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因离开天庭,也并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以前还有个荒泽大川供她躲避,现在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傲因先是去了被陆吾提及的苍茫山,她躲在绿荫之中,悄悄看着那些人耕种忙碌,她以为自己再次看到他们会燃起被遗忘的恨意,然而她的脑海里竟全是那天自己躲在金阙怀里哭泣的情景,她想到他们都意外跌入金石妖兽的胃中,金阙见到她死而复活,脸上全是惊喜。

    傲因自己都没有发觉,她是带着笑意离开了苍茫山,接着她又去到昆仑山,她去到她曾经居住过的无尤殿,她在这里度过了快乐的孩童时代,也在这里度过痛苦的一年,可是当她经过殿门,却没有再往里走,她伸手抚上身旁那道槅门。

    就是这里,金阙曾在这里带着浓烈的妒意吻她,曾在这里要她跟他走,那个场景她永远不会忘记,她不由自主地靠在那道槅门上,仿佛怀里抱着的就是金阙。

    傲因此时骤然发现,曾经令她痛苦的回忆,已在不知不觉间全部被他抚平,全部被他占满,她心里想的全是他对她的好,他在她最狼狈的时候出现,在她最无助的时候给她支持,他甚至给了自己最美好的五年。

    想到这里,傲因纵身飞起,很快来到了依旧繁华的翡翠城,她小心避开人群,悄悄进入了他们曾经的家——月上楼。

    月上楼已经关了一年,却不知为什么没有再被人盘下。那里保持着她离开时的样子,不同的只是到处都积攒了厚厚的灰尘,她看过一楼,又来到二楼,来到他们的房间,破碎的屋子是她当初毁坏的,地上还依稀能见到金阙留下的血迹,她就在这里,那么狠心地伤害过他。

    她确实是伤害了他,那也是因为他的可恶,他如果不是那么可恶地隐瞒身份,如果不是那么可恶地欺骗她,如果他早点诚实地说出不喜欢她煮的汤,或许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想起热汤,傲因又管不住脚步来到了后厨,她曾在这里日复一日练习厨艺,学着去做他的妻子,可是做他的妻子实在太难,比她至今遇到过的所有困难加起来还要难上百倍,如今她又阴差阳错地嫁给了他,上天再次给了他们机会,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做好……

    傲因发出一声深沉的叹息,失落地就要转身离去,可就在这时,角落里竟然发出了一声熟悉的试探性的呼唤。

    “因姐姐……”

    这个声音,怎么那么像……

    “小狐狸?”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离朱那弱小的身躯,终于从一堆碎柴中爬了出来。

    “因姐姐!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久别重逢,还有离朱喉间发出兴奋的呼唤,却并没有让傲因高兴很久,离朱满身狼藉,她并没有向傲因走过来,只是紧闭双眼挥着双手胡乱摸着,她的脸上是干涸的血迹还有泪痕,此情此景,傲因简直心如刀绞。

    “你怎么了?你的眼睛怎么了?”傲因慌乱地冲过去抱住她娇小的身子,擦去她脸上的脏污。

    “因姐姐……呜呜……”离朱心中五味杂陈,抓着她的手便觉安稳,沉痛悲伤再也无法压抑,大声哭嚎起来,可是她眼缝之中流出的竟然是血泪。

    “不要哭!告诉我到底出什么事了?”傲因见她这副样子既悲痛又着急,如果让她知道是谁伤害了小狐狸,她一定会砍了那人!

    离朱止不住地哭,一边抽噎一边说道:“呜呜……我杀了一个老婆婆,杀了她之后我就看不见了,怎么办呀因姐姐?”

    傲因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她的心也跟着沉入深渊,试探地问道:“老婆婆……什么老婆婆?”

    “就是一个瞎眼的老婆婆,我不认识她,我看她已经那么可怜了我不想杀她的,可她非要缠着我!她逼着我去杀她!那个老婆婆一定是疯了!我不是故意要杀她的……因姐姐我好害怕!”

    离朱短短几句像是胡言乱语一般,当天的惨剧依稀在傲因心中显现,瞎眼的老婆婆除了白茯苓还能有谁呢?是离朱杀死了白茯苓,但她不是存心的。

    傲因忙抱紧了她,安慰地说道:“不要怕,我带你去找陆吾,他会治好你的眼睛。”

    “不!不要!”说到陆吾的名字离朱忽然变得疯狂,她紧抓着傲因的衣襟,不住地摇头,“他会把我关起来的!像关那个老婆婆一样把我关起来!”

    像关白茯苓一样把小狐狸关起来?霎时间,一个莫名的念头一闪而过,傲因压制住离朱的疯狂,连忙问道:“陆吾为什么会把你关起来?你跟白茯苓到底是什么关系?”

    “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眼睛好疼!救救我因姐姐!”

    离朱痛苦地呼号着,傲因忙施法暂时地拂去她的疼痛,片刻之后离朱终于冷静下来,傲因搂过她的身躯,安抚道:“我带你去找最好的大夫,他一定会治好你的眼睛。”

    就这样,傲因带着离朱,掐出口诀后两人便顿时转换天地,出现在太上宫太上老君的面前,惊得他手上一簸箕的干草药都洒在地上。

    “你啊你!你去哪了!你走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太上老君不停地碎碎念,也迅速地紧闭门窗,他的语气更多的是担忧与关切,他多么害怕这个女人发生什么意外呀!

    傲因顾不得与他解释,将离朱放置在软榻上后便抓住了老君的手,语气是难得的恳求。

    “你快救她!救救她的眼睛!”太上老君瞧她如此着急,忙也蹲下身子查看离朱的伤势。

    “这丫头你是从哪救来的,怎么瘦成这样……”太上老君一边同情地念叨着,一边摸上她的眼皮,随后对离朱道:“丫头,你能睁开眼睛么?”

    离朱轻轻摇头,她的世界已经陷入混沌,眼部戳刺似的疼痛教她不想睁眼。

    “小狐狸,听话。”傲因握着她的手,宽慰着她。

    手上温暖的力量,教离朱犹豫了,片刻后她果真听话地忍着痛疼,缓缓抬起眼皮,那眼眶中虚无的黑洞,教两人都震惊了。

    太上老君慌忙起身,找来干净的白帛,在上头仔细涂上药膏,然后小心地敷上离朱的眼部,那药膏清清凉凉的,很快就减缓了离朱的疼痛,她的心情也不似先前那般沉重,“我的眼睛会好的罢?”

    太上老君没有回答,只是将傲因拉到角落,小声道:“你快把她送回青丘去罢!”

    傲因已经隐隐猜到,她与青丘有些关系,可是离朱现在这样,她怎么忍心将她送走。

    察觉傲因的犹豫,太上老君连忙说道:“她的眼睛没有问题,她这副样子只因为她是通天狐白茯苓选中的继承人!”

    “什么……”傲因惊讶之余难掩悲痛,她想到白茯苓的一生都是眼盲的,她为什么会选中这么小的离朱做继承人?她还只是一个孩子,她什么都没经历过,她的余生就要在黑暗中度过么……

    “把青丘的继承人送回去,青丘之难必解!”太上老君如此劝解,傲因却另有思量,“哪有这么容易?小狐狸还只是一个小丫头,她怎么能斗得过霍炎?”

    “可把她留在天庭也不是长久之计呀!”

    如果离朱只是一个普通的小狐狸,留在太上宫倒也不成问题,可她毕竟是通天狐的继承人,身负神通之力,有守护青丘之责呀!

    让离朱回青丘将是必然,可是傲因不能将离朱放到一个危险境地,她必须要去解决这个难题,而解决的办法绝不是和和气气的坐下来和谈,和谈只会让霍炎得寸进尺变本加厉,和谈绝对不行!

    电光火石之间,傲因想到了一个主意,她想到了一个永绝后患的办法,早已被她舍弃的嗜杀之心顿时重回心间,她身上泛滥的杀意教老君都有些害怕得后退了一些,忙劝阻道:“你冷静一点,我们还是找帝君商量商量!”

    “不用商量了!他搞什么‘天下大同’温温吞吞的!迈不过妖狼族这道坎儿,谁都别想好过!”

    此时此刻,太上老君终于明白傲因为什么会受到蚩尤的赏识,他终于明白傲因为什么能坐上九黎十一君的位子,他也终于明白金阙为什么要把帝位交给她。

    虽然她平时和颜悦色看起来人畜无害,这恍惚之间他却看到了傲因身上透出的杀伐霸气,竟然一点也不输当今天帝啊!

    “你不能去……你不能去啊因姐姐!”听到离朱的呼唤,傲因忙不迭地走了过去,离朱紧紧抓住傲因的手,不住地劝阻,“他们都想对付你!那里全都是陷阱!你不能去!”

    傲因知道她指的是什么,笑着安慰道:“我不会去的,我当然知道那个女人没安好心。我只是要去做一件我一生都在追求的事情,我一定要做成那件事!”

    “可是……”离朱带着哭腔,她看不见任何东西,却好像又能看见所有将要发生的事情,迟疑说着:“你会受伤的……”

    傲因轻柔地摸上她的头,“那你告诉我,我会死么?”

    离朱沉默片刻,似乎是在搜寻画面,然后她轻轻摇了摇头。

    傲因微笑着又坚定说道:“相信我小狐狸,只要我活一天,我就一定要做成那件事!”

    离朱听着她的声音,心绪逐渐平和,也终于不再阻止,“会做成的……你会做成那件事的……”

    离朱这样说或许是为了安慰自己,而傲因也确实受到了鼓舞,她站起了身,脸上是毅然决然的神情,她对老君说道:“你帮我照顾下小狐狸,我去处理点事情。”

    交代完,傲因便要念出口诀,太上老君在她身后连忙说道:“帝后忘记小仙先前说过的话罢!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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