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假年
几个人住一起,好几天都没再提那天晚上的事,李洛没回家也没致电,包姨就更不可能打过来。李洛说那话其实也只是缓兵之计,他知道自己早晚要结婚,等满月把小孩生下来,等他的工作落实,一切走上正规之后母亲会接受他们的。只要母亲接受,父亲就没什么话说。
工作室完成收尾工作后阿粤也和阿瑟老师请了年假,等云年什么时候收假他再什么时候回去。好不容易有了休息时间,云年迅速投入到剧本创作中,干起自己喜欢的事儿来简直不吃不喝从昼到夜,红血丝挂了一天也没发现。阿粤连着给他煮了好几杯咖啡,喝得晚上又睡不着。
写累了就往家里跑,带妹妹置办年货,上街一点一点地选着提回家,堆得厨房大满贯,云景成还是没回来,宋慧然也没放假。买完家里的买包姨家的,顺便帮李洛去探探情况。
云年挑包姨家超市里没有的买,一瓶小松叔馋的红酒,一个给包姨的护颈枕头。再多就要害李洛被骂了。这段时间置备年货的人多,超市忙不过来,小松叔下班后也跟着过来帮忙。
出了小区,看见二人忙得火热,十点了还没闲下来。又回去坐了会儿,李洛对他说:“你不用给我说好话,我妈那人她就是那种自己想不通就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倔劲儿。”
“我知道。”云年也没打算说。他说不好,只会雪上加霜。
等到十一点半,夫妻俩终于收东西关门,云年赶紧进门蹿上去,把礼物往人怀里一塞,嘻嘻地笑。
不用问也知道是李洛派来探口风的。但是礼物还是得看一眼,包姨和气夸奖:“还是阿年好。”
说一次云年好云年心里就怵一分,生怕哪里做得不好,包姨就没那么喜欢他了。
既然来了,就再坐几分钟,有一个裹得像粽子的小男孩进来买泡面,看到三个人齐齐地望着他,忽然有点慌,扔了四块钱就走。
“说吧,你好朋友怎么样了?”包姨故意讲得生分,像不是在关心自己的亲儿子。
“你说的是我那生病的朋友还是谁呀?”云年也故意。
“你看看,李小松,我就说云年跟他学成什么样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云年和小松叔对视一眼,没敢开口。
“你跟他说,”包姨从来不是个爱绕弯的人,“想清楚了就回家来认错。”
“他错在哪儿?”云年胆大包天地问。
“错在哪儿?你是男人吗你?你不知道没结婚就把女孩儿肚子搞大对女孩儿有多大影响吗?”
“……”
云年明明记得那天李洛说了这是他们努力的结果。兴许隐情就是这个,满月怀小孩很困难?
“愣木头,避孕套都要别人递,小心你家那位哪天也忽然怀上了,我看你妈会不会像我这样气得半死。”讲完看了云年一眼,又泄气,“你在外面有谁了也不会和他们说。”
“不是。”
“什么不是?”
“我没有女孩儿,你误会了。”
“……那以后还不能有了?小洛就是你的前车之鉴!”这小洛一喊出来,就暴露了她已经消气。
云年抓住机会问:“您不生气了?”
“上一秒不气,这一秒就又来气了!”
李小松忍不住笑出声,但包姨厉眼一甩过去,他立即噤了。
“我来的时候小洛弟弟还说不要帮他说好话,您自己会想通,他会等,你看,这弟妹生孩子那时候又赶上过年,双喜临门啊,换我我开心死了,春临新生,大吉大利呀!”
“这会儿又拉亲了,什么弟弟弟妹,我承认了吗?”
云年心里有点累,他感觉没人说得过这位大将之风的女人。李小松站着不吭声,一副已然看透了的表情,不帮任何人吭声。
他□□肩膀,做最后一搏,“阿姨,上次我去西装店定了套西装,刚好春天的时候拿货,参加弟弟婚礼穿的。”
“他跟你说这春天结婚?”
“嗯。”
“神经病,荒唐,无知,看期程了吗?他他妈有钱吗他?”
“就是没钱了,上次我说帮人搬房子就是帮他,为了离你近租这儿的小院,贵死了,我给他垫的钱。”
“放屁,他说他早就回来了,这时候才住过来这边?”
“你看,都说了这么多了,你明明已经不生气了,为什么不见见您这儿媳呢?我这段日子和他们住在一起,觉得弟妹真心不错。人温柔,长得漂亮,主要是,她和李洛互相喜欢呀。”
“你神经病啊,我自己不会看?”
“那行,您叫她上门然后自己看呗,我一个外人说得不算数,得您自己看。”
包姨不喜欢绕弯,但是喜欢与人辩驳。左右讲了十来分钟,云年口干舌燥,许是和阿粤在一起久了的缘故,今晚说话一套一套的,竟然觉得有些过瘾。他早就和李洛说过,让父母知道没什么坏处,因为他知道包姨爱儿子。因为爱,没什么接受不了的。
“你今晚讲话都不像原来了。”包姨摸了摸那个护颈枕头,眉心舒展开,露出坦然。
“可能是因为受了影响吧。”
回家,把好消息告诉李洛。李洛却还是不相信,他了解自己母亲肯定要比云年多。
“你可能是太紧张了,这毕竟是人生大事。”云年说。
“换你你肯定也紧张啊,你……和你云叔他们摊牌了?”
“摊了。”
李洛投过来一个惊奇的目光,佩服与惊讶在他面颊上迅速凌乱地转,最后开口却是小心翼翼的难以置信的语气,“他们接受了?”
云年没答。他又换了个问法:“他们说话了?”
果然还是了解,云年道:“当天晚上一句话都没说,第二天才问我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所以,摊开了就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我不会离开阿粤,你也不会离开小满,只是需要时间来接受罢了,我不也是花了这么久才接受他们不爱我的事实。”
李洛叹了口气,说:“我明天回去看看吧。”
这事儿算了完,云年尽心尽力帮了,肯定希望落得个好结果。
第二天,李洛就带着满月上家门了。热闹了半个月的大房子,一瞬间空落下来,阿粤半是喜悦半是忧伤。
小锅头的前爪好了,跳上他的双腿欢欣地挠,阿粤摸顺了它的毛,淡淡道:“这些日子像场梦一样。”来得迅速毫无准备,走得悄无声息还是毫无准备。
晚上,李洛他们没回来。云年发微信询问,李洛没回。
不算是个完全的好消息。但是也只能这样。云年回到沙发上,阿粤立即把猫“扔”开转而去抱他的男朋友。
“终于到了我们俩单独的小时光了。”阿粤完全压在云年身上,双手撑在胸口,压得云年喘粗气。
“是啊,我们可以提前自己过个年,把除夕夜算上,过四天,这四天我哪儿都不去,就和你在一起。”
“你最近说话跟抹了蜜似的,一点也不紧张害羞了。”
“至少13号我就得回家去准备了,还有十几天的时间,我们去哪儿玩玩?”
“什么去哪儿玩玩,去外地还是就在本地?”
云年伸手挠他的头发,“你想去哪儿都行。”
“云叔叔不回来你们这年怎么过?”
“你一个人这年怎么过?”
阿粤噤声,抿着嘴巴不讲话。
“蒋之义……学长他不是还在径州吗?”
“嗯,他经常呆在学校。”
“我们不是还欠他一顿饭一顿酒吗,年前请上,把人情债还完了过起年来才轻松。但其实……”
“其实什么?”
“他过完年要结婚了。”
“啊,怎么都年纪轻轻就结婚了?我见过他女朋友,应该是女朋友吧。”阿粤自己都疑惑。当初许哲把蒋之义交给他的时候没说那个女生是蒋之义女朋友。
云年神情复杂,询问:“什么时候见的?”
阿粤把这段时间在雀跃之年的情况和云年说了,但还是没说他回云城的事儿。阿粤对其他人的事儿不感兴趣,吧啦吧啦迅速说完后只顾眼前人了,道:“真有你的,过两次年。”
“那,过一次?你跟我回家?”
“算了算了,我回去让你妈妈伤肝动火的,你云烊妹妹也不喜欢我,我去晦你们的气啊?”
云年笑了笑,“那就是啊,你也是我的家人嘛,是一家人就要在一起过年。”
阿粤感动和心疼交加,触上云年的眼尾,轻轻划了划,眼尾笑开,像早来的春风在阿粤心河拂漾,他道:“过了年,所有人就都去往春天了。”
好像只要他们提前过了年,就也会提前到达春天一样。阿粤开心,把头埋进云年的胸怀,双手抱着他的腰身。
之后李洛一直没给消息,云年常去明阳超市溜达,却不见他与满月的身影,打电话也不接。包姨还是像往常一样顾店,如此云年也不敢进去多问什么。请完蒋之义和阿瑟老师吃饭喝酒后就进入二月,他与阿粤两人开始准备属于自己的“春节”。
一号早上他起了个大早写剧本,九点,阿粤起床给他做早餐。十点出门逛街买东西,中午在外吃了午饭,吃完后去电影院看了《无问西东》,傍晚六点,拎了一堆年货回家,蔬菜瓜果、零食饮料、新春对联和腊肉火腿。因为只有两个人,所以吃的喝的大多数都留在南北巷。正式“春节”那天买了一只鸡回来,两个人窝在院里杀鸡,惊动围墙那边的邻居,有一个小姑娘牵着只白花花的萨摩耶躲在门口看,问他们在做什么。
阿粤骄傲恣意,说过年。
女孩说还没到春节,才2号。
阿粤撇撇嘴说,你管我们?
小女孩朝他吐吐舌头,又牵着她的萨摩耶走了。云年宰鸡下手干脆利落,提着鸡脖子压在一块木砧板上,菜刀一落,鲜血飙到他那袖子挽得高高的手臂上,青筋黏了鲜血,膨胀得像一种异类生物。阿粤觉得春节见血很不吉利,心里看得也阵阵发颤,云年脸上还挂了几条红。
“有什么的?”云年说,“我家每年都宰鸡。”
但阿粤心里就是慌,贴对联的时候都贴不对称。煮了鸡就弄烤鸭,削下火腿片合着山药、青笋、藕片做清蒸。单独煮了南瓜汤、炖了小锅排骨。虽然云年不吃海鲜,但还是为阿粤做了一盘小龙虾。白菜汤和青菜汤一定不能少,寓意百事顺利和年年有财。当然也有一条小鱼,年年有余。还有一碗腌韭菜和葱姜蒜加醋做的蘸水,都是吃个象征。
两个人忙活了一下午,真正把菜端上桌的时候有一种不真实的幸福感。他们在厨房合作得很完美,云年做荤菜的口感,阿粤负责素菜的美味,时不时混搭一碗汤和小炒。长餐桌上摆得满满当当,盛饭的时候阿粤盛了两份放在最顶端的位置,面向门口,一左一右。然后又拿两个酒杯倒满茅台,摆在碗的旁边。
“要不要喝一杯?”阿粤问云年。
“喝吧。”他说。
给云年和自己也倒满,先干杯再夹菜。阿粤不常喝酒,砸吧了两下舌头,辣得喉咙难受。
别人还在置备年货、归家赶家的阶段,他们已经吃上年夜饭了。没有春节联欢晚会也没有节日烟火,没有全国人民的欢庆呼喊,没有真正时间上的新年倒计时。他们像活在这世界中的另外一个世界。
但是两人都很开心。云年整天都笑得眉眼弯弯,阿粤从来没看过他像这几天一样每时每刻都如沐春风的样子。
酒足饭饱,阿粤瘫在云年怀里,软软的说:“这半个月你把我养胖了八斤。”
委屈之言却满盈幸福。
“就是要胖了才好,终于能捏到点肉了。”说着,往阿粤的腰肢捏去。
“哈哈哈哈,你坏!”阿粤笑得两腿直蹬,一不小心踹到窝在他脚边睡觉的小锅头。小锅头不满地瞥瞥这两人,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朝另外一个沙发奔去了。
晚一点,阿粤又有精神了,去二楼房间翻出一个黑袋子,对云年说:“我想出去给我爸妈烧点纸。”
云年愣在原地,失语失笑也失了记忆,他不记得阿粤有买纸钱啊?他跟他说过已经确认他父母已死这件事了吗?
阿粤没解释,而是拽着他出门。院落,蹲在中间那棵水青风树底下,捡几块石头围成圈,在里面烧元宝烧房子车子,烧一大堆衣服。“除夕夜”的火光印在阿粤脸上,红里透着波光粼粼,原来是泪花闪烁。阿粤一句话也没说,只顾往里面扔衣服。
云年再怎么木脑袋也能猜到一些情况,阿粤从不主动愿意说他的事情,从云城分开后的失联的那个星期,考完试后不归家的三天,还有这次去长春未见面的一周,他都从来没告诉云年。
云年伸手抚上人的肩膀,轻声问:“你怎么就确定他们真的已经去世了呢?”
“你从云城回来后的那个星期我去找他们了。”
所以原来那时候微信上的发生了一些事就是这个,云年微微吃惊,但也迅速恢复镇定,“对不起,我现在才知道。”
阿粤摇摇头表示没关系,然后边烧边和云年说他在六溪的所见所闻,他说大概率确认父母已故,但是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他们下葬。没有骨灰又没有死亡证明。
“他们的物品呢?”云年问。
“所有东西都在这所房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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