惯了……
“哼。”
池砾拍了拍他的脑袋, 把他转过去,伸出梳子打理他长长的头发。
“你对你家陛下可真是忠心啊,又是管拉屎又是管生孩子的。”
听到这话, 谭玉书陷入沉默,他真的有这么无聊吗?但这真的是一个很重要的事啊!
将垂下来的一缕头发拨到脑后,认真道:“池兄, 皇嗣关系江山社稷, 自然不能轻忽。若陛下喜得龙子,便是我大雍之幸, 万民之幸。”
谭玉书的头发不知怎么长的,那么老长, 像一匹缎子似的, 捧起来厚厚的。从头梳到尾, 要梳好长好长, 真是麻烦。
池砾慢慢梳着, 挑起一抹桂花油,抹在头发上,顺便翻了个白眼:“就算能治,你们皇帝年纪都这么大了,你确定他还能生?而且导致不孕不育的原因很多,得到医院用专业仪器检查,你怎么弄到你们皇帝那种东西。”
“哪种东西?”
池砾停下动作,掐了他腰一把,声线没有丝毫起伏道:“你猜?”
谭玉书:……
耳根子慢慢红了,垂下眼眸很久没说话,过了一会,小声道:“那我去想想办法……”
池砾好不容易把他头发梳上,看着板正的发冠,非常满意,古代发髻,也没什么难梳的。要不是他没头发,就不用在谭玉书身上练手了。
原本还挺高兴的,乍一听到谭玉书的话,整个人都愣住了。
想什么办法?你这个人能别总这么有干劲吗?
在池砾一脸看变态的眼神中,谭玉书默默穿好衣服。
别看了,他真不是变态……
两个人一起走出禅房。
今天厄法寺有一件非常重大的事,那就是陆美人的两个儿子,来厄法寺带发修行。
嘉明帝感念这两个孩子的仁孝,所以给他们取了两个法号,大的叫惠仁,小的叫惠孝。
作为住持,池砾去“检阅”了一下,看到惠仁后,陷入久久的沉默,许久才找到语言:“你今年十三?”
身高马大,嘴边生了一层硬硬的胡茬,肌肉虬结的惠仁,腼腆的低下头去行礼,用十三岁少年特有的童声道:“回住持,正是。”
池砾嘴角抽了抽,又看向另一个。
他七岁的弟弟,只有哥哥膝盖那么高,怯生生的抱着哥哥大腿,站在旁边,不像兄弟,倒像父子。
池砾:……
好吧,十三。
旁边17岁时,只有一米六的谭玉书也陷入震惊。
不过这都不重要,这两位可是皇帝亲封的爵爷,谭玉书上前一步,微笑施礼。
惠仁看了一下谭玉书的脸,就不敢看第二眼了,腼腆的还礼。倒是小豆丁惠孝扒着哥哥的腿,在背后探出头来看他。
见此情形,谭玉书笑道:“今日见二位小师傅也是有缘,我看惠仁小师傅骨骼精奇,要不要跟我学些武艺防身?而惠孝小师傅聪明伶俐,要不要跟我读书,将来做个大官呢?”
两个孩子怯生生的看着谭玉书,他们骤然富贵后,身边围绕的人都恨不得从他们身上扒一层皮来,一张张犹如伥鬼的脸,就算是笑着,也令人害怕。
而这个“书生老爷”就不一样了,说话细声细气,笑的温温柔柔,还要教他们本事,看起来就像个好人。
两个小孩眨巴了一下眼睛,立刻跪下磕头叫师傅。
谭玉书忙将他们扶起来,拍拍身上的土。
解下身上的一柄短刀送给惠仁,又将一块玉佩送给惠孝,温柔的摸了摸他俩的脑袋,算是收下了这两个徒弟。
池砾:……
那个小的也就罢了,大的长的和个熊似的,直起身子几乎到了谭玉书肩膀。
生的又壮脸又老,抱着膀子,一脸孺慕叫谭玉书“师父”的样子,看的池砾恨不得把眼珠子抠下来。
不过,看这体格,他训练厄法寺武装力量的计划,是不是很快就能提上日程了?
惠仁:……
住持的脾气是不是不太好啊,为什么一直沉着脸看着他呢?
还好,师傅看起来好像真的很喜欢他!
那当然了,谭玉书眼冒金光的拍拍他硬实的肌肉,这大体格子,长大了肯定有万夫不当之勇,他决定了,以后就教他练锤!至于小的,顺便就收下吧。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和陆美人的联盟,越来越牢固了。
……
上元佳节,街市上又热闹起来,一大清早,苗娘子便手持一只朱笔,对着木牌上的蔷薇细细描红。
如今苗娘子面铺的名声越来越大,不仅平时卖的快,还有酒楼来找她谈合作,生意越来越好。
大家对苗娘子很熟悉,路过买包子时便打声招呼:“苗娘子,这是干吗呢?”
苗娘子将木牌挂好,笑道:“日前厄法寺的账,我已经还上了,这店现在已经归我,厄法寺大师以后就不用来查账了。但我受厄法寺大恩,实在舍不得撤掉这块牌子,就请求大师让我留下做个纪念。厄法寺大师就让我把字牌翻过去,蔷薇涂朱,便知销账了。于是我这一大早,就把这花牌涂朱,露出来~”
众人惊了:“五十两银子,苗娘子这么快就还清了?”
“对呀,这几天过节生意好,钱够了后,我立刻就把账还上了!”
众人都惊了,不到一个月就还上,那也就是说借五十两,只还了五百文利钱!
看着苗娘子家生意火爆的小铺子,很多人羡慕的眼睛都红了。
而这时看街上,就发现好多货郎挑着的担子上,也摇晃着厄法寺的牌子,有的甚至已经涂朱了。
立刻有人上前问:“你借的钱也还清了吗?”
那个卖炊饼的货郎挠挠头:“嗯,还上了。我没敢多借,只借了十两,买了挑子、碳炉和粮油,沿街串巷卖着,不知不觉就把本钱赚回来了。大师还没来得及抽账,我就把钱还回去了,真的只有100文!各位老爷要不要尝尝我的饼,我给各位老爷便宜一文,要是觉得好吃的话,我就咬咬牙,找厄法寺高僧多借点,也像苗娘子一样沿街开个店!”
这炊饼原本卖五文钱一个,热腾腾的,闻起来味道还不错,便真有几个掏钱买的。
小贩顿时乐开了花,今天上元节,生意肯定会更好!
挑着担子走着,也看见了许多蔷薇牌,大家看着各自的蔷薇牌,相视一笑。
“你也是借了厄法寺的钱做买卖啊?”
“哈哈哈,是啊,但我还没还上呢,老哥,你真厉害,这么快就还上了。”
“别急别急,我们都是妙法大师看上的人,是能赚大钱的,很快就能还上!来,请你吃个饼。”
“那我给你个糖人,你家在哪,以后赚了钱,咱们一起去厄法寺烧香啊!”
“好说,好说~”
一同挂着蔷薇牌的人,不知为什么,莫名产生了一种集体荣誉感,所以就算还完账,那些人也只把牌子涂朱,继续挂着,好像这样,就能沾点厄法寺的佛气,和以前不一样了。
卖饼的和卖糖人的一起走着,突然看见街角开了一家新书斋,而且这家书斋也挂着蔷薇牌。
只不过这家的牌子与众不同,字面和花面都漆了金粉,看起来格外“高贵”,与他们的木蔷薇不同。
两个小贩顿时有点不舒服,一样是厄法寺的人,这家书斋为什么那么突出呢,便上前问了问挂牌子的小二:“这位小哥,为什么你家的蔷薇牌是金的呢?”
小二一回头,看着他们担子上的木牌笑道:“因为这家书斋,是厄法寺自己的铺子啊。”
小贩立刻恍然大悟,难怪纹样如此与众不同,原来是本家啊!顿时合掌对着“金蔷薇”拜了拜。
不过厄法寺高僧就是不一样啊,开的都是书铺,这可不是他们这种普通老百姓能买的起的东西。
可他们不知道,厄法寺书斋卖的东西,他们还真买得起,因为他们卖的是报纸。
讲道理,一个“穿越人士”,来到古代都没搞出报纸的话,那多给穿越人士丢脸。
厄法寺的书斋,在京城每隔一段距离,就设一个,一个是卖书,另一个要卖的就是报纸。
作为厄法寺发行的报纸,自然要留一大块版面给厄法寺,每一期都会从来厄法寺题诗的人里面,挑出最佳者,给他们稿费并登报。
一来促进来厄法寺题诗的人的积极性,方便他做素材库;二来提高厄法寺在文人中的地位。
雍朝文人地位极高,说话声音大,得文人群体者得天下。
他又给提供稿费,又给提供宣传的,文人肯定趋之若鹜。
这首期刊登的,自然是庄子叔的《题厄法寺冬韭》,讲道理,要不是因为字数太多了,他本打算选三个人刊登来着。
剩下的,那自然是娱乐版面了,神秘的“东窗客”重出江湖,又编了一款“渡厄高僧”的故事。
不过写这次故事的时候,谭玉书想到之前看到的那个注音版《格林童话》,里面的故事还蛮有意思的,于是就本土化了一下“灰姑娘”、“恶毒继母”以及“高僧教母”。
不过在写的时候,谭玉书突然觉得,他们这儿的姑娘,一生都在被教导如何相夫教子,如何找个好夫婿,如果在童话故事里依然给她们灌输靠高嫁改变人生的观念,那有点太可悲了。
于是大笔一挥,改成靠渡厄高僧的指点,这个姑娘夺回家业,赚了大钱。
但在他们这个年代,女子有钱也守不住,所以又给女主设置了一个弟弟,让弟弟在她的教养下中了举人,从此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这种矛盾冲突这么激烈的经典爽文,必然十分符合古代人的胃口,销量就靠它了。
现在谭玉书打个样,等以后给稿费的话,自然会有别人来写故事,雍朝什么都不多,就读书人多。
弄好了娱乐版面,当然还有广告位招租,这一期先是苗娘子面铺,和桃花阁脂粉。
等古人们get到广告的宣传威力,他就要大笔收钱了,不管什么时候,广告都是最赚钱的。
像什么寻物启事之类的功能,以后都慢慢弄起来。
至于定价,池砾给定了七文钱,一份面的价钱。
雍京作为首都,住在这儿的人大多很富有,一份报纸的钱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想必很愿意买来消遣,薄利多销。
都弄好后,将几吊铜钱砸到谭玉书面前:“稿费。”
哇!从池兄说做他钱袋子起,这还是谭玉书第一次见到回头钱!
顿时很高兴:“走,池兄,我领你去福鲜楼吃灌汤包!”
“好。”池砾理直气壮的答应了。
男人变坏的理由,多半是有钱,所以他要把谭玉书的钱都花光!
……
福仙楼的灌汤包堪称一绝,尤其是蟹黄包,极为鲜美,远近闻名。
池砾最近经过调理,胃口比以前好多了。
夹起一只汤包,晶莹剔透的面皮可以看见里面的汤汁,但又韧性十足,丝毫不会被夹破。轻轻啜一口,热腾腾的汤汁下肚,整个身体都暖洋洋的,鲜而不腻,唇齿间缠绵的都是蟹香,又润又滑,好吃的能把舌头吞掉。
这汤包好吃,自然也就贵,一屉就要一贯钱。两个人满头大汗的干了好几屉,不仅稿费没了,还又搭了一些。
吃完灌汤包,谭玉书又叫了一碗味道清淡的鲜汤收尾,坐在包间里发汗。
闲着无聊,问出了一个一直想问的问题:“池兄,报纸固然是个绝妙的主意,可印刷的成本很高,池兄确定能收回成本吗?”
池砾端起汤,这汤应该是某种鱼类并菌菇调制而成,味道鲜美却又不会喧宾夺主,破坏刚刚灌汤包的味觉,池砾尝着不错,便多饮了些,慢腾腾道:“印刷成本高,那就降低印刷成本。”
他之所以放手搞报纸,就是因为他下个要引进的东西,是“古登堡印刷机”。
印刷术的历史很久远,先是雕版印刷术,然后发展到活字印刷术。
但因为印刷时用的墨是水墨,木制或者陶瓷制的活字长期沾水的话,很容易报废变形,大大增加了成本。
而古登堡印刷机做了两个改进,他将字块做成了“铅活字”,又发明了一种用于印刷的油墨。铅质软,不会损坏纸张,又不容易变形,可重复使用。也不会像其它材质活字那样,因为水墨的浸泡字迹模糊变形,大大的节省了印刷成本。
不仅如此,古登堡印刷机还简化了流程,让印刷工可以流水线作业,快速印刷。当时欧洲的自然科学那么繁荣,和印刷术改进带来的书籍普及,分不开关系。
雍朝的造纸技术已经很发达了,尤其是又便宜、又精美、取材又方面的竹纸大量生产,配上一个改良的印刷机,出版业毫无疑问会繁荣昌盛起来,池砾当然要赚这一笔钱。
所以书店、印刷厂、造纸厂什么的,配套开起来。
因为那些“功德韭”,厄法寺现在巨有钱,完全有能力配套建出来,这就是池砾想做的投资。
只不过古登堡印刷机的结构不难,难的是字模的制作,雍朝的字还和现代的字还不一样,得重新制模。
这种工程庞大又无意义,池砾不耐烦让这里的工匠再花时间自己摸索,准备回现代开发一个识字ai,让谭玉书有时间就喂喂ai,用现代工艺打字模,拿回来让这里的工匠们直接抄标准答案。
剩下的印刷机什么的,很傻瓜,给点提示,这里的工匠自然就会做。
等配套产业做起来,会有多赚钱,可想而知。
不过长此以往下去,真的不好不交税,让谭玉书和嘉明帝打个商量,还是收税吧,不然他这个资本家做着都不安心。
简略的跟谭玉书提了一下这种印刷机,谭玉书立刻兴致勃勃的想要见识。
也不用着急,今天就可以回现代了。
再次来到现代后,最高兴的莫过于扈春娘。
在这里她穿衣自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可比古代潇洒一万倍!
而且还有那么多没尝试过的新鲜事物,没吃过的好吃的,以及还未追完的电视剧,现代万岁!
不过还有一点特别重要,那就是——
“走,儿子,咱们去医院看病!”
谭玉书:……
娘,你还记得这件事呢?
他娘和他一起去,就瞒不住了,所以谭玉书立刻把池砾拉过来,一本正经道:“娘,你去我不好意思啊,让池兄跟我一起去吧。”
扈春娘想想也是,就同意了,池小郎君还是很可靠的。
所以池砾和谭玉书就一起来到医院,池砾一脸裂开的问:“你真不行了?”
震惊了一会,渐渐的又有点高兴。反正他们两个人中,有一个行的就行了,谭玉书不行了后,还安全了好多,真棒啊!
谭玉书:……
虽然是假的,但池兄你高兴的太真了吧!
努力找回自己的思路,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道:“不是的池兄,其实我这次来,主要是想给陛下看病……”
池砾脸上原本控制不住的弧度瞬间消失,淡淡的道:“哦。”
谭玉书:……
池兄你失望的太明显了吧!难道该我说对不起,真遗憾吗?
池砾兴致缺缺道:“那你怎么给他查?”
谭玉书微笑道:“我弄来了陛下的那种东西。”
池砾:……?
就在他三观尽裂的时候,谭玉书从包里取出了一沓纸,开心道:
“我弄到了陛下的脉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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