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陆吾,就不得不提及他的亲爹,前任昆仑山神伯尧。
众所周知,西陵仙座下弟子三千,因师徒反目刀兵相向,最终只四人得以存活,此四人乃金阙、摇光、玄天以及伯尧。
其中以伯尧个性最为桀骜,行事出格。他因闯祸不断,从北极中天大帝之后一路被贬,最终被贬为昆仑山神,再无可贬。
四方大帝连同承效皇玄天坐在一起,一致决定要给伯尧一个脱胎换骨的机会,此方案最终由天帝拍板,将伯尧送入阴阳轮回,让他做一世凡人,深刻感受何为人间疾苦。
南帝长生大帝座下司命星君,特意为伯尧撰写命格,要让他一世无父无母,无人照拂,爱他之人因他而死,他爱之人因他而亡,终是孤鸾坐命,孤独终老。
原以为是一桩美事,谁曾想伯尧的凡间之路并没有按照司命星君写的那样进行,反而年纪轻轻便入伍为将,甚至娶了美娇娘,直到两人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天庭这才发现大事不妙!
神仙与凡人能生出孩子么?此事亘古未有!更离奇的是这孩子竟然继承了伯尧的仙根仙骨,活脱脱是一仙人!
此时的天庭已是阵脚大乱,也顾不得什么“脱胎换骨”了,忙将伯尧和那孩子接回昆仑山。
这事说起来到底是天庭的过错,从此以后天庭对昆仑山也不再多加约束,久而久之干脆放任自流了。
只是多年后,伯尧无缘无故地于天地间失去了踪影,天庭也寻了他许多年,依旧全无消息,昆仑山长久无主也不是办法,折中之后还是选择让伯尧的儿子——陆吾,继承昆仑山神之位。
陆吾继位时两千岁都不到,年纪尚轻,他第一次去往天庭述职全程都胆战心惊,也是那日之后他才明白,同为仙君之子,却有云泥之别。
是的,他在那日遇见了云景,遇见了那个气质非常,傲气逼人的尊贵骄人儿。
父亲是鼎鼎大名的战神云琊,母亲不仅是天神西陵仙的弟子,更是素有女武神之称的摇光,云琊与摇光自成婚以来,便有“双星并共”之美称。
如此强大的光环,天之骄子一词用在云景的身上并不过分,他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万分受宠。
那日陆吾述职完毕便要打道回府,长长的通天梯上,一行武将颇有声势地迎面走来,惹人瞩目,而那领头人正是英姿年少的云景。
在天庭中与云景年纪相仿的人少之又少,陆吾算其中之一,他的事迹偶然也会传到云景耳中。
两人这厢狭路相逢,云景看到他便昂首阔步地走上前去,与他寒暄一番,只是还没有说上几句,几位武将便催促着去面见帝君。
云景这方要走,便拍上了陆吾的肩膀匆匆告别,“听闻你母亲是凡间青楼女子,有时间我们可以去那儿小聚,说不定还能碰见她。”
云景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后小跑着跟上了队伍,此时的陆吾却立在原地无法动弹,整个人仿佛都凝结了。
昆仑山神的母亲竟是青楼女子……
周围人的低声议论,以及对他投来的同情目光,几乎要将他杀死。
来天庭时有位和善的仙娥指引他,而那位仙娥现已不见人影,陆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昆仑山,只是回来以后他在昆仑山纷飞的大雪中伫立了很久,孤影伶仃。
那时候的傲因已经加入九黎,而桑淮也留在苍茫山不再回来,偌大的昆仑山,他满肚子凄苦无人可诉。
往年的昆仑山在入秋后便会开始飘雪,只是今年不知为何迟迟没有降雪,等陈越在天池里泡到第三天时,初雪才终于降临。
硕大的雪花落在陡峭的山壁上,落在宫殿的黑瓦上,落到平静如镜的天池里却没有泛起一丝涟漪。
然而天池的最深处,却不似表面那样平静,尖垂巨石布满了整座池底,星罗密布的绿藻攀附在巨石上,形态各异的鱼儿穿梭其中,然而一处阻碍却挡住了它们游行的道路。
傲因在那里设下了结界,只有水流穿过其中,温暖的点点光芒在四周流出又流进,如此循环往复,流光四溢,形成了一道美妙的绚烂风景。
陈越睡足了三天,此时终于睁开了眼,眼前的情景教他有几分恍惚,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他以前从不做梦,拿回心脏后却陷入了长久的梦境,在偶尔片刻清醒时总能听到吵吵嚷嚷的人声,像是大夫的嘱咐关照,像是桑淮与青阳的纠结担忧,像是傲因与陆吾的商讨妥协……
他就是担心陆吾会趁人之危,所以才拼尽全力赶去她身边,结果什么也没能改变。
傲因此时正抵着陈越的额头与他十指紧扣,全心全意地施展法力,为他续气护持,陈越不由得握紧了手,这一轻微举动立刻教傲因敛了心神,她缓缓睁开了双眸。
陈越从看见傲因第一眼便觉得她是美的,或许是现在的自己意志薄弱,此时流光围绕着的她看起来竟是如此摄人心魄。
他们靠得那么近,她的气息密集地包裹着他,他能听到彼此胸膛处传来如鼓般的震动,而且她居然在这时候对他露出动人的微笑,这足以令他的防线全面溃败。
深埋于心的最原始的冲动,此时已骤然苏醒。
就算她与别人有承诺又如何?他大可以把她抢过来不是么……
他想得到这个女人。
柔软的红唇近在眼前,突起的喉结不禁滚动了下,想要吻她的欲望无法自抑,而他也确实付诸了行动。
不同于苍茫山上那轻印似的试探,这个吻直接强悍,不容拒绝。他放开了与她紧握的双手,一边紧揽住她的细腰,一边紧按住她的后脑,舔吮,探入,纠缠,一路攻城掠地,毫不留情,直到对方连连失守,娇喘吟吟,她的双臂终于投降一般地环上了他的脖颈,与他更加贴近直到密不可分。
那天,陈越向太上老君撒了一个谎,他说他想做回金阙,那并不是全部理由。他的心,还不太想离开她,短暂而又热烈的相遇意犹未尽,怎教人轻易放手?可这个秘密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一向笑意盈盈的青阳不知为了什么一直在与夫君桑淮争执,脸上满是不悦,他们怕吵到陈越尽量压低了声,可惜并没有什么效果,寝殿与外殿仅一墙之隔,外面人嘀嘀咕咕的嘈杂声已将陈越吵醒。
“要说你去说,我可做不来。”青阳噘着嘴,手指不住地沿着杯口摩擦。
桑淮此时亦是焦躁不已,“好!好!我来说!不过你一定要在这里陪我。”
陈越在天池里泡足了三天三夜,此时已精神抖擞,他和衣起身,推门而出,听到的便是这副对话。
“你们是有话同我说么?”
陈越看着两人支支吾吾十分为难的样子,笑着为他们斟了茶,道:“二位算起来也是我的救命恩人,陈越以茶代酒敬二位一杯。”
夫妻二人见他一饮而尽,忙也端起茶盏喝了两口,他们脸上虽笑着却比哭还难看,若是陈越一会儿听到他们要说什么,或许也不必感激了。
桑淮扯着嘴角心虚道:“举手之劳越公子不要放在心上。”
“哦,对了越公子,一直来不及介绍,这是我妻青阳。”桑淮拉过青阳的手,有她在自己还能有些底气,谁知青阳连看也不敢看陈越一眼,忙道:“我、我厨房里煮着汤……我得去瞧瞧!”
青阳溜之大吉,更教桑淮抓耳挠腮,如坐针毡。
“是不是陆吾让你们送我离开?”
陈越开门见山,桑淮先是一愣,然后像是如获大赦似的长长舒了口气。
“什么嘛!越公子你都知道了,害得我几天睡不着觉!”
桑淮从没有做过逐客之事,陆吾交给他这副“重任”,简直教他寝食难安。
陈越见他的样子无奈轻笑,“就算他不说我也会走,我总不能一直待在昆仑山罢。”
桑淮豪放地拍上了陈越的肩,心中甚是感激,“越公子如此通情达理,实在难能可贵!倘若我是个女子,我一定嫁给你!”
任陈越是个见过世面的人,此话也教他惊得险些将口中的茶水喷了出来。
桑淮敬佩之情溢于言表,他忍不住向陈越敬茶,接着又自顾自道:“不过这种事也要分先来后到嘛!阿因和陆吾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们从小就很亲近,现在他们要成亲了也算了了我一桩心愿。”
桑淮说着不经意地瞥了陈越一眼,看他脸色不佳忙转了话头,“哦……我是说,阿因性子风风火火的,脾气又大,如果配越公子这样的人才实在是可惜!”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哎呀!”
陈越脸色没有缓和,桑淮笃定自己又说错了话,想掐死自己的心都有了,不过他转念又想,反正也说错了,干脆就破罐子破摔一路错到底罢!
桑淮狠了狠心,便从怀里掏出了一小包沉甸甸的东西交到陈越手中。
“这是陆吾让我交给你的,说是感谢你这段时间对阿因的照顾。”
一袋子真金白银,足够他后半生衣食无忧,若是放在以前,他一定拿上钱财马不停蹄地离开,而现在……
“傲因在哪?我想见她一面。”
一夜大雪覆盖了整座昆仑山,只无尤殿院内的雪已被扫净,明明平日里冷冷清清的,今天却充满了欢闹的声音。
一群人都聚集在院内围观,激烈的“蹴鞠战”引得他们欢呼连连,陌生的红衣女子是位猛将,她在众人合围之中惊险冲出,成功将蹴鞠踢进了大水缸。
傲因在场上勇猛穿梭,挥汗如雨,因腿伤她已经许久没有这样恣意奔跑,来之不易的轻松自在怎教她不兴奋?
精明小妖们有默契地使了个眼色,那蹴鞠不停地传来传去,传至最后一人时他使出了大力,竟将蹴鞠踢出丈高,傲因为了接蹴鞠频频后退,没有注意此时身后已经来了人,她就这样生生撞进了别人怀里,那蹴鞠也顺利落进身后的水缸里。
院内再次响起兴奋的欢呼。
剧烈的喘息,绯红的脸颊,还有额头滑下的汗珠统统落入那双清明的眼,不知怎的,天池里那惊心动魄的吻蓦地钻入了傲因的脑海,她的脸变得更红了,忙从那人怀里退开,以掩住自己的羞赧。
空落落的怀抱,陈越悻悻然放下了手,看她如此迫不及待地远离自己,的确是生出了一份“身为人妇”的觉悟。
胸口泛滥的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堵在那里不上不下令他很讨厌,眉头也不禁皱了几分。
桑淮将哄闹的人群赶走,只留下两人做最后的告别。
“桑淮告诉我,你有话跟我说?”傲因一边问一边往屋里走,一颗心噗通噗通地跳个不停,她甚至都没有勇气与陈越对视,平时还总说自己是堂堂九黎十一君,这会儿可真是丢脸呐!
陈越跟在她身后,看到她健步如飞的双腿,想必是陆吾的功劳。他从来知道傲因对自己的伤腿有一份执念,现在他不得不怀疑,傲因愿意嫁给陆吾,究竟为了自己?还是为了那条腿?
令人厌恶的莫名的感觉逐渐占据了上风,长长的过道像是走了一万年那么久,他甚至等不及走到屋内,他的身体便已控制了主动权,他将傲因按在槅门上用力地吻住了她。
他的动作几乎是粗暴的,他无视她的嘤咛,扣住她的手腕,对她的唇又是舔吮又是轻咬,迫使她打开牙关,勾缠上她的软舌后便开始了无情肆虐。
只是这样还不够,不够浇灭他心中的火,他的手拨开了她的袖子,沿着腕部一路下滑,细细地抚摸她的每一寸肌肤。
察觉她不再抗拒,他才终于放开她的手,却也在她身上尽情索取。他的大手不停地游离于她的曲线,他吻上了她的嘴角,吻上了她的耳廓,吻上了她的长颈。
傲因沉溺在他的亲吻中,脑袋已变得一片空白,只是突然涌上心头的羞窘,使自己脱离了他的节奏。
“别这样……我身上都是汗……”
一句低吟令两人微微回了神,陈越停下动作,额头依旧抵着她,喘息不止。看着那双与自己同样布满欲望的双眼,一直缠绕在心头的酸涩骤然烟消云散了。
“跟我走。”像是命令,像是恳求。
沉默良久,急切的呼吸也渐渐平缓,理智已经回归,傲因垂眸藏住所有情感,像是下了万般艰难的决心,才将那句拒绝说出口。
“不……我不能……”
陈越捧住她的脸,强迫她对上自己的眼,“如果是为了救我才答应他,我要你立刻跟我走,一切后果我来承担。”
天知道她多么想答应他,多么想跟他远走高飞,只是可怜的离朱还在“回魂阵”中等她,伯尧的殷切期盼依稀还在耳边回响,霍炎的憎恨、陆吾的野心,未来的一切都是未知,行差踏错就是万丈深渊,她赌不起。
傲因微微转头,她的唇贴近了他的手,是留恋亦是告别。
她喉头发酸,不舍却也坚毅,“我还有更重要的事必须完成。”
傲因的话说得很明白,陈越也听懂了,原是他对她而言并不那么重要……
他放了手,身体也与她拉开距离,妥协似的倚靠在背后的石柱上,只是目光落在她身上久久没有移开。
既是如此,也无需再纠缠不清。
陈越走时将那袋财宝原封不动地塞回了傲因手里,然后留下一句“好好照顾自己”,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傲因背过了身,她仰起头深深地吸气,不愿意自己的眼泪掉下来,她唱起了苍茫山的山歌,歌曲断断续续,调不成调,唱着唱着终于还是泣不成声。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