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钢琴
“粤青你和我搭戏好不好?”云年说。
“好。”粤青点了点头。
云年/陆虞:有人喜欢着的感觉真好,是不是?
粤青/西岭:也不是吧。
云年/陆虞:你觉得被人喜欢是什么感觉呢?就像现在……
最后成片的时候,台词讲到了“现在”二字就转到了成年陆虞和成年谢西岭来回答这个问题,这个回答是:好像与另一个世界联系了起来,一个有你的世界。
关于压力的那个回答也拍了下来,但被完全剪掉。
亲戚们都被这一问一答给感动了,一边抹眼泪一边说两孩子走到一起真不容易。
因为第二天才是正式婚礼,所以来的宾客不多,差不多都是近亲,拢共十来个人,围了三张圆桌而坐。
新娘穿着浅绿色礼裙,被双方父母围坐在中间,她的父母则穿唐装和旗袍,母亲的旗袍和女儿的礼裙相配,是素白,领口绢绣几株嫩柳枝。父亲在观看的过程中没怎么和女儿说话,要绕另外两桌去陪亲戚们喝酒,脸蛋绯红,时不时抻脖晃脑,揉会儿眼睛,又接着喝。
视频是投屏到液晶电视上看的,放完了一遍又放了一遍,最后终于被谢西岭关掉。这期间母亲一直和新郎新娘讲话,她挽着女儿的胳膊滔滔不绝,时不时伸开一只手摇动,腕上的翡绿玉镯便亮晃在大客厅的暖色光里。
从云年的索尼a7s2的取景框望过去,陆虞都没怎么讲话,但不停地抹眼泪,谢西岭一边给陆虞递纸一遍轻拍她的脊背安慰。云年按了相机的暂停键,把脚架挪了个位置,换了另外一个角度,确定好景别和各个参数后重新按开摄像。
三楼的格局和一楼不同,众亲戚和新郎新娘坐着的客厅内有两个大屏风,屏风隔绝了客厅与卧房的小走廊。云年所处位置在走廊最底端,那儿有一道通往天台楼梯的小门,云年用门的一半做了前景。门上方正正的贴着双喜,占据了三分之一屏幕框,父母和女儿居中,最右边则是一本正经坐着的谢西岭。
云年看得认真,脑子里想着这一幕应该截取哪些原声,原声要规矩的配原来的画面还是接其他画面?这个时分的光线和角度什么的都非常美丽,画面极其温情。
他想得入神,没察觉到后面有人朝他走了过来。那人没说话,而是凑近了相机屏幕,右边太阳穴碰到了云年的耳朵,“阿年真是认真哦,霸用了人家门口都不知道。”
“啊,我,那个……”云年回头望了望身后,他的一半身子都进入了那间不起眼的小房间里,斜顶的小阁楼,靠着通往天台的楼梯。里面有一张床,墨绿色的床单被褥。床旁边是一个木色小书桌,很矮,底下铺着一张乳白色地毯。巡视了一圈后云年断定,这是旁边这个人目前的房间。
他把三脚架支在了走廊上,走廊狭窄,他不得不大半个身子都占用粤青的房门口。
“那个什么那个,你拍了那么久,剪的时候又只剪几个小镜头,差不多就行了吧”粤青盯着屏幕里的人看,脸上有点嫌弃。
“你那什么表情?”云年本想看着粤青好好说再借用几分钟的,但对方的嫌弃太过明显,他只好把视线挪开,“是嫌弃我拍的内容还是什么?”
“没啊。”粤青说的含糊其辞,“我又不懂。”
这已经是来幻水堡的第四天,云年和团队白天拍摄,晚上剪视频,又去城堡踩点,忙得不可开交,除了晚上吃饭他都没见到粤青。云年发现两家的亲戚们也都在陆陆续续的过来,但似乎,没见着粤青的父母。
“你怎么不去客厅?好歹你亲戚们都来了。”
粤青轻声笑了一下,意味深长的说:“反正都是围着姐姐转,我过去干嘛?”
“她是新娘子。”云年把机子的音量减小了一些,眼睛继续盯着屏幕。
“所以嘛,没我什么事儿。”粤青说完后以倒走的姿势慢慢踱回房间。云年的注意力被粤青分散,没法专心听收进来的人声内容。只听到粤青的邀请,“想休息的话勉强让你进来坐一下。”
门的正对面有一扇长窗,窗外是绿意葱葱的树木,浓密而高大,有几棵枝条延伸到窗口这边来,挡住些许光线,房间不怎么敞亮。
“窗口不安护栏就不怕有小偷吗?”云年又把音量调回到原来的参数,重新按了录制开关键后与前方另外一个角落里的摄影师打了个招呼,对方点头与他致应,云年这才走进房间。
粤青听见小偷两字后愣了愣,见云年一幅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只得摇了摇头说:“你自己过来看看小偷能不能翻进来。”
窗口很大,大约有两米之长,云年从上方望下去,一片绿色映入眼帘,下方除了植物还是植物,他不知道那些植物有多深,但很密,人是很难踩进去的。植物的枝条与绿叶层层叠叠的缠绕,攀附一些在墙上,沿着砖线爬行,曲绕成几幅自然景画。云年也根本看不见树木的根在哪里。所以小偷应该不能轻易爬进来。
“会不会有蛇?”
“……管他呢,我又不常住这儿。”粤青翻了个身趴在床上,语气变得漫不经心。
“对了,你爸妈好像没来?”云年收回视线,转身靠在窗口,看着床上的人问。
“来不了,也许他们不知道表姐结婚。”粤青把下巴靠在手背上,抬眼看云年,额头皱起一圈浅浅的纹路。
“也许?”云年好奇道。
“对,我猜他们不知道。”
云年觉得自己问的有点多,他察觉到了人话语里的不对劲儿,“哦。”。
“你怎么不坐?”粤青也很自然的转移话题。
云年看了看房间,除了床和地毯,根本没有其他可以坐的地方。
房间很窄,除了床和书桌,就只有一个小型晾衣架,上面挂着男士衣服,偏运动风,都是这几天里粤青穿的那些。衣架下面摆着两双运动鞋和一双灰色凉拖鞋,看尺码也应该是粤青的不错。床的底端正对面摆放着一个黑色行李箱。
怎么看都像是临时放进来的一些物品,果然是不在这儿常住,于是云年又好奇粤青在哪儿上大学。但他看了看床上的人,没好意思问。实际上他更好奇对方的父母,听之前的语气,应该不至于双亲亡故。出了一会儿神后他被粤青的一句“你怎么了?”给唤醒。
“你很爱出神。”粤青继续趴着,说这句话的时候眉毛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嗯,我容易想事儿。”
“还是爱站着出神,真是奇妙,你上学的时候是不是就是老师口中的那种站着也能睡觉的有趣例子?”粤青见云年不动,主动爬起来,朝云年走过去,作势要拉他。
但云年先行一步走了过来,他们在窗口的正中央背对着彼此绕了个圈,随后,云年在毯子上坐下来,说道:“你不嫌弃我就好。”
“我嫌弃你干嘛?嫌弃你不会说话”
“我……说了什么不合时宜的话了吗?”云年皱眉,疑惑的盯着旁边已经坐回床上的粤青。
“没有,我只是想起来你第一天到这儿时那紧张和不适应的样子。”
“紧张?”
“对啊,你不工作的时候都很容易紧张。”粤青盯着云年道。
云年被盯得不好意思,收回了自己的视线,脑海里却是粤青那双眼睛,很大,圆鼓鼓的,像小鱼儿,瞳孔深邃透亮,眨巴一下就能激起悠悠荡荡的波纹一般。
“你长得真好看。”粤青忽然说。
“啊?”云年的心脏咯噔了一下,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一句忽如其来的夸奖……应该是夸奖,搞得云年都不好意思把脸露给他看了,只好把它埋得更低。
“哈哈哈哈哈你看吧,你现在就紧张了。”夸他的人笑起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背,随后又说,“耳朵红了。”
“红……了吗?”云年虽然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很烫,但他低着头对方应该是看不见的,至于耳朵,他没有感觉。
“嗯,可能是太阳晒的。”粤青又自顾自的笑说。
“你?”云年听出来对方的逗趣,想伸手去探探,但才一举起来,就碰到了对方已经伸在半空的手,滚烫烫的。云年缩了回来。
“不好意思。”粤青已经收回笑容,表情认真。
“云先生,粤青,”门口,谢西岭看着他们道,“过去那边吃饭了。”
“好的,姐夫。”粤青站了起来。
“换上你姐给你准备的衣服。”
“我知道,你们的舞练习得怎么样?”
“努力当中。”谢西岭笑道。
“我也在努力。”粤青放大音量,有点儿委屈。走到亲戚堆中间,露出乖巧的笑容,与他们讲了几句话后回望阁楼那边,看见云年已经在收设备了。
还是很认真,低着头,表现得一副谁都看不见自己的样子。
因为提前踩好点,到达目的地以后,云年和团队很快就找了几个点放置相机。时间已经是傍晚,城堡内的厨师们早就准备好晚餐,只等亲戚朋友们过来后直接上坐。
十月初,太阳落得还不算晚,餐桌摆在城堡后院,背着光线,云年试着调了几回参数都取不到满意光影。他想去找一个可以采到光线的位置,于是端着机子往外走。
他几乎把这座小城堡的所有好角度场所都走遍后才终于在一个后院正对方的小城堡顶楼采了个满意的上帝远景。但是这个镜头采多无意,他又顺着楼道走,在各个楼层里可以看得到后院的地方都试了一遍,还是不满意。他有点失落。
一边走一边想得靠什么来弥补,有些暖风吹进来,将他的刘海吹散,扑向太阳穴两边,中间显露出一个小小的美人尖。楼道内的窗口多,这个时间点里面没有灯光,只有烛台,烛台的光不像太阳那么明烈,可以照射一大片。
楼道依然是螺旋式的,在各个楼层之间有一个平行的交接处,每个交接处都有一棵巨型圆柱。
也许是城堡内空间太旷、光线不明的原因,他走着走着就打瞌睡了。应了粤青所说的,他是老师举的那类站着也能睡着的有趣例子。
前几天他们连夜剪辑短片,三四点才有机会合眼,剪完后第二天就又趁着日出之前起来取景,几天下来,根本没休息多久。
云年的眼睛闭阖着,但没有完全睡着,思绪混乱模糊之间,他似乎听到了德彪西的《月光》,曲子慢慢在他耳边清晰起来。音符触碰脑神经,他倏然间醒了,这首钢琴曲很贴合这次短片的风格,如果能采纳现场音,简直完美。
到二楼,寻了声源,见到是一位身穿黑色西装的男生在弹这曲子。云年打开相机,拉开焦段聚焦,男生的手指悠然落在琴键之间、轻扬灵动的音符弹跳在聚光中,美丽动听。聚光也照得人手指白皙美丽。云年近距离瞧见过这双手,明明之前没那么白的。
钢琴摆在一楼大圆台下方,大圆台模拟了舞台,上方窗口照射进来的光线几乎都投在圆台中央,漏了几束在下面,照耀着人。
那是粤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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