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帮助
忙完竖碑的事以后要马上准备周日的婚礼拍摄。云年回家以后洗漱完才去的医院，刚好赶上饭点，宋慧然打算煲汤送过去。
云年立即阻止宋慧然说他过去以后在外边给云景成买。宋慧然却觉得不行，说他肯定又要喝鸽子汤，贵得很，她随便在家里煲点排骨汤就行。云年只好说阿粤在那边帮忙看床，得过去请人家吃饭。宋慧然很吃惊，问他怎么让阿粤看着，不请护工。还问阿粤有没有收钱。
一下子问得太多，云年只用“没有”二字回答。宋慧然又问：“那他还愿意帮忙看？”
云年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好说阿粤人好。宋慧然也没多想，还因此奉承说她上次看人面相就觉得是个乐于助人的好孩子。说着她也不煲汤了，就让云年好好请人家吃饭，她先过去看一眼，没什么事就去汽修店。云年说好。
他不知道宋慧然在医院待了多久，云年过去的时候她已经不在那儿了。对床又来了一个新病人，是个八十多岁的老奶奶，很瘦很虚弱，也整日躺着不说话。阿粤坐在窗子边，看到云年进来以后立即跑过去，喜笑颜开的。凑近人身，悄声问他喷的什么香水，很好闻。
“我没喷，就洗了个头和澡。小场合都没那么讲究啦。”
云年见云景成醒着，随后问候了一声，云景成朝他露出大病初愈般有些和蔼且感激的笑容。云年怔然，竟然觉得亲切。是因为他一直在等自己回来吗？
“吃饭了么？”这句话是云景成说的。他看到云年后精神和气力仿佛一瞬间起来了，自己坐了起来，自己整理医用设备。
“没有。等一下我和阿粤出去吃，给你带回来。”云年有些不适应，说得也挺不自然。
“哦，好，去吧，别饿着。”
路上，云年抒发自己的感受，告诉阿粤其实他猜到是因为云景成要他买车了态度才这么好，满脸的委屈。大雪持续了一整个晚上，路面两端和人行道上都还有积雪，但温度不算低，积雪正在融化，路面非常湿滑。两人走得亦步亦趋，并排而行，拉着手都很难走稳。
“你差多少钱？”阿粤说。
云年没想到阿粤这么直白，有些不好意思，他手里的闲钱差不多就只有三万块，还得靠第二天去拍婚礼新挣一笔。这次就在本地，最终谈下来的价钱也不高，一万六。
“说是只要我出五万，但我知道还差很多，我估计这次住院的原因就是去熬夜打麻将想赢钱来买车的后果。”
“他手气不好？”
“你看都熬成这样了，估计不好。”云年想想，对云景成挺无奈的。自从云景成生病起，他就一直梦想能够拥有自己的一台小轿车，从来没变过，也从来没实现过。而云年考上大学那会儿，云景成对他的态度开始好转，那时云年就意识到自己对云景成、对这个家的重要性了。
阿粤闻言，点了点头。随后，他忽然凑近云年耳朵说：“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云年站定。
“我有七万块钱。”语气很愉快。
“这么多？”云年震惊地看着他，“这段时间挣的吗？”
“不是，是陆虞给我的。”
提到陆虞，云年便也不再震惊了，上次那么多家具，少说也有几万，阿粤家里那些家具可都是上好材料做的，一张孩子睡的床就是慕思的席梦思。他到现在都还清楚的记得他躺在那张床上的感觉，柔软和温暖得像一场现实的梦。
不过径州这边这栋房子就不一样了，小床是木的，像是专门请师傅配套着家具定做的，床垫也普普通通，只垫了两层，他正琢磨着等买家具那天换几床新的床垫，他甚至还想过，换一张大床。这个念头出现的时候，又立马被那天自己抱了陈母的梳妆镜后阿粤的反应给吓没了。
如果是云城那边的家具的钱，那还是合情合理的，证明陆虞还是有点情义。
但阿粤说：“她给了我这笔钱就等于和我划清界限了。反正外公也不在了，我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个外人。”
“怎么会？”
“我外公偏心我妈，舅舅从小就是受气包，一直不待见我。外公去世后就没再管过我了。”
“家里边就这点亲戚？”
“嗯。”
“那过年的时候怎么过呢？”云年问。
“也是一个人过啊。”
“你没有监护人吗？”
阿粤摇了摇头，说：“我坚持不换监护人的，反正也没有爸爸妈妈的死亡证明。”
“那没有死亡证明就更不该卖房啊？”云年越想越替阿粤愤愤不平。
“建那栋民宿肯定要花很多钱，还有结婚。”阿粤又用同一个理由解释。
云年现在想想，自己当初在民宿三楼看到的楼梯尽头那间小阁楼，可能就是临时用来给阿粤休息的，里面简陋得除了床其他什么都没有。但偏偏那个时候的阿粤，对什么都是一幅无所谓、我能接受的态度，还帮着陆虞他们招待客人。亲自做早餐做饭，打扫卫生做家务。而他在陆虞家的第一顿饭，也是阿粤做的，他为此吃惊富家阔少爷还会做饭。他当时根本不知道阿粤受了那么多委屈。
“其实，你可以从我这里拿去给云叔叔买……”话还没说完，云年立即打断他说不行。并且不给阿粤再劝解的余地，放开人的手往前走。阿粤也不强求，慢慢跟在人后面。走了几分钟后，云年又退回来，重新拉上他的手。之后一路安静。
忙完婚礼的拍摄，没有孟舟的帮忙，拿到素材后云年得开始一个人单干，回家以后就开始剪辑。第二天换他去守床以后也拿着电脑不停的工作，想尽快交成品拿到钱。云景成终于找机会问了什么时候给钱。云年还没凑够，只能先敷衍过去。
之后他终于抽出时间和李洛喝上一杯。但是只能一个晚上。云年想到满月，没问为什么。
两个人去二人小学附近的一条街，叫云喜街。从学校大门的左边走七八分钟，就会看到一家老文具店，从文具店左边的一条小巷子走进去，到了一个小坡，坡道上又有几条分路，还是选择最左的一条小道，一直往前走，往上走，走到坡的顶端，就到了二人要去的目的地——小明烧烤。
虽然这家烧烤店开得隐秘，但却深受这所小学学生们的喜爱。也不知道怎么打开名声的，很多人都知道他家烧烤不错。不过店家是一对老夫妻，劳动能力不高，每天都按量烤，烤完了就关门。云年和李洛还小的时候他们刚六十岁，现在也有七十多了。二人特意挑了下午过去，不吃饭了，就吹啤酒吃烤肉。
夫妇头发都已经白了，行动也慢，不过去这儿吃烧烤的人都不急，还在是周日，学生们也不多，正合二位的意。
李洛没说他和满月的事，云年也不问。两人各自说了一些上大学后的发展以及现在的情况，没有什么避讳，李洛说：“我现在都还没有一份正式的工作。”他大学学的是金融，云年不知道他学得怎么样。高中的时候李洛选择了理科，成绩算是拔尖的，考去了北京，还考上了这么一个热门的专业。
“那结婚怎么办？”云年问他。
李洛重重地叹了口气，抬了抬一直耷拉着的眼皮，努力提气精神说：“我也不知道，但就是现在，必须要结了。”
“为什么？”云年问。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怀孕？”
“我……”李洛一幅有口难言的样子，喝了口啤酒，悻悻地说：“有些事，它发生了，是很好的。”
云年其实没听懂，但看着他很累的样子，也就不好做什么评论，即使他们是从小到大的朋友。他一直是这样的人，能不问就不问，给人空间。因为他知道自己将来也一定会有别人要给他空间的需要。
“你们真的想好了吗？要结婚。”
“怀孕之前就想好了的，我大三就给她求婚了。”
“什么？”云年大吃一惊，瞪大了眼睛，眉头依然皱着，“那为什么不给家里人说？”
“就是毕业以后找工作出了点困难，没钱，所以才不说的嘛。”李洛说着说着还委屈上了。
“那现在呢？有了小孩之后困难更多。”云年叹了口气。
“阿年，我知道你不会骂我的，我来找你也是知道你一定会帮我。说实话，我朋友很多，但是，就是，”他又喝了一口啤酒，“你是唯一一个我能保证不会嘲笑我还会尽力帮我的人。”
“别吹。”云年真的怕被夸，一夸他就无所适从，一无所适从就不会讲话，“我要怎么帮你？”
“你知道为什么我们现在就要住院吗？”李洛放下酒瓶，张圆了眼睛直视着云年，眼皮不再耷了，看起来精神许多。云年没回应，他又继续说：“医生说，满月胎盘前置，得住院观察治疗，不然妊娠的时候会有大出血的危险，所以……”
云年被李洛说得僵住，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李洛微微提了一下嘴角，算是给云年也给自己一个安慰。
云年脑子里乱哄哄的，自动浮现出他看过的影片里女性生育时遇到大出血的片段，《活着》里凤霞生育那里最为清晰，凌乱而迅速交叉叠印着浮现的血液画面使他毛骨悚然，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而面前李洛痛苦和疲惫的神情使他想起几天前他看见的李洛对满月每时每刻都注意着的、关心着的行为举动。在他的记忆里，李洛大学以前从没谈过恋爱，这人特别爱练武术和打篮球，十五六岁的时候就锻炼出一身强壮的肌肉，皮肤被晒得黝黑黝黑，虽然外表看起来不那么“亲近”，但他本人很风趣幽默，见谁都爱笑，然后露出一口大白牙。憨厚憨厚的。
云年整个高中都和他形影不离，难免不被人拿来比较，但是李洛从来不在乎这些，他像是根本没察觉到这些比较的存在一样。每天都乐呵呵的，因此也有人说过云年空有一张皮囊，话也不说，成绩也不好。那时候评论他最多的一个词就是“闷骚”，故意装高冷的那种闷骚。
因此李洛还帮他干过架。李洛一打架，所有人都怕，因为他有真刀实枪，身形和力量又都占了上风，之后没人敢惹他们了。
有一次打架，李洛被一个小个儿跳起来砸了一砖头，脑袋顿时鲜血直流，云年一气之下也拾了旁边的木棍一把把那人敲晕。报了警后呆在原地麻木很久。他是亲眼看着那砖头砸上去的，但是李洛一声没吭。
他像是不知道疼一样。
而现在的这个人，明明看起来硬朗而成熟，却给人一种极度疲惫的感觉。他不知道这些年李洛经历了什么，他也不想问，他们之间从没倾诉过衷肠。李洛到现在都不知道云年去到他家之前都经历了什么。
“所以，我能帮你什么？”
“我，”李洛露出感激的笑容，“帮我找个住的地方，治疗是周期性的，不能一直住院。满月需要一个安静干净的地方，等她把孩子生下来，安全了，我才告诉我妈。”
“为什么？”云年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告诉包姨，这样至少还有一个养胎的地方。
“我……我辜负了她对我的期望，你看我们这幅样子，什么都没有，却还一身的花销，如果现在回去，肯定会闹，这样对满月不好。总之就是，阿年，我有我的苦衷，我们有我们的困难。我拜托你了。”
云年的双肩垂下去，跟着泄了一口气，缓缓道：“好。还有呢？”
“还有，如果你手里还有钱的话，我想借点来……治疗。”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