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三姑堂找麻烦的风水师行至半路, 愣是被一群造化者套麻袋群殴到骨折,差点当场嗝屁。要不是有个心善的女人一直提醒“还剩二十天, 别闹出人命,会被官方找上”,兴许这会儿他们已经被栓着石头沉江喂鱼了。
这下可好,当晚去的多明,当晚就被扔出多明。
而那批不知名的打手委实下作,不仅把他们扒得就剩条底裤,还戴个黑色头套、拿麻绳捆出花样丢在大街上。吓得路人报警, 他们被一波带走做笔录,头套一摘当真是颜面尽失。
好歹是九蛟有头有脸的风水师, 上过电视登过报,如今却被套麻袋暴打, 个中曲折着实耐人寻味。
是算命不准被打, 还是算得太准被揍?是内行人的算计, 还是外行人的寻仇?以及,这批风水师到底有没有算出今晚命里有此一劫啊?
警员憋着笑:“你们一个接一个说, 慢慢说, 我们警方一定会把闹事者绳之以法。”
一名鼻青脸肿的风水师扯着嘴角:“小年轻,劳烦你打电话去长生别墅区, 让曹家派车来接我们,这笔录就算了。”
警员收了笑:“姓名、性别、年龄、职业。”
风水师威胁道:“你的八字迟早会落到我手上。”
警员沉了脸:“你被打的照片已经在我手上了。”
“……”
笔录照常进行,并对过程中不大配合的两名风水师做了拘留。
事毕,警方表示会揪出参与群殴的“流氓地痞”, 几名风水师也总算能借用手机, 给曹家去个信。
结果, 电话不通不知道, 一通吓一跳。素有“好山好水好养人,多财多禄多子孙”之称的风水宝地——长生别墅区,居然闹鬼了!
风水师:“什么闹鬼?闹什么鬼?你说清楚!”
管家在另一头哆嗦:“有、有好几家的人都看见了!看见了邹家以前死掉的媳妇,穿着嫁衣在、在卧室里梳妆……”他咽着唾沫,越说越惶恐,“就在刚刚,邹家的老太爷被吓得心脏病发,死了。”
“老爷子到处找你们,找不见人,已经发了大火。你们快些回来吧,我现在一直在幻听,不久前还听到客厅里有沙沙沙的声音,像什么东西在游,可出去查看又没发现什么。”
“嚇!”管家惊呼道,“那声音又来了……你、你听见了?”
风水师自然没听见什么沙沙声,他有且仅能听见一个诡异的女音正用梨园戏腔唱着小曲。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仿佛就在他的耳畔。
他倏然回首,正对上一张新嫁娘的桃花面。对方正笑盈盈地看着他,再伸出手往他胸膛一推:“冤有头债有主,找到你们了,嘻嘻!”
“但你们好像变弱了……”新娘裂开嘴,露出两颗长长的毒牙。
风水师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蓦地飞出数米,直接栽倒在路中央,之后便被一辆呼啸而过的油罐车碾成碎末。
惊觉妖邪作祟,风云已然生变,剩余的风水师赶紧掐诀念咒,却不想那股邪气飘飘荡荡,犹如丝带般绕着他们转了几圈,就此消失了。
有人掐指一算:“糟糕,风水局破了个缺口,笼屋的气泄了。”
“气泄了会怎样?祖宗有说过这事吗?”
“这还需要特地说明吗?你见过哪个遭反噬的过得好了?百年成形大局,一朝气泄,绝非破几个财就能完事,可能让布局者断子绝孙都是轻的。”
“那曹家……”
“快回去看看吧!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我们也讨不到好。”
没人管死去的同伴,仿佛人命在他们眼里就是这般轻贱的东西。他们行色匆匆地消失在夜色中,而留在原地处理车祸现场的警员见状,不禁破口大骂。
“他们就这样走了?连给死者家属打个电话都做不到吗?啊!这还是人吗?狗看见同伴被撞死还要拖到马路边上呢,他们就这?”
“人心不古,迟早遭报应。”有一位老警员摇头道,“总感觉要变天了。”
九蛟一手遮天的九家一起出事,可不就是要变天么?
只是外头变天与否是外头的事,一切变故仿佛与厉蕴丹没有关系,她依旧走着她的阳关道,哪管别人怎么过独木桥。
楼道仍在抢修,她就坐电梯;电梯也要修,就让造化者来送饭。
往后数日,多架无人机飞上高楼给困居的笼屋人送饭的场面成了一道别致的风景,引得小报社的记者纷纷前来拍照,还单出了块板面宣扬人性的美好。
许是人性高光真的压过了邪异,这些天住在笼屋的人过得十分太平。
据说年久失修的水龙头不再冒深红色的铁锈水了,枯萎数年的盆栽奇迹般地复活,衰运几十年的流浪汉突然中了张彩票,就连怎么也擦不干净的公厕都变得锃亮起来……天是蓝的水是绿的,谁也想不到灰不溜秋的笼屋也能有别的色彩。
与之相反的是,以邹家老太爷的死为开端,长生别墅区的怪事就没停过。
人人都说见到了邹家死去的第一个儿媳妇,她的死或许是有什么冤屈,竟然拖到现在还不肯转世投胎,硬是缠着邹家人不放。
短短一周的时间,邹家上下已是因各种原因死了14人,甚至其中两个是下一代继承者人选,有一个年仅十八岁。
白幡挂起,纸钱撒落。
邹家老太抱着仅剩的孙女恸哭,大抵是受的刺激太大脑子糊了,说出的话让人细思极恐:“笼屋的风水局又不是我们邹家一家做的,凭什么我家的人都死了,另外八个没出事?啊!凭什么!”
“你这个杀千刀的属蛇媳妇,要死就死个干净!能进我们邹家的门是你的福气,你的父母兄弟我们哪个没照顾着,你替我们去死去填局有什么不好!居然回来报复,你这个没良心的畜生!”
大概是怕她说出更出格的话,有人捂住了她的嘴,有人打碎了记者的相机。他们只想把邹老太带离现场,可不知为何,邹老太像是鬼上身似的走向停棺处,双膝跪下,抱着一口棺材狠狠磕起了脑袋。
一记、两记、三记……血肉模糊。
她的表情十分扭曲,又定格在万分惊恐,最终涕泗横流:“我不敢了,放过我!放过我!不是我的主意,我只是见钱眼开,我只是……都是曹家的错!是曹家,曹家你害死我们了!”
随着“咚”一声巨响,她的头在棺木上磕炸了。小孙女尖叫起来,很快被吓得不省人事。
再然后,出事的是曹家、孙家和魏家……
灵异事件、股市动荡、流言无数,只是“上流人士”的生活距离老百姓太远,纵使他们同住九蛟复仁,但一方的事只能成为另一方茶余饭后的谈资。
以前的“上流人士”是怎么谈及老百姓死活的,到了这会儿,老百姓也是怎么谈论他们死活的。就像风水轮流转,今年转到这家,明年就转到那家。
而造化者更不同,在多方事端中他们习惯了多方吃瓜。又在吃瓜时偶然得知曹家曾动用三亿请厉蕴丹出手却被拒绝一事,顿时,手里的瓜更香了。
“不愧是正统道门出身的,面对三亿都能不心动啊!现在想想,她帮我们除灵只收六千块真是行善积德。”
“三亿能值几个奖励点啊,换我我也不要。”
“嘁,没进主神空间前你要说这话我就信你是个君子,进了主神空间说嫌弃钱,你就是个小人。人家那三亿是真三亿,就等于你面对三万奖励点好不?要是有人出三万奖励点请你出手,我看你马上跪舔。”
“臭小子你特么想打架啊!”
“打就打怕你啊!”
距离七月半是愈发近了,厉蕴丹没理会活得挺精神的造化者,只是翻开了祝姑给的《撼龙经》、《青囊》、《连山》、《归藏》……没日没夜地研读核对,寻找支线任务剩余的答案。
不得不说,茅山涵盖的东西太广太杂,饶是厉蕴丹身为古人、少时对奇门遁甲等概念有所涉猎,也不太能看懂个别内容。直到她研读得心烦意乱,钻进无尽仙藏练了数十遍刀法后,才恍然明悟。
彼时,她正站在悬崖峭壁之上,远眺广袤之海,忽觉它的波澜壮阔与高天类同。乾天坤地,巽风兑泽,仅是这一角的风景便囊括了四个卦象。
与日月星辰相接,与自然万物相生,与春夏秋冬相合,不就是“道”么?
她何必非要弄懂“蛇佬招财局”是什么,该怎么破,有时候很多答案都藏在自然之中,往往只要站在开阔处看一眼,所有的迷雾皆会散开。
开阔处,散开……
厉蕴丹站在修好的电梯门口,摁下了18层的按钮。
看门的小吏告诉她,电梯无法直达禁区18层,可事实证明他错了,18层不仅能直达还没被封,有且仅有的“锁”只是一扇不怎么结实的电子门。
她用横刀劈开了它,轻松进入其中。
结果却发现,十八层不是给活人住的,而是给死人住的。它分设了九个房间,每个房间中放着一口开了棺的棺材,里头盛满五色土。
这五色土中埋着大大小小的蛇骨无数,还安置着一张张女人的照片。根据年代的远近,最初的一口棺木中搁着一张美人画像,之后是两三张黑白照片,再接着就成了彩色照片。
只是随着时光流逝,照片上的人影也已模糊,只能从她们的轮廓与眉眼分辨,但见每一个都是明艳大方的美人。
然而,她们如今却被收敛在这里——上不能接天,寻求往生极乐;下不能接地,好去转世投胎,更无法脱离、无法出逃亦无法报复的18层。甚至成为风水局的一员,“饲养”着贪心不足蛇吞象的大家族。
多么可惜……
厉蕴丹垂眸致哀,随即步出新娘埋骨处,来到了视野最开阔的天台。
远眺,是湿地公园的镇邪塔;回首,是人员往来的大学城。笼屋夹在这二者之间,同它们处于一条直线的地理位置上。
粗看倒不觉有异,细看才发现笼屋地如盆盂,四周高中间低,是个极为巧妙的聚宝盆形。而镇邪塔、笼屋和大学城的构架相组合,恰好成了墓碑铭牌的形状,再在中间增设大阵、献祭生人,确实能做成“墓里生财”的大势。
得利者为谁,一见18层安置的棺木便可知。
蛇佬招财局属阳,招正财;墓里生财法数阴,招偏财。便宜全让“上流人”占了,恶果倒是让底层人承担,想来笼屋年年死人的原因就在于此,或许不止笼屋,连整个大学城都是祭品。
遗憾的是,世间没有万全法。
百年的时代变迁,地上地下的建设搞得风风火火,哪有不破局的道理。天怒人怨,灾难在即,即使没有她的插手,此风水局的塌方也是迟早。
七月半、七月半,不知大厦倾塌之后出来的又是何物?
是九名怨气难平的新娘,还是被镇压百年的柳仙?亦或是死在这笼屋、大学城之中的千千万万的恶鬼?
看来,这是一场由人性之恶招致的灾难。
忽而,一阵阴风从身后刮来。厉蕴丹回过头,便看到第一次入住笼屋时,在电梯中与她相遇的红裙小女孩站在她的身后,手中抱着个棉花絮都爆出来的破娃娃。
她仰头看着她,露出甜笑:“姐姐,你为什么要来18楼呢?以前这里有好多好多人跳下去,老人们说天台上住满了怨鬼。”
厉蕴丹:“你不是住在13层吗,怎么也上来了?”
小女孩歪头:“姐姐,我想找你玩。”
厉蕴丹不语,只是走到这女孩身边,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入手的温度十分冰冷,冻得她掌心发麻。但她没有用炽阳道对付她,又领着她穿过18楼的长廊进入电梯,摁下13层的按钮。
“叮咚”一声门开,外面是漫无边际的黑暗。
她低头看向小女孩:“既然18楼很危险,那你别再去了。”她轻推了她一把,平静道,“只要你不起害人的心思,我不会为难你。”
小女孩缓步走向黑暗,低声道:“姐姐,楼会塌吗?”
“会。”厉蕴丹道,“被困在这里的人都会得到解脱。”
“好期待呀……”红裙女孩远去了。
13层的黑暗浓稠处,隐约有庞然大物在游动。厉蕴丹没有细看,只是摁下直达1楼的电梯,任电梯门缓缓合上。
她去了三姑堂,告知祝姑有关笼屋18层的异常。
书上说成形的大阵不能随便破,若是破阵者道行不够,反而会伤及自身的根本。故而,她既不准备以身犯险,也不打算告知“衙门”,否则弄巧成拙,后果或许比不破阵更难看。
祝姑闻言,只是叹息:“如果你能早来一年跟我师兄合作,或许笼屋的困局早就解了。”可惜世界上没有“如果”。
“你按兵不动是对的,那方风水阵格局已成,正在反噬其主。你要在这时候破阵,必被一同反噬。”
厉蕴丹:“所以,就没有提前破局的法子吗?”
祝姑摇头:“有因有果,是业是孽。有些已成的大局,并非一人之力所能撼动,我们只能静待,等一个最后的结果。”
简言之,是只能等到49天到顶的七月半了。
这让厉蕴丹不由地想到了新手试炼场“阿卡克托”,说是四个时辰,那就是四个时辰,半分不多、半分不少。现在也是如此,49天势必要撑足,不会给他们留一线余地。
“我明白了。”厉蕴丹颔首。
在祝姑背过身去时,厉蕴丹又道:“你的师兄……也就是我的师伯,害死他的人是曹家的风水师吗?”
祝姑没出声,只是手中的香火颤抖了片刻。良久,她方才出声:“云丹,答应祝姑一件事。”
“你说。”
“学了道门之术,不可用来害人。一旦用来害人,你就想想笼屋。”祝姑叹息,“大劫在即,百姓何辜。”
【若孤幸得陨铁,愿为苍生横刀。】
厉蕴丹:“师父教诲,弟子谨记在心。”
这是帝王的承诺。
【叮!隐藏支线已解锁90,死亡率提升已达100,祝您破而后立。】
日历翻过每一面,渐渐走向最后几页。厉蕴丹不曾打破“李小神仙”救苦救难的日常,像是不曾探知到真相一般“安分”地生活着。不过,她的符箓却是越积越多,连无尽仙藏里也放了十七八箱。
最后七日,九蛟复仁的股市发生“大地震”,曹家的衰败已成定局。
当此时,厉蕴丹却接连接到了一众造化者的电话。他们每一个都哭天抢地,好似要去执行什么必死的任务。
“云丹救命啊!我们吃瓜吃着吃着开启了支线任务,这玩意儿要命的!”崔沐心嚎啕大哭,“支线它呜呜呜……”被人捂嘴拖走。
手机换成周映炀接:“别误会,她最近打游戏打疯了,说什么都会带个‘支线任务’。今天电话打给你没别的意思,就是——我们触碰到了一个禁忌,死亡率会提升,可能会招来不少鬼的攻击。接下来几天要麻烦你了,我们会经常求助的!”
要是早知道吃瓜会开主线任务,他们说什么都不开了!
厉蕴丹:“好。”假装不知道支线任务,“我听说九蛟要变天了,你那里有什么消息吗?”
“有!”周映炀倒豆子似的全说了出来,“我给你讲,在九蛟出了名的九家富豪相继破产,据说是厉鬼索命,家里死得近乎断子绝孙。有几个想跑出国的,全在出国前惨死了。更绝的是曹家,真是邪门——”
“据说百年前曹家娶了个柳仙,后来新妇死了,家里运道转好一路势如破竹。但这家的男人通常短命,一般活不过四十岁,所以娶妻成婚很早,在外情妇也多。可就这么几天,凡是跟‘曹’字沾边的都死光了,只有直系的下任继承人好好的。”
“结果你猜怎么着,这继承人跟曹家人不是一个dna啊!祖坟冒绿光,绝了!”
“但这还不算最绝的,曹家有个老爷子活出了奇迹,目前62岁。结果一个记者趁夜去查闹鬼的事,偷偷溜到了豪宅里,才发现这老头一直靠吸骨灰香续命。曹家的地下室放的全是年轻死者的骨灰,都是死在多明区的人……”
该报道一出引起了九蛟复仁市的动荡,帖子一经上传就引来内陆风水师的分析。他们直呼造孽,断言一切都是报应。
周映炀:“吸骨灰香续命据说是道术‘七星续命灯’的变体,用蛇蜕卷着骨灰吸食,可以延长寿命,像蛇一样慢慢长大。”
蛇在文化中一直是财富、寿命、繁殖力强的象征,以它做风水局,常人便能得到蛇所象征的事物。
只是曹家的风水局有些缺漏,少了“寿命”这环……
寿命?
通话结束后,厉蕴丹问道:“祝姑,你可知道百年前帮曹家做下风水局的风水师是谁?”
祝姑摇头:“不知道,太久远了……”
线索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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