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回二十日之前。北莽与天朝的大战尚未爆发。

    杭州城外小碧湖,和风习习,竹柳依依,战火未起,江南依然一派旖旎风光。

    高意意近来心情欠佳,一肚子怨气。

    她那几个兄长高独、高绝、高寒、高傲,奉老爹即高家庄庄主的命令,  组织高家子弟、乡民、壮丁几百人,正在日夜操练阵法和枪法。

    据大哥高独从杭州大营曹达将军那里打听到,朝廷与北莽在北面即将有一场大战。高家子弟历来从军者众,听闻战事临近,人人跃跃欲试。

    高独征得庄主同意,打算训练一支高家军,  从军杀敌,为朝廷效力。

    天朝有呼延大将军的呼家军,有河东路杨勇将军的杨家军,高家作为皇上御封的枪王,自然具备组建高家军的实力和基础。

    高意意吵着要将手下的十几个娘子军加入训练,却遭到几个兄长嘲笑。说是娘子军花拳绣腿,不堪一击,恐怕会堕了高家军的威风。

    高意意不服气,说道:“谁说女子不如男?古有木兰代父从军,不一样的建功立业?”

    二哥高绝道:“虚无缥缈的传说你也信?再说军中都是男子,哪里容得下你一个女子胡搅蛮缠。”

    高意意高声道:“什么叫胡搅蛮缠?阿爹的枪法我已经学得七八成,上得阵去,照样可以杀几个北莽贼子。”

    三哥高寒道:“小妹,打仗可不是好玩,流血拼命,尸横遍野,你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做不来的,还是乖乖在家陪着老爹好啦。你的枪法,对付一些流氓地痞还行,面对北莽的精兵强将,  未必管用。”

    四哥高傲阴阳怪气说道:“对啊,  什么时候你能打赢我们几个再说吧。”

    高意意气鼓鼓说道:“哼,四哥瞧不起人是不是?不如现在咱们就较量较量。”

    高傲笑道:“好啊,比就比,先说好了,你输了可别跟爹告状,说四哥欺负你。”

    高意意跳起起来叫道:“谁告状谁是小狗!”

    大哥高独看不过眼,挥手阻止,说道:“老四,你跟着意意一起闹什么?意意,你平时到处惹事,大哥都忍了,不过参军打仗,你就别掺和了。女孩子该做女孩子的事。阿爹说了,过一年,给你寻个婆家,好生过日子,省得天天让我们头痛。”

    高独在家中素有威信,高意意不敢当面辩驳,  撅起嘴,  气呼呼走了。

    高家几兄弟哈哈一笑,继续练兵不提。

    高意意回到住处,越想越气,越想越不对劲。

    自语道:“男人嘛,向来轻视女人,认定女子做不来大事,我偏偏做一件大功劳出来,叫他们闭嘴。难道本朝就不能有一位女将军?”

    她越想越兴奋,恨不得马上飞到沙场,上阵杀敌。

    不过转念一想,如果贸贸然前去,那个军队会接收自己?此路似乎行不通啊。

    哥哥们靠不住,如果那个笑嘻嘻的秦虎在就好了,他神通广大,鬼点子多,多半可以帮自己出谋划策。

    嗯,对了,去京城找秦虎!

    大胆的念头在心中闪过,高意意打定主意,准备偷偷溜走,独自上京。

    京城大,找一个人可不容易。

    高意意想了想,那秦虎自从去了京城以后,曾经托杭州大营的一个兄弟来过高家庄报平安,说是日后有什么要紧事,可以委托那位兄弟帮忙。

    那个人叫什么来着?啊,叫丘十一,名字怪怪的,不过看起来很老实,说话也结结巴巴的很有趣。

    先找丘十一,打听清楚秦虎的行踪。

    趁众人不备,高意意骑了马,偷偷往杭州大营而去。

    到了辕门,高意意下马,让守卫的兵士通报,不一会,丘十一匆匆赶来,施礼道:“大小姐好。”

    高意意劈头一句:“秦虎在哪里?”

    丘十一被她问愣了,张大口一个字也说不出。

    高意意跺脚道:“哎呀,你这人拎不清,我有一件大事想找秦虎商量,他人还在京城吗?在京城哪个地方?在做什么?”

    丘十一这才回过神来,啊了一声,说道:“他,他不在。”

    高意意道:“咦,他跑哪里了?”

    丘十一连说带比划,弄了半天高意意才搞明白:秦虎随着兵部侍郎潘大人,去了北面定州一带巡视。

    定州可不近,高大小姐胆子大,毫不犹豫,说道:“那我去定州找他好啦。”

    丘十一着急,连连摆手:“不行,危险!”

    高意意笑道:“一个大男人,婆婆妈妈不爽快。我有高家枪傍身,不用怕!”

    丘十一拦不住高意意,眼睁睁地看着她打马远去。

    他想起离开京城的时候,秦虎一再嘱咐,要时时照应高大小姐,别让她发生什么意外。

    此时找雷震、老臭虫等人商议已经来不及了。

    他向来思虑简单,直来直去,不善应变,当下快步回营,给曹达将军写了封辞职信,言明家中突遇急事。然后牵了马,往高意意离去的方向追去。

    丘十一只是军中一名小小的笔吏,匆忙之间辞职,倒也无人重视。

    军中同僚也是次日才发觉,禀报到曹达将军那里,曹达微微一笑,挥挥手,示意不必理会。

    那丘十一乃是苏州游骑将军范谦举荐,显然跟范将军非亲即故,数年来兢兢业业,极为得力,也不曾有什么差错。

    既然不辞而别,想来是另有要事。且由他自行去吧。

    丘十一策马扬鞭,不多时已赶上高意意。

    高大小姐带着游山玩水的心态,走得也不快。

    高意意听闻背后蹄声急促,回首一看,笑了:“哎,你跟着本小姐干嘛?”

    丘十一在马上比划了几个手势,说道:“一个人,太危险。”

    高意意道:“我有双枪护身,有什么好怕的?带上你一个书生,还要分心照料,太麻烦啦。你还是回去吧。”

    丘十一只是摇头,死死跟住不放。

    高意意无奈,说道:“好啦,一起走就一起走,真拿你没办法。话说回来,你这人倒挺讲义气,秦虎有你做兄弟还不错。”

    两人一路漫游闲谈,十句话中,往往高意意叽叽喳喳说了八九句,丘十一才回得一句半句。

    高意意觉得,此人虽然少言寡语,沉闷无趣,但有一桩好处就是:善于倾听,绝不厌烦,任凭你东说西说一大堆,琐碎事,烦心事,无聊事,家长里短,他都听得入耳,脸上始终一片谦和,显的特别认真。

    等到打尖住店的时候,更显出丘十一的重要。

    他上下打点料理,应付闲杂人等,很有耐心,饮食喂马确定行程安排得井井有条。

    高意意大户人家出身,习惯了让人伺候,有丘十一跟在身边,事事妥当舒服。忍不住大赞他勤快细心。

    不一日,两人已度过淮水,逐渐接近京东路地界。

    某日,高意意贪看山明水秀,错过了宿头,眼见离下一个市集尚远,天色已经昏沉,四面又无人家。

    正没奈何处,忽见前面林子里有人烟升起,走近时,却是一处偌大的庄子,四周围了一圈土墙,外面种了一两百株柳树。

    庄子旁边有一块打麦场,场边圈养了十几头牛羊,溪水边放养了一群鸡鹅。

    打麦场上,一名少年郎正和一帮庄客手持棍棒较量。

    那人头戴凹面红巾,上穿青色棉袄,腰系皮搭膊,足蹬绣花牛皮靴,白净面皮,精神抖擞,一人面对三四名庄客,手中长棍舞动得泼墨不进。

    那几名庄客不敢近身,只在外围游荡试探。围看的十几人齐声叫好。

    丘十一心想:“此人棍子使得利索,应该经过名师传授。”

    高意意拍马上前,行个礼,唱个喏,说道:“请问小哥,这里是个什么地方?”

    那少年收了棍,见马上少女青春靓丽,光彩夺目,眼睛一亮,笑道:“此地名唤刘家村,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高意意早就编好一番说辞,说道:“我姓高,那位是我兄长,我们二人前往青州探亲,因贪图路上风景,错过宿头,可否叨扰各位,借宿一晚,过后自会有房钱饭钱奉上。”

    那少年道:“谁家顶着房子走路?俺刘家村向来乐善好施,广交朋友,相见便是有缘,两位不妨在庄内歇息一晚,明日再好赶路。”

    高意意大喜,说道:“多谢多谢。”

    那少年是刘家村刘太公的大郎,名唤刘章。刘太公做着乡里的里正,因此庄子里养了百十来个壮健的庄丁,维持附近村落的治安。

    刘章将高意意、丘十一引入庄内,在草堂里坐定,吩咐庄客将二人坐骑牵到后槽好生喂养,又遣人禀告太公。

    太公扶着拐杖出来见客,彼此寒暄几句,叫人放了一张长桌,摆了两盘熟肉,几盘菜蔬、瓜果,几壶黄酒,盛情款待。

    高意意素来不拘束,与那太公、刘章兴高采烈地吃喝谈论。丘十一却沉默寡言,甚少话语。

    他性子木讷,但人并不蠢笨,论江湖经验比高意意可多得多。

    他不动声色,冷眼旁观,见那刘章极力奉承,口中说笑,眼睛却在高意意身上瞟来瞟去。心中不由得起了几分戒备。

    刘章拿话试探他几句,他只是随意嗯嗯几声。

    高意意道:“家兄拙于言辞,几位莫怪。”

    刘章道:“不怪不怪,令兄性格稳健,很有大家风范,不像咱们乡下人粗疏鲁莽。”

    吃饱喝足,太公唤人安排两人宿在后院的客房。高意意一间,丘十一则住在隔壁那间。

    刘章等人告辞后,丘十一扯扯高意意的衣袖,低声道:“这家人,有古怪。”

    高意意睁圆妙目,说道:“乡下人热情好客,我看没什么问题吧?”

    丘十一摇头道:“知人知面,咳,总之小心,晚上,不要,睡透。”

    高意意一笑回房。

    丘十一见高大小姐不识江湖险恶,摇摇头,叹口气,心想:既然说不明白,唯有自己多加警惕了。

    刘章回到草堂,心中一阵燥热,脑子里尽是高意意的倩影在晃动。

    他喝了几杯酒,醉意上涌,恶向胆边生,叫来几名亲信的庄丁,在耳边如此这般叮嘱几句。

    刘太公入内,正好撞见,俗话说:“知子莫若父。”将拐杖在地上重重一顿,叫道:“苦也,你又又……又想做什么恶事?”

    刘章仗着有几分武艺,平时横行霸道,欺男霸女惯了的,冷笑道:“嘿嘿,两个雏儿送上门来,正合小爷胃口。”

    太公颤巍巍道:“你待怎地?”

    刘章阴恻恻道:“杀人,抢钱,夺马。在我的地盘,神不知鬼不觉。”

    太公只是跺脚不允,刘章眼一瞪,喝道:“老货休得啰嗦,你且回去歇息听信,莫妨碍小爷做事。”

    太公不敢和凶狠的儿子对视,长叹一声,踉踉跄跄自行回房。

    一名庄丁讨好地问道:“大郎看出那两人有什么门道?”

    刘章道:“两个雏儿光鲜亮丽,估计身上财物不少,尤其那匹黄马,马嘴乌黑,毛发起旋,照我看,很像传说中的名种:拳毛騧。此马价值不菲啊。你们找我的吩咐大胆去做,事后人人有份。”

    众庄丁心头发热,说道:“俺们全凭大郎做主。”

    刘章道:“那男的瘦瘦弱弱,估计手无缚鸡之力,容易打发。那女的身带双枪,有些棘手。咱们用迷魂香,等到夜深人静,都睡熟了再动手。”

    庄丁们连称好计。刘章又道:“那小妞生得标致,先不要坏了性命,待小爷享受过了再处理。男的一刀杀了,埋到庄后的乱石岗。”

    且说丘十一心中疑虑,进房后并不上床,而是将被褥一股脑搬到房门边上,和衣躺下,这样,外面一有响动,他都能首先醒觉。

    静夜里,他思潮起伏,一时间想起了教授书法鞭法的小老头,一时间想起笑容可掬的秦虎,有时候又想到邋里邋遢,好酒贪杯的老臭虫(有次来军营找他叙旧喝得烂醉)。

    这些在他生命中留下深刻烙印的亲友,虽然天各一方,但又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一直留在心底,留在梦中。

    迷迷糊糊,他眯了一会,没多久,就听见外面响起了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有几个人蹑手蹑脚正在靠近。

    他故作发出一阵阵鼻鼾声,假作沉睡之中。

    片刻,窗纸上嗤得一声微响,一根竹管伸入房内,喷出一小团灰白色的烟雾。

    对方卑鄙无耻,竟然使用下三滥的迷魂香!

    丘十一屏住呼吸,轻轻爬起,猛地一拉房门冲出。

    窗口处猫腰伏着两人,一人在前,手拿竹管往里面吹迷香,一人在后,提了把朴刀戒备,二人愣愣地看着丘十一,吓得忘了反应。

    丘十一也不打话,闪电上前,一手一个,拎着对方衣领,猛地往后一抛。

    别看他身躯瘦弱,手上却有千钧之力,那两个庄丁腾云驾雾一样飞起,空中哇哇乱叫,扑通扑通远远掉到地上,摔得七荤八素。

    高意意房外也有两人,见状掉头便跑,却听高意意一声娇叱,旋风般冲出房来,双枪如风,将那两名庄丁钉在地下,下手毫不容情。

    原来她性子刁蛮,却不是傻头傻脑的娇小姐。

    听了丘十一的提醒,虽然不信,但还是多了几分警惕。索性抱着双枪和衣而眠,不敢睡死过去。

    半夜里被外面的细微响动惊醒,发觉刘家村的人果然阴险毒辣,手段下作,叫高大小姐如何不怒?

    忽听有人高喊:“莫放这两个小贼跑啦!”话音未落,刘章领着十几个庄丁,举了火把,拿着白木棍棒朴刀长枪,一拥而入,将丘、高二人团团围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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