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毛病
两人就这样别别扭扭的捱到了第二天。阿粤又是气鼓鼓地把云年服侍好了后提着脏衣服回家,没问人要不要吃早餐,要不要上厕所。昨天那个举动着实伤了阿粤的心,他再一次发誓不能拉下面子了,好歹他过去曾经是个无限风光的小少爷。虽然他对服侍这方面比较熟。
外公病恹那段日子也是他这样服侍过来的,只可惜,医生说生老病死,无力回天。他服侍完了外公最后一段时日,总算没那么觉得亏欠了。
回到家,小锅头焉了吧唧地晃过来,估计是饿了。阿粤给它倒了点猫粮就去洗衣服。洗衣服之前把裤兜衣兜检查一遍,翻到前一天云年穿的那身睡衣后在裤兜里掏到了戒指,已经断开了个口子的戒指,上面还沾着一圈干了的血肉。心里顿时一阵心疼,怄什么气嘛?阿粤又责怪自己。伸出左手,仔细查看那圈痕迹,已经完完全全消掉了,心疼过后又是五味杂陈。他还挺希望那个痕迹一直留下来的。
把断戒指往上面一套,刚好可以戴上。他手的尺寸和云年差不多,只不过自己的要粗糙一些,是前阵子去打工的缘故。不过这段时间都又已经被云年养滑腻了许多。云年总是说他有一双弹钢琴的手,得好生养着,什么活儿都不让他做。他被照顾得太好了。
把外衣和裤子扔进洗衣机搅,内裤和贴身的t恤都自己动手来洗。把衣物洗好,已经是十点半了,医生应该查过房了,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昨天去询问也没说个什么注意事项,导致他做饭都无从下手,只好打电话询问了。祈祷对方跟自己说句对不起,这样他就多炒两块肉。
谁知道,电话是接了,但是他说:“我不吃!”
操!阿粤服了他也服了自己。生气地把电话挂掉,爱吃不吃。老子还有作业要写呢。这些老师真是的,请假了还不忘布置作业,不交没有平时分。无语,阿粤坐回到沙发上生闷气,小锅头也已经吃饱了,一下跳到他脸上,踩了两脚。
???
宋颉和余杭又来了。
他们买了好多营养品和水果过来看两位老大,真有临别不舍的感觉,说着说着话眼眶就红了。尤其是余杭,平常不怎么爱说话,做事慢吞吞但很细腻,像他这个人一样,心思细腻柔软。
看完云年又去看罗岚,都是一样的礼品。这次看完他们,就真的离开了。
云年脑子里上演一出他回去以后看着冷冷清清的工作室撒癔症的戏码,他定是不会难受的,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不可控也没什么难受的必要,只是这样呆着什么也做不了太无聊。早上那通电话他故意惹阿粤生气,是想把阿粤的耐心磨破,这样他才会到学校去。
他回了学校之后自己怎么办?到时候再说吧。
总之,他是不会让家里人过来的。这几天他们都没联系自己,宋慧然估计很忙,云景成不会主动联系他,除非有什么需要自己帮忙的事儿,妹妹们也已经开学。大家恢复到了各自忙各自的事儿的时候了,互不联系,互不干扰。
那么,让李洛过来玩玩?算了,都不知道他走出来了没有。除了李洛,他根本没什么朋友。
除了阿粤,也根本不会有人帮他。
好在这种时候他并不会觉得孤单,反而他有大把的时间去想剧本。《爆裂》已经写到了二十四场,他设想的是写六十场,大约两个小时的长度。但是写到最后怎么样也不知道。
越是想越是觉得可惜,他才思泉涌却不能挥笔如风,这无疑是看着自己的孩子被大风刮走。但是,他又转念一想,不是有语音输入吗?顿时,他心里一阵开心。下一秒却又苦恼,电脑没在身边。看了眼药水,还有三瓶。吊完估计得三四点了。
那这三四个小时他要浪费掉吗?还是说打个电话让阿粤帮忙把电脑带过来?可是,他消气了吗?按照他对阿粤的了解,阿粤一定会在他主动道歉后立马气消的。他从没见过像阿粤这样不容易生气的人,即使昨晚撒了一些小脾气,最后还是耐耐心心温温柔柔地帮他洗了头刷了牙。
犹豫挣扎了半天,还是决定等吊完药水自己回家去拿。既然用手肘使用手机没那么困难,使用电脑应该也是。
然而在他闭目休息了半个小时之后,阿粤回来了!!!
背了自己的书包过来,手上还提着保温饭盒、一袋干净衣物和一个床上用的伸缩小桌。
云年怯怯懦懦地看了他一眼,说:“来了?”
“神经病!”阿粤把饭盒往餐桌上一砸,没看他。再把书包故意朝他大腿根一扔,正正地砸中了关键部位。云年疼得皱眉,可是不敢吭一声。
把桌子支在床上,端出红烧肉、西红柿炒鸡蛋,玉米排骨汤,清炒豆腐。不算特别清淡,样色看起来很有食欲,味道也足够香溢,云年看了一眼,闭上了眼睛。
拿两个小碗盛了饭,一碗推到了云年面前,一碗自己端着。再往那碗饭里插一双筷子,平和地说:“吃吧,做了好久呢。”
云年知道他是故意的,让他用嘴含筷子吗?阿粤才没管他,自己夹了个肉块送进嘴里,还砸吧砸吧嘴赞叹:“我手艺越来越好了。”
云年咽了咽口水,怔怔地盯着阿粤。
“求我啊。”阿粤说,“求我我就喂你。”
???
“你不是说你做了那个实验吗?在这样一间屋子里,性格再怎么差异的两个人都一定会聊上的。你说,我就这样在这儿陪你耗个十天半个月,我们会怎样?你不会想和我□□吧?哈哈哈哈哈。”阿粤从头到尾都没看他一眼,言语间的挑逗,这不正是阿粤擅长的吗?
他可以正确的知道云年怕听什么,他就偏要说什么。“你猜我怎么想的?不用看你我也知道你现在什么表情,耳朵一定红了,我再说两句,你的脸就会红的。我说,到时候你手又动不了,我们怎么做呢?你肯定知道我不会拒绝你的对吧,既然没有手,你说我上你怎么样?”
云年:“……”
“反正大家的器官都一样的,哦,我的和你的一比,一样大哦,我最近身高也长了,我在学校被尧子诺拉着夜跑,又经常打篮球,身高蹿得很快呢,到时候,我可要好好听听你的叫声,像我给你按摩的时候,哈哈哈哈云年,我手上功夫也不赖的是吧?嘴上,你说说我嘴上功夫怎么样?啊?”
还是没抬头,但脸早就通红。阿粤说得没错,他听不得荤话,可阿粤什么都说得出口。
下一秒,阿粤终于抬起了眸子,平视着他,那双眸子忽然柔情似水。他他妈怎么做到的?云年心里有些崩溃,觉得自己快要控制不住了。
阿粤看了他好几秒,忽然夹了一块切得圆圆的焖得滑腻黏稠的肉块送到了云年嘴边。云年吞了吞口水,低头直视着。甜酱和醇酒滚烧收汁,与肉块的肥油相融,高温焖煮,熬干水汽,待至红如琥珀后出锅。筷子一夹,汁水慢腾腾地淌了出来,快要滴落之时,阿粤凑近、张嘴含了进去,舌头裹了一圈,后又细细咀嚼,双唇饱满红腻,纯得诱人。
“阿粤!”终于出声了。
“怎么样?我不仅是个手艺人,还是个嘴艺人,你下面想不想让我给你弄弄?”
“阿粤!!!”云年别开脸。
“怎么?我还拿你没办法了?说你需要我,需要我时时刻刻待在你身边,需要我方方面面的照顾,说了我就放过你,好好吃饭。”
阿粤说完,露出得逞后的微笑。
“你别,我,我吃。”
“吃什么?吃什么?啊?我要是不给呢?”
“靠!”
“说句你需要我就那么困难吗?你知不知道只要你说了让我去死我都愿意!!!”阿粤把筷子往床上一摔,站了起来,双手握成拳头支在桌子上,桌子因为突如其来的受力而摇摇晃晃。
“啊,就那么困难吗?你大半夜抱着我去医院的那些事儿你是要让我忘了是吗?你为了和我过年提前半个多月关门的那些损失也不记吗?你天天往我家跑给我做饭陪我睡觉给我制造家庭气氛这些都不值一提是吗?凭什么只许你对我好不许我待你好,是不是你付出得多了以后好有机会可以大摇大摆甩了我?还是你觉得自己就是天使下凡不帮人就会死?我只是你随意出手相助的一条小哈巴狗?你嫌我脏嫌我笨嫌我思想赶不上你?嫌我太平庸根本不配跟你站在一起?是吗?云大哲学家思想家艺术家?!大导演大编剧大摄影师!是这样吗?是我配不上你?!”阿粤眼眶红了,可是气焰依然强大,愤怒和委屈交杂着一箩筐全部倒出来,云年被吼得有点懵。
什么思想赶不上?什么他对他的好不需要记?什么哲学家艺术家?他从没这么想过。从始至终,他想的只有自己不配,自己不敢。他没有看不起任何人,也根本不会有自己的思想高于别人而觉得别人配不上他的那种无知的想法。
阿粤怎么会这么想?难道自己对他的这些好让他产生了这样的念头吗?
如果是这样,那他做错了,他要道歉,他要改正。
“对不起。”他垂下眸子,讲得低声下气。
“你别一幅又是我蛮横不讲理逼你道歉的样子,云年,我最怕的就是你这个臭脾气。”
原来自己身上的缺点他也已经察觉到了?心里竟然有一种被看穿过后的坦然,既然被看穿了,那他也就不用时刻担心了。
“是为我不考虑你的感受而道歉,为这段时间自己的所作所为而道歉,因为,我从来没察觉,原来我给你带去了那么多的压力。无论你怎么想我,这一刻我就是觉得自己错了。”
阿粤咬紧牙关不出声,静静等着他再说下去。
“你发现了吗?你身上没有一个缺点,你这样的人和别人相处得总是很愉快。但我总是一身毛病,我装能,装自信,高傲,冷漠,还有自卑,我特别自卑。就是因为我太清楚这些毛病了才不敢让你对我这么好。”云年说着抬起了头,双目里波光潋滟,盈盈泪花,楚楚动人。
阿粤泄了气,收回手撤回身子,颓然地坐到床沿上,背对着他。
“那时候你跟我说你接触爱太晚了,不是的,你心里其实一直有爱人的勇气,而我没有,我爱人的勇气早被一点一滴消磨干净了,你不知道我这么些年是怎么长大的,你不知道在那个家里,我随时随地想死掉。”
阿粤双肩动了动,但还是没有转过头来。
他们一直说不能活在过去,必须往前走朝前看,可哪有那么容易?未来还没到的每一分每一秒都算是过去,他们其实一直活在过去啊。所有人都是!未来是想象出来的,想象的东西是不真实的,人们靠着想象获得快乐,却是要靠过去的养分活着。他们的过去,是悲伤的是黑暗的是压抑的是别人看不到却把能自己折磨得死去活来的。
五岁之前,他被云景成扔在阴暗潮湿的床铺上,一点米粥都舍不得喂,是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奶奶去看他才发现他发了高烧,三十八度五,差点死去。宋慧然看都不看他一眼,仿佛他是什么可怕的狗皮膏药,只怕沾了自己的身后撕不下来。二婶嫌弃他是野种,每天都要把这件事讲给被人听,生怕全世界没有一个人不知道。爷爷奶奶因为不喜欢云景成也从来不承认他这个孙子。他在这个家里不仅是外人,还是个被看不起的外人。
被丢弃是因为他阻碍了云景成和宋慧然的人生,又被捡回来是要维系他们已经无法改变的婚姻。不被承认又被唾弃,他想像一个平常人家的小孩那样生活,可是从来没有过。在包姨家生活的那四年,他每天都提心吊胆怕宋慧然不回来,怕他在包姨家吃得太多未来还不起,从来不敢考低分怕又被他们说不争气,怕自己抢了李洛父母本该全部拥给他的爱。
后来回去了,怕宋慧然和云景成再次离婚,怕照顾不好两个妹妹而被说不孝顺。每天过得小心翼翼,作为云景成的儿子回家孝顺爷爷奶奶,作为宋慧然的儿子每天为她在云家的处境担忧,作为两个妹妹的哥哥从来都是一幅温良大方的形象。怕被说不务正业而偷偷打工买相机学摄影,上了大学后怕被说眼界低而努力读书佯装一幅什么都会的样子,从来不敢把弱点暴露,因为一旦暴露团队就会弃他而去……太多太多了。
他是男儿身,怕把这一切讲出来会遭人嘲笑。
人活着,为什么那么多的恐惧呢?他不明白,所以他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
因为埋藏在心里太久了,让他逐渐迷失,让他不敢承认真实的自己。因此装能,装自信,高傲,冷漠,这样别人就不会察觉到他心里多么自卑。
多么可恨又多么可怜的一个人啊。
阿粤看到这样的自己了吗?如果看到了,又为什么还要爱他呢?
他是不是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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