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许下五年之约陈越是默许的,此次他也决心要和傲因一起回昆仑山,只是回去之前,他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眼下已到年关,这一查账才发现,竟还有两笔重要的款项没有收回。
一笔是城外马场严家的住宿,一笔是远在百里刘员外家的饷宴,原本两家与月上楼有长期合作,他们一直也很守信用,总在年关前派人来付清账目,只是这回也不知出了什么差错。陈越本想着派个伙计去,可他们之中却没有一个擅长做个活儿的,无奈,看样子得要陈越亲自跑一趟。
严家的容易处理,只是刘员外那里山高路远的,一来一回得要花上几天的功夫。
这倒是有些恼人了,陈越与傲因成婚近五年,连一天都没有分开过,现在他突然要远行,难免要教人唉声叹气。
陈越见她垮着脸,便趁无人注意将她拉进了柜台后的一处隔间内。这里平常只用来存放杂物,没有槅门,空间格外狭小,只够一人站立,而两个人要想完全藏住身形,那得紧紧靠在一起。
陈越不是第一回做这样的事了,每次傲因有不高兴的时候,他就这样紧挨着她,定会逼得她脸红气喘,屡试不爽。
果然,这次也一样。
傲因当即便对他怒捶一记,小声嗔怪道:“你真是疯了!外面都是人!”
陈越爱极了她娇嗔的模样,忍不住吻了吻她的脸颊,道:“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们是‘惯犯’了。”
“讨厌!谁跟你是惯犯!”傲因再次捶他一记而后挣扎着要走,她可记得,每次他们躲在这里做“坏事”,总会被人撞个正着,几乎要搞得全城皆知了,要她的脸往哪搁?
陈越牢牢压住她不许她躲开,又低头伏上傲因的肩,沉声道:“我们一起去罢。”
“我哪能去?店里得有我在。”怪只怪他们把店开得太过红火,这几日行程排得都很满。
东街金铺家的老太太要来店里做寿,点名要傲因在场陪她;西街茶叶铺的小公子要娶亲,她得去送贺礼;过两天还有一票马队来翡翠城送货,她要想办法把这帮客人留在店里,这可是大单!
陈越缓缓抬起了头,看她的眼神是那么深沉,同时还夹杂着一点难以言喻的……不舍?
“干嘛这么看我?”傲因抚上了他的背,紧紧圈住他,这样陌生的眼神令她不安。
陈越摸上了她额前的发,仔细看过她脸上的每一处,柔声道:“你变了很多。”
他们在一起这么多年,她的长发早已盘成发髻,原本的乖张戾气,如今已是温婉大方,为人处事也很妥帖周全,他乐见于傲因的变化,他喜欢她忙碌充实的模样。
然而这句话在傲因听来却有些不同了。
她犹记得西城胭脂铺的孙大娘跟她聊过,当一个男人说“你变了”的时候,那么就意味着他已经变心了。
傲因愣住了,她根本没有想过他们之间会产生这样的问题,傲因几乎是下意识问道:“你后悔了么?跟我在一起?”
陈越没有回答,只是给了她一个热切的吻。
只是没等傲因将他推开,陈越却突然结束了这个吻,他的眉头皱着颇为不悦,“你喝酒了?”
“呃……”傲因无言以对。
不许喝酒这个规定是他们最近才定下的,不知道为什么傲因总会无缘无故的头痛寒战,午夜常被梦魇纠缠,醒来时连衣衫都被汗湿。
原以为是劳累所致,而大夫把了把她的脉,只睨她一眼道:“没见过一个女人家这么爱喝酒的。”
傲因近几年来确实喝了很多,尽管陈越对此严防死守,依然防不住她偷酒喝。
傲因尴尬地笑笑,对他打起了马虎眼,又忙将他从隔间里推出,道:“我去给你收拾行李,你去牵马来!”
陈越跟在她身后不依不饶,“你这次一定要跟我一起去!”
然而并不能。
傲因快速地给陈越收拾衣服,生怕他冲上来要带自己一块儿走,那她到时候可就惨了。
傲因心里焦急,她不知道怎么帮人准备行李,只能一股脑儿地把衣柜里的衣裳拿出来,堆在一片大大的方巾里,当她要给方巾打结的时候,她利落的双手却突然定住了。
她在陈越的贴身内衫中发现了一根长发。
她小心捏起那根长发,细滑,柔软,是一根不属于自己,也不是陈越的,来自一个陌生女人的长发。
是身为女人的直觉,那一瞬间,她觉得陈越背叛了自己。虽然她早知凡人朝三暮四,喜新厌旧,可如今真实地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她的心,还是被深深刺痛了。
一旦信任出现缺口,那么离土崩瓦解也不远了。
傲因若无其事地将陈越送走,没有让他发现一点异常。
她沉着脸回到柜台,随意地拨弄着上面的算盘,眼睛却盯着来来往往的每个女人的头发看,她以前从来没有注意过,原来每个人头发竟各有不同,长短、粗细、颜色,她看来看去,不论什么样的头发,都不是陈越衣衫上的那根。
会是谁呢?他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陈越每晚都会归家,难道他们在白天就……
如果让她抓到那个女人,傲因认为自己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刺穿她的胸口。
“喂!”
一声怒吼终于教傲因回了神,她上下扫了眼身边穿得花里胡哨的女人,又细细看了看她的头发,然后就没有理她。
女人受到如此漠视,更是气得要咬碎银牙,她转到傲因身前,狠一拍案,怒道:“陈夫人!你这是什么态度!”
这个女人,傲因认识,她是当年那个贵人府上的千金小姐,当年她打扮成小厮偷跟着他爹出来见世面,谁知道“世面”没见着,一见到陈越便走不动道儿了,当年是大好的二八年华,一直蹉跎到现在,还一心想着嫁给陈越呢。
“这位小姐有何贵干呢?”傲因终于敷衍了她一句。
“我要见陈老板。”
“他刚出城,你现在去追还来得及见一面。”
面对傲因的坦白,千金小姐有些搞不清了,“你不拦着我么?”
拦?她从来没有拦过。这个千金小姐时不时地会来店里用饭,主要是为了见陈越,可当她真的见到陈越却吞吞吐吐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脸红得像熟透的甜果,然后就无地自容地跑开了。过一段时间,她又会卷土重来,周而复始。
开始时傲因还不能理解,时间久了她倒觉得这人也蛮可爱的。
千金小姐见她脸色缓和,鼓起勇气握住了她的手,诚恳道:“我知道陈夫人你是好人,我实在也是说不出口,不如、不如你帮我跟陈老板说说罢。”
“说什么?”
千金小姐低下了头,她的脸红了,“就说、说我愿意嫁给他……”
傲因忍不住笑了,“可是他已经娶了我,还怎么娶你呢?”
千金小姐看了看周围,又凑近了她一些,小声道:“其实大家都知道陈夫人你是酗酒成性,所以才不能生孩子。”
傲因的脑筋有点打结,什么叫酗酒成性?什么叫不能生孩子?
千金小姐的脸又红了一些,继续说道,“不过你要是一直不能、不能有孩子……不只是你,陈老板也会被别人笑话的……倒不如陈夫人你考虑一下我……”
“我要是一直不能生出孩子,你可以为他生。你是想说这个么?”傲因帮她说出了她所有想说的话,她也涨红了脸地点了点头。
只是当她抬头望进傲因的眼里,看她眼中想要杀人的狠绝,却立即吓白了脸,“当我没说……当我没说……”
千金小姐吓得花容失色地逃跑了,傲因手上的算盘也不知什么时候给捏碎了。
经过千金小姐的一番“点拨”,一切似乎都可以理解了。
如果陈越只是花心好色,那么她大可以使用暴力教他服服帖帖。
然而对一个凡人来说,生儿育女是重中之重,她无法要求陈越为了她而断绝后代。
她早该想到这一点的……可毕竟人妖殊途,他们怎么可能会有孩子呢?
或许陈越早就知道,或许他想要找别的女人生孩子,或许那根头发就是和那个女人在一起时不小心带回来的,又或许,陈越说去刘员外家收账只是个借口,他现在正要去见那个女人……
傲因想了很多,她的头几乎要裂开,这些虚无的画面像蛇虫一样钻进她的眼里,钻到她的心里,她快要不能呼吸了,她必须要去看个真切。
傲因顺着陈越离开的路急急追赶,她像上次离开昆仑山时一样的奔跑,只是这一次却是为了“捉奸”。她跑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她刚跑到城门口,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就那样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周围有认识她的向她打招呼她也不理睬,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自嘲似的勾了勾嘴角,“我到底在干什么……”
比起真相如何,她现在的行为才是对自己最大的侮辱。
傲因掉头想要回家,身后的离朱不知何时已站在那儿,她顶着一张天真无邪的脸,向傲因递上了一壶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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