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衣倚在龙惊寒胸前,闻着他身上浓烈的男子气息,心神俱醉,恍在梦中。
啊,这个男人,终于像梦中一样紧靠在自己身畔,守护着自己, 不再离开。
一路上霜衣喜心欢腾,身体发软。
不多时,青骢马跑到洛水边上。龙惊寒勒住马,缓缓沿着岸边前行。
秋日的晨曦映照在水面,水天一色,波光荡漾, 熠熠生辉,仿佛有无数的金子在水面上跳动。
龙惊寒朗声吟道:“愿诚素之先达兮,解玉佩以要之。嗟佳人之信修, 羌习礼而明诗。抗琼珶以和予兮,指潜渊而为期。执眷眷之款实兮,惧斯灵之我欺。感交甫之弃言兮,怅犹豫而狐疑。收和颜而静志兮,申礼防以自持。”
霜衣熟读诗书,知道他所吟诵的那几句,出自数百年前一篇绮丽悱恻的辞赋。
诗人在洛水邂逅女神,相逢恨晚,感慨万千。辞赋中既有对洛神美丽容貌的赞美,也有彼此思慕爱恋之情,更有人神道殊不能结合的感慨。
她心想:难道他在委婉地表达对自己的爱慕之意?转念又想:不,不,以他一贯的冷静,不可能这么直接,他刚刚不是吟诵说:怅犹豫而狐疑,申礼防以自持吗?
一时间心乱如麻,身子微微颤抖。
龙惊寒眼望洛水,自语自语说道:“逝者如斯夫, 不舍昼夜,流水不断,你这一刻看到的洛水,早就不是你所看到的洛水了,没有一成不变的事物,过去了的也不可挽留。”
霜衣睁大一双妙目,茫然不解。
忽听龙惊寒问道:“你喜欢我?”
霜衣一惊,但仍然勇敢地抬起头,直视龙惊寒,说道:“是!”
龙惊寒淡淡道:“我马上面临一件性命交关的大事,或者不能幸免,你不怕耽误你的终身?”
霜衣脸色变得苍白,可是眼神坚定,说道:“不论是生是死,霜衣愿意陪伴公子,此志不渝。”
龙惊寒指着洛水,说道:“好, 你跳下去罢!”
霜衣毫不犹疑,跳下马, 慢慢走进冰冷的洛水中。
龙惊寒下马, 脸上如同雕刻,毫无表情。身躯如同岩石,岿然不动。
她直直前行,河水缓缓漫过双脚、双膝、直至腰间,秋寒衫薄,河水刺骨,她浑身颤抖着,然而没有回头,笔直地朝河水深处走去。
霜衣闭上双眼,河水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她感觉自己已经站立不稳,要被吞没。
心爱的人让她死,她毫不犹豫。如果一死能唤醒他心中的一丝柔情,她心甘情愿。
呼的一声,一条黑色的马鞭飞来,卷住她的纤腰,她不由自主地向后飞起,落入龙惊寒坚实的怀抱中。
龙惊寒跟着纵身跃起,两人一齐回到马背之上。
霜衣紧紧抱住他,泪水忍不住滚落下来。
龙惊寒温柔的声音响在她耳边:“既然你愿意为我而死,好吧,我也不会辜负你。你先回城里,我安排了一个住处,你在那里等我的消息。”
霜衣柔顺地点点头。
龙惊寒脱下外袍,披在霜衣身上,跳下马,挥手让阿常走近,说道:“你用我的马,把霜衣姑娘送回城里,寿宴那天早上,你再去城里把她接来山庄见我。”
阿常笑道:“遵命,七少爷。”
龙惊寒心想:难道此人只会这样一个表情吗?他从怀中取出一块小布条,递给阿常,说道:“地址在这里,去罢!”
阿常牵着青骢马,慢慢往洛阳城方面而去,霜衣骑在马上,不住地回头,只见龙惊寒站在白马傍边,一动不动,仿似一尊石像。渐行渐远,他的身影,变成了洛水边的一个小小的黑点。
阿常走着走着,突然没头没脑冒出一句:“我们少爷是个好人。”
霜衣微笑:“我知道。”
阿常道:“霜衣姑娘,你也是个好人。”
霜衣道:“你叫阿常?在山庄里作什么?”
阿常道:“我只是马厩里干活的一个下人。”
霜衣微觉奇怪,龙惊寒多的是能干的手下,缘何会吩咐这样一个小人物接送自己。当然她并非嫌弃阿常身份低微。
阿常道:“没有少爷好心收留,我早就饿死啦。所以不管少爷吩咐做什么事,阿常都心甘情愿。”
他吹了个口哨,笑嘻嘻道:“霜衣姑娘,你相信好人有好报吗?”
霜衣历经欢场,看惯炎凉,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
阿常笑道:“好人未必有好报,恶人一定会有恶报。”
他笑得十分古怪,但霜衣看不见他脸上的神情,如果她能听到他内心惊雷般的怒吼,必定会吓得从马背上跌落下来。
与此同时,龙辟火、龙潜渊带领龙门的数十名高手,正在返回洛阳的路上。
离老爷子七十大寿寿宴,已经没有几天了。那是龙门一等一的大事,断然耽误不得。
本次设伏与魔教周旋,大获全胜,杀伤数十名魔教高手,大出了一口恶气,算是替老四讨回些许公道。可惜时间紧迫,无法扩大成果。
龙辟火带领十几名好手在前方开路,龙潜渊与大队人马押后。
大道开阔,两边是连绵的山丘密林,众人走了一阵,一骑斥候远远地驰来,喊道:“且住!前面发现一小股魔教的人马,六少爷命大家暂时歇息,以免魔教另有埋伏。”
龙潜渊问道:“六少爷呢?”
那斥候在马上行礼,说道:“六少爷命人前去追击,那帮人高手不多,个个身穿红衣黑带,看装束应该是西天魔教的妖人。”
红衣黑带是西天魔教的惯常装束,而东天魔教则是白衣金带,南天魔教是黄衣红带。
龙潜渊挥手道:“咱们就地歇息,等候老六的佳音。”众人齐声应了,纷纷跳下马散开戒备。
龙潜渊忽然心生警兆,一声断喝,龙爪手挥出,一记强横的气劲带着隐隐的龙吟射向路旁的一株大树。
树叶丛中有人一声长笑,一名白衣金带的汉子冲天而起,身体奇异地一扭,避开龙爪手的攻击,跟着如苍鹰一般向下猛扑。
那人快得不可思议,瞬间拳头已经递到,拳风好似利刃宝剑,拳未至,气先至,嗤嗤嗤数道气劲,在旁边几名龙门好手的身上、马匹的身上划出数道血痕。
龙潜渊真气流转,护住全身,当然没有受伤,喝道:“好个破体乾坤真气,阁下何人?”
除了铁无常的百川归海、万气归宗,可以肆意吸收别人的内力,或者将自身的内力化为有形之物。世间还有两种神妙的无形真气,一种是破体无形真气,真气如甲胄一样护住全身,重在防御。一种是破体乾坤真气,真气可化整为零,远近施放,重在攻击。
身负此等功法者,一定是高手中的绝世高手。
那人也不搭话,拳如怒涛,全然压制住龙潜渊。
龙潜渊虽然处于下风,但龙爪手丝毫不乱,出招沉稳朴实,步步为营,对方一时半刻无法攻破他的防御。
而他偶尔反击一招,惊若神龙乍现,对方也不得不退开闪避。
此时密林里冲出数十名白衣人,与龙门的人马杀作一团。
白衣金带,那是东天魔教的一贯装束。龙门用假铁无常为饵,设下迷局,数次伏击魔教的人马,令魔教损兵折将,终于激怒了魔教,在龙门众人返回洛阳的途中,依样葫芦也来了一次伏击。
先由西天魔教的高手引开龙辟火,再由东天魔教的高手实施袭击。
酣战半晌,双方各有死伤。但无人退缩,个个奋勇拼杀。
那白衣人武功比龙潜渊略胜一筹,见短期内无法击倒对手,突然向后急退,指东打西,左一拳,右一脚,每出一招,必有一人倒地。
那人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能发出无形真气,凌厉无比,令人防不胜防。
龙潜渊龙爪手如影随形,紧追不舍,但始终差了一步。
情势渐渐逆转,局面对龙门不利,龙潜渊心中大急。
危急关头,远近前后传来数声叫喊:“魔教的贼子休得猖狂!”
“昆仑派在此!”“雪山派在此!”
“大家各自把守方向,莫教这些邪魔外道逃走了!”
援兵赶至,龙潜渊精神大振,不再留手,龙爪手全力施展,内力运至巅峰,真气激荡笼罩丈余范围,那白衣人不再飘忽趋退,哈哈一笑,猛地双足连踢,构成北斗七星之形,他足踢之势妙至毫巅,正好封住龙爪手的所有来路,龙潜渊不得已连退几步,化解对方的连环七脚。
那白衣人见好就收,叫道:“龙爪手果然了不起啊!”嗖的一声隐入林中,失去踪影。
其余东天魔教的白衣人不再纠缠,纷纷后退,避入密林。
龙门的人马且战且追,又听得啪啪几声闷响,数团白雾在树林中炸开。龙潜渊见机极快,喝道:“雾气有毒,大家小心!”
龙门众人连忙屏住呼吸,退出树林。
借着毒雾的掩护,魔教中人迅速逃遁,消失在群山密林之中。
不一会,昆仑派、雪山派、天山马帮等百余人赶到,与龙门人马汇合。而龙辟火等人也击退西天魔教,赶来相会。
群雄汇聚,尽皆大喜。
众人叙了礼,彼此着实结纳。
昆仑派来的是昆仑三剑天剑、云剑、雷剑,乃西北武林顶尖的人物。昆仑三剑剑术超群,率领西北群豪,一向不服从魔教的管制。
昆仑派的上任掌门人易难渡,死于魔教毒手,因此昆仑一派与魔教不共戴天。
雪山派来的是大长老封玉门,封玉门白眉白须,身材高大,满面红光。他内力高深,一手金戈铁马大无畏手印,名震天下,是正道门派顶尖的人物。
天山马帮来的是副帮主呼韩儿,呼韩儿乃西域人,箭术如神。天山马帮高手虽然不多,但财力雄厚,足迹所致,遍及西域诸国,帮中的能人异士也不在少数。
西北几派早在两三个月前已接到龙门的邀请,因路途遥远,今日方才赶到洛阳附近,正好遇上龙门与魔教的激战。
魔教来去如风,因此损失也不算很大。
龙辟火倒是义愤难平,恨不得再大战一场,多杀几个妖人贼子。
龙潜渊说起那个武功高绝的白衣人,昆仑天剑看了一眼雪山派的大长老,沉吟道:“此人拳脚凌厉,身负破体乾坤真气绝学,应该是东天魔教的百胜神煞石精城。”
魔教三十六煞威震天下,闻者无不色变。
雪山派大长老封玉门点头道:“魔教之所以能横行江湖,三十六煞功不可没,那些三司四大魔王名头虽然响亮,但甚少抛头露面,别说武功如何,相貌如何也没有几个认得。”
天剑道:“三十六煞幸存的不过十余个,据说其中以广目、七绝、烈火、万化千变、天机、老幺几人最为厉害。天机、老幺已经有十余年不曾现身,在不在世那还另说。今日这个百胜神煞,论武功,在三十六煞中属于不太出众的,居然可以跟龙六公子打成平手,从容逸去。魔教的实力当真深不可测。幸亏当年咱们正派的英雄好汉拼死一战,魔教分裂为三部,否则,嘿嘿!”
众人听闻此人的武功,在三十六煞中仅属泛泛,心中暗惊。那么,广目、七绝、天机、老幺等人的修为,岂不是更难以想象?
封玉门道:“我等千万不能掉以轻心,魔教能屹立江湖两百多年不倒,能人高手无数,暗中蛰伏的魔头不知还有多少。”
云剑道:“魔教的妖人在此地现身,咱们应当小心防范。”
呼韩儿笑道:“眼下陆续赶来洛阳的英雄好汉,没有五千,也有三两千,魔教投鼠忌器,哪里赶轻举妄动?”
云剑道:“小心防备,总没有错。咱们不怕和魔教正面为敌,就怕妖人奸人使些卑鄙手段。”
龙辟火道:“龙门之外,我们布置了三道防线,有龙门、少林派、嵩山派的高手层层把守,各位无需担忧。”
龙潜渊奋起雄心,说道:“诸位,咱们应当同心协力,共谋大事,一举击破魔教,还江湖一个太平!”
众人齐声称是。
没多久,众人又汇集了其他赶来的几个帮会,人数已经达到三四百人,浩浩荡荡,人强马壮。
魔教的人好像在空气中消逝,再也没有露面。
群雄抖擞精神,向云旗山庄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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