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9
叶校等了一会儿, 没有听到他的回答,低声道:“你没看啊?”
顾燕清说:“你可以在后台找真正的观众对你的客观评价,那对你的工作改进很有帮助。”
这话跟没说一样,可以算是变相拒绝, 叶校又沉默了半天才开口:“我想对分手时说的话跟你道歉, 是我处理得不够成熟。”
顾燕清很意外叶校会主动道歉。
他没说这个坎儿在他心里是过去了还是没过去, 而是问:“你爸现在怎么样了?”
叶校说:“能稍微站一站, 但没法走路。”
顾燕清点点头,又问:“他们现在生活有困难吗?”
叶校一五一十地回答:“还好。我爸在坚持做康复,我每个月有空就回家一趟。”
顾燕清回头看了她一眼, 说到这些她的眉目平淡无波, 好像真的从低谷走出来了。前年夏天的叶校是什么样的?眼神无光, 极其尖锐, 她用快刀斩乱麻的方式结束和他的一切关联。
也怪他被气懵了,没想那么多。
“需要我帮忙就说话。”顾燕清说:“我这有几个医生联系方式,都是有治疗截瘫经验的,可以把人接过来在这边治。”
叶校并不愿意在这时候还麻烦他, “我在老家帮他找好医院了, 一直坚持去, 效果还是不错的。”
“钱呢?”
“够的,我要到赔偿了。”叶校勾唇一笑。
“这些事……你一个人处理的?”他偏了偏头, 刻意慢了一步。
“对。你知道,我从小就是让我们村闻风丧胆的人。”叶校立刻上前与他并肩。就是说到这些话题有些尴尬,这不是什么好形象,毕竟在喜欢的人面前, “那些人那点事, 我就生活在那, 总归有办法的。”
“嗯。”
其实他在过后都跟程寒打听清楚了,叶校爸爸是怎么出事的,伤情如何,需不需要钱。程寒说叶校一个人都处理好了,让他在外头不用担心。
可听到她自己亲口说的时候,心还是狠狠地疼了下。
她一个女孩子就算天不怕地不怕,可面临的困难是实实在在的,并非弹指一挥间的功夫就能过去。
顾燕清没有问下去,也没再提出帮忙。
叶校在最困难的时候都没要任何人帮助,他尊重她的方式就是不把自己所谓的“善意”强加在她身上。
叶校也太想继续说这些,叫顾燕清出来并不是诉苦。
见他咖啡就一直端着没动,她皱了下眉,“你现在,不喜欢美式了吗?”
顾燕清说:“不是,太冰。”
“……”叶校用手指背去碰了碰杯子,好像放了很多冰块,在这么冷的天气外壁都凝了水珠,她怎么变得那么蠢。
手指缩回来时,她毫无察觉地擦过他的指尖,也是冰的,还有点湿。
“回去吧。”他笑笑,却装作没感觉到她手上的小动作。
叶校还不想那么早回去,“我们去吃点东西吧,你知道食堂什么好吃。”
“我待会有个会,应该来不及陪你吃午饭了。”顾燕清见她手里拿着三明治的盒子,“回去吧,外面太冷了。”
“哦。”叶校再次被拒绝,默默揉了揉鼻尖,掩饰着尴尬。
一前一后进入电梯,叶校走到他身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顾燕清从电梯反光里看到她的脸,有一个生动的字——垮,形容她此刻的样子很贴切,垮着张小狗脸。
猜她现在的心情应该挺失落的,还有点不服气。
顾燕清说不上欣慰还是生气,无论叶校想得到什么回应,他现在都不可能给。
“我们和好吧”这几个字说起来很简单,但他们之间的问题并不在道歉。
他不是不知道叶校是什么样的人,她做事的风格。叶校只是做了一个自认为最妥善的决定,甚至还考虑了不把选择困难转嫁到他身上。
但他在意叶校的态度。
她在太多地方都那么成熟,唯独在感情幼稚而单一。
两个人谈恋爱难免遇到各种各样的挫折,她一遇到问题就放弃了。这次和好了,下次再碰上什么事准备怎么办?再甩他一次么?
电梯打开,到了她的办公室楼层。顾燕清侧开一点身体,叶校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都忘了和他打招呼。
叶校从电梯走到位置上的每一步都五味杂陈。
她坐下来,打开后台的通稿库看了会儿。马上要报选题了,看了半天个各通讯社发来的新闻简讯,竟一点感兴趣的或者想写的都没有。
她关掉系统,打开三明治发现已经很冷了,她也不想吃了。
她和顾燕清之间隔着一层透明的膜,看似无碍,可怎么也穿不透,这让她很挫败。
同事在午休,她并不想弄出多大的动静,于是也在桌上趴了一会儿。
手机里有新的微信消息,是顾燕清。
g:【给你叫了午餐,去一楼拿吧。你的三明治和食堂的东西应该不好吃了。】
叶校眼睛亮了下,心情也向上扬了一下,刚刚的低落一扫而空。
顾燕清还是关心她的。
她在外卖存放处找了下,看到顾燕清的名字和隐藏的手机号码,是一份鳗鱼饭。
叶校把外卖拿去茶水间。
这家日料店的保温效果做得很好,看地址就在附近,送来的也很快。饭还是热的,还有一份例汤和小点心。
她给顾燕清回了个“谢谢。”
几秒钟,他回了句话。
g:【嗯,专心工作吧,别想太多。】
叶校细读了两边这句话,确认没有会错他的意,这次是真的垮脸了。
她有点生气,是让她除了工作别动歪心思的意思吗?
周五轮休结束,叶校刚起床准备去上班,便接到了台里的通知直接去附中。
昨晚有个学生跳楼了,抢救无效死亡。
这个消息是在一个学生家长群里传出来的,好几个版本,有的说是因为刚结束的一模成绩,有的说是因为校园霸凌,还有是因为被家长扇了三个耳光。
每个版本都传得有模有样。
学校为防止造谣传谣,对外封锁了消息。除了高三学生补课的,高一高二的都给放假了。
但是这个封锁并没有什么用,叶校在去的路上,就收到程夏的微信:【姐姐你知道吗我们学校有人跳楼了。】
叶校:“……”
程夏:【因为偷同学的东西被发现了。】
叶校:【警察的调查结果还没出来,不要瞎传。】
程夏:【哦,你周末来吃饭吗,我妈要露一手哦。】
叶校:【没时间,下周吧。】
程夏:【好吧。】
叶校和同事赶去了学校,门卫接了上头的指令不给进去,在叶校的软磨硬泡下才通知了校长,放他们进去。
该学生的班主任和所有的任教老师昨天晚上就被警察叫去问话了,今天早上才回来。而且班主任的年龄也不大,这会儿虽然已经来学校了,但精神还是恍惚的。
孩子是从顶楼坠下去的,叶校去现场看了,血迹都还在。
教学楼的监控也被警察拿走了。
附中的教学质量非常不错,师资力量也很好,包括校长和老师都挺坦荡的,没有蛮横得不接受采访。
坠楼的学生其实考试成绩还挺平稳的,并不是因为成绩忽然退步而崩溃,甚至他和老师同学的关系十分不错,也没有恶习。
从学校离开,他们又去了派出所和殡仪馆。
为了这个新闻,叶校忙活了快三天,尸检结果出来排除了他杀的可能,警察经过反复调查,依然未找出直接导|火|索。家长群里传得都不是真的。
叶校在殡仪馆都见过那个小孩的父母,甚至在第四天的追悼会上和他们正式碰了面,但是她没有作为记者去采访他们。
他们对孩子的离去已经悲痛欲绝,甚至百思不得其解,孩子为何要跳楼。在警察局的时候,家长曾经要求看孩子跳楼的监控,被民警劝住了。家长闹了半天认为有隐情,但实际上没有,只是因为坠楼现场尸体摔得太残忍,父母看了真的会疯。
叶校专门采访了给这这个案子做顾问的心理医生,从心理医生的分析的情况来看,那个小孩的心理应该一直挺敏感的。而选在顶楼跳下,是因为他和好朋友经常在那里玩,放松学习的压力,是让他感到舒适的地方。
晚上九点多,他独自徘徊了很久,一跃而下。
没有狗血而离奇的矛盾,没有校园暴力,或许只是长久的学业积压。
叶校回到台里,选题策划的重点定在心理医生的分析上,当代年轻人如何应对焦虑情绪和工作学习压力。
叶校曾经待过的晚报也同时发出了稿子,是吴耀写的,和叶校的报道方向不同。他采访了那对父母,获知他们失去孩子的最新情况,视频里那对父母什么话都没说出来,只是面对镜头哭得撕心裂肺。
将矛盾指向学校和家长对孩子的疏忽上,普通人的疾苦展现得淋漓尽致,无论是在微博上还是新闻网站,热度都很高。
她浏览了一会新闻网站就关掉了,林克尧问她:“你怎么没去采访他们?”
“其实去了也采不出任何信息点来。”叶校低声回答。
对他们记者来说那就是晚间的一条新闻,普普通通的跳楼事件,不到一分钟的播报功夫,但是父母愿意自己的痛苦转化为媒体的流量吗?
林克尧有点不解地看着她。
叶校叹气:“别说我圣母,我真就是这么想的。”
“我没有这么说你,我们也有感情和同理心。”
叶校又淡淡地道:“有个人也跟我说,要与被采访者共情。”
她认为不采访,不打扰就是最好的共情。
报道的同一个内容,叶校不一定认同吴耀,但是数据摆在那,吴耀比她强。说没有挫败感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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