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就快到司空奥的家,昊雪把车开成龟速,跟溜车差不多。司空奥坐在副驾上,无奈而无聊地看着车窗外。

    “小雪,刚过去一个遛柯基的大妈。”司空奥说。

    “我看见了,你是在暗示我和一条犬科动物飙时速吗?那小短腿儿倒腾起来也很快啊!”昊雪说着,心里已经心急如焚,“这个大肉包!怎么还不来电话!不会真打狗去了吧?!”昊雪想到这里,放在手边的电话就突然响了,她心里狂喜,再不来电话她的行动就泡汤了。

    “喂——喂——肉包啊!你怎么才来电话啊,我都到了!你哪儿呢?不是吧?你妈临时给你安排了个相亲男?行不行啊你!哦,行吧!你别怕呀,中华儿女千千万,一个不行接着换!没事啦姐妹儿,大不了咱俩在一起,气死那些男的!行,我知道了,我跟你说完了得请我吃大餐啊!行,就这,爱你,拜拜,a!”昊雪对着手机狠狠亲了一下,然后她扭头对着司空奥悲惨地说:

    “司空,我被好姐妹鸽了。”

    “嗯,我听到了。那你怎么办啊,要不”

    “我不要!”昊雪仍然没有等司空奥说完,她似乎已经猜到了司空奥又要提什么不上道儿的建议了。

    “哦,我就是怕你在公司过年孤单,没别的意思。”

    “嗯?”

    “我是说既然来都来了,干脆在我家过年吧,领你见了我爸妈算了,我想了想不用非得等到清明”

    “好啊!司空,你还是蛮上道儿的嘛!”

    “你性子急,都不等我把话说完”

    “是我跟不上你思维的高速路啊!”昊雪小声喃喃道。

    “你从北巷进小区,那里是单行,可以直接进院儿。”司空奥只顾给昊雪导航,“对了,我爸妈不知道你要来,没什么准备。你把车停好我带你去小区里买点洗洗涮涮的东西凑合这几天。”

    “不用,我都准备好了。”昊雪往后坐歪了一下头,司空奥这才注意到自己身后放了好大一个行李箱。

    “你和同学出来叙旧都会带行李的吗?”

    “啊?哦,是呀!本来要在肉包那里蹭几晚等初六再回公司。”

    “你不是要回公司过年的吗?”

    “嗯,是啊,临时改变主意不行啊!”

    “可我看你这么大行李,不像”

    “哎呀司空你是小问号吗!是这个院儿吧,我开进去了啊!怎么这么多车,我停哪儿呀!”

    “哦,就停那儿!那个石凳后面。”司空奥指着一处,就这样轻易被昊雪瞒混了过去。

    二人从车上拿下行李,司空奥先拎着自己的行李上楼敲门,没一会儿便下来。

    “家里没人,钥匙在行李箱里面,我得找找。你先跟我一起上去在家等吧,我爸妈八成是去菜市场买年货了。”

    昊雪抬头看了看天空,“太阳挺好,我在楼下透透气,也看看你们这全国十佳文明小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你把行李都放回家再下来找我。我行李沉,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行,那你别乱跑啊!”

    “知道啦。”昊雪看司空奥吃力地拉着自己的行李上楼,再看看四周的环境,“原来这就是司空从小长大的地方啊!”昊雪觉得越是靠近司空奥的童年就离他越近。

    这是一个上世纪建成使用的老旧小区,绿化和维护虽然比自己住的小区差很多,但一棵棵粗壮的大树还是诚实地记录着这里的变迁。从每栋楼的外观和斑驳的墙面上都看得出岁月沉淀的痕迹,几乎家家的窗户外都安装着各式各样的铁架子放些冬储的大葱白菜,以拓展本就不富裕的生活空间,反而显得零星的空调外机格格不入。时间在这里似乎特别留情,过得缓慢而悠闲,这让从小就生活在快节奏中的昊雪感觉来到了异世界。

    此时,两个戴着红袖标的老大娘走到昊雪身边,笑呵呵地问:

    “姑娘,看你面生,你找谁?”

    “嗯,我等司”

    “是司空家的儿媳妇吧!”一个老太突然兴奋地说。

    “嗯”昊雪没想到还有比自己性急的人。

    “哎呀,你看我瞧得准吧!薛老师说奥仔过年就领媳妇儿回来!”其中一个老人更是亲切地握住昊雪的手,上下打量她。

    “冷吧姑娘,不上家坐?哦,对我忘了,刚还在菜场看见薛老师,这会不在家。奥仔呢?”

    “哦,他放行李,我想随便逛逛”

    “走,上大娘家暖和暖和,这大冷天儿的。奥仔也真是的,人家姑娘第一次来就把人家一个人晾楼下,走!”两个大妈说着就拉起昊雪走。

    “不了,不了大妈,司空奥放好行李就下来,他该找不到我了”

    “客气什么啊,不远,就旁边的单元,都是二三十年的老邻居了,他老司家还怕我拐走他们儿媳妇儿啊!”

    “是呀,我们都是看着奥仔长大的,这孩子打小就又聪明又听话。老司常年在外地工作,薛老师带毕业班经常回来就巴九点钟了,奥仔就是吃我们这些左邻右舍的百家饭长大的呐!”

    “是嘛,那真是感谢大家了。过几天我和司空去一一拜访”

    “不用麻烦啦!走吧姑娘,属什么的?在哪里上班?家里还有谁”两位大娘已经开始迫不及待“调查”了。

    “不是大妈,我等司空下来还要去找叔叔阿姨帮他们拎东西。”

    “呦,你看我又忘了,那你们快去帮帮薛老师吧,刚我看薛老师的腿脚又不利索了,八成这几天她的静脉曲张又厉害了。”

    “是啊,那我赶紧给司空打电话让他快点儿”

    “哎,薛老师当了一辈子老师,每年入冬总要折腾这么一阵,老毛病了,就懒得和奥仔说。你们年轻人在外面忙,不想让你们分心。”

    “哦,这样啊”昊雪内心动容,让她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夜蓉,为了儿女她们总是能吞下一切的苦楚。

    “对了,我听薛老师说你也是老师,还是大学老师呢!你可要注意了啊,趁着年纪轻好好保养,不要等老了遭罪,吃多少药都养不过来。”一个老太太恨铁不成钢地奉劝道,却让昊雪尴尬不已,怨火突生。

    “大妈,您认错了,我不是”

    “啊?你怎么了”两个大娘认真地看着昊雪,她又突然不想再解释了。

    “哦,没什么,司空也该快下来了,我还想去那边看看。您忙吧!”

    “行,那你等奥仔。有空让奥仔领你来大妈家吃饺子,大妈包的虾仁儿饺子可好吃呢,奥仔小时候一口气能吃五六十个呢!”

    “嗯,好!”昊雪已经迈开步子,一面还要和两位老人客气道。“看来我这个婆婆薛老师还挺不好对付。不行,不能怂!做人不拽,等着被甩!再硬的骨头都被我啃下来了,我昊雪还能怕一个退休老教师?!上学那会儿都没怕过!”昊雪心里想着。她的确没有怕过,给她底气的是她昊氏集团千金的身份。

    “这个司空奥,磨蹭什么呢!”昊雪念叨着,看不远处有一群老大爷在围着下棋便踱步过去看热闹。

    面对面坐着正在对阵的是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两个老头儿。

    “想想,政工,你仔细想想,别再走错喽,要不你那点儿私房钱都不够你买包黄果树抽了。”说话的是那个又矮又胖的老头儿,话语间充满了得意,而他对面的那个被他叫政工的高瘦老头儿正眉头紧锁,双手托着下巴陷入沉思。他刚拿起一个马,想了一会儿又放了回去,犹豫间真的像是在指挥楚汉之争。

    “就走车就对啦!”

    “不行,炮要过河了!”

    “跳马,跳马呀!”周围你一言我一语的,还有些也陷入了紧张的思考中。烟雾缭绕,茶香飘渺,这是老年棋局的标配。

    只听“啪”一声,瘦高老头还是拿起了马毅然落棋。

    “嘿,吃!哈哈!政工啊,你不剩几个了吧!要不认输算了?哎呀,这段时间手气是特别的好啊,你们说,啊,我都赢咱们这大工程师几回了,啊,你们说说!哈哈哈!”那矮胖老头儿更嚣张了。

    “哎呀,政工,你就该听我的。”

    “就是嘛!你看你刚才先走”

    几个“马后炮”又不合时宜地煽风点火,让这个注定败局的政工更加无所适从。

    “大爷们啊,不知道‘观棋不语真君子’的道理啊!刚才政工就是老母猪卡栅栏,进退两难,他只能那么走!”昊雪忍不住插嘴道,却惹来一众老头儿对她的鄙夷。

    “小姑娘哪儿来的啊!懂不懂棋啊!”

    “政工,您认识这姑娘?”

    “好像没见过。”瘦高老头推了推眼镜说道。

    “那就是不认识啦!哎呀姑娘你不懂就别瞎掺和啦!”

    “去去去,一边儿玩儿去,大白天的不上班啊!这又是谁家啃老的!”

    昊雪被连环驱赶,她刚想回嘴,就被瘦高老头拦住,

    “我们接着下,接着下哈!我们就是没事大家一起下着玩,姑娘你看看就行。”

    昊雪只好闭上嘴继续观战,却已经蓄积了一肚子的不满。她悄悄在政工耳旁言语了一句,老人点了点头。可老人终究没有按昊雪给他支的招去运棋,有几步似乎是有回光返照,绝地反杀的势头,却一次次被矮胖老头的悔棋铩羽而归,眼看尘埃落定,昊雪路见如此不平终于忍不住要拔刀相助了。

    “哎呀,不带您这样的啊!棋德,棋德呀!悔棋悔上瘾了还!政工您让开,今天不帮您扳回来这局我还就是屎壳郎遇到拉稀的白来一趟了呢!”昊雪说着就把瘦高老头从小木凳上拉起来,自己一屁股坐下拉开架势。

    “小姑娘不要说大话啊!我们这些老伙计都一起下了十来年了,就凭你?”对面的矮胖老头不屑道。

    “要我说啊,不管老少,她们女人下棋就都不行。姑娘你就别耽误我们玩儿了,都好不容易跟家里请了假的”一个端着大号罐头瓶子,里面灌满茶水的老头说道。

    “怎么,象棋还要用那玩意儿下啊!”昊雪一个眼神看向那老头儿的裤当,一堆老头轰然一笑,只衬得那一人脸红脖子粗。

    “行了,既然这姑娘这么有把握,就让她试试。老卢,你不能欺负人家女孩子啊!”政工及时说话。

    “那行吧。姑娘,我也是看在我们司大工程师的面子上让你几招,不过看样子也没什么回旋的余地了呀!政工啊,你让我咋让嘛!”矮胖老头儿故意瞧着政工阴阳怪气道。

    政工没有说话,仔细盯着昊雪下一步的落棋。

    “驾马奔槽,单车叫杀,这可难招架啊!”

    “这不是老以前的传统杀招啊!我也就是听厂里的人说过,还真没亲眼见过!马炮轻松绝杀再现江湖啊,看不出来,真看不出来!”

    周围观棋的人跟实时解说一样,大家也由刚才的不屑逐渐转为吃惊和佩服,开始纷纷打量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

    “老司啊,你这人哪儿找的,这么厉害!”不断有人用佩服的语气问瘦高老头儿,老头不语,只是不住露出满意的微笑,而那矮胖老头已经满脸是汗,不停拿起放在地上的茶水喝,那焦灼的神态与刚才还志得意满的样子判若两人。

    眼看昊雪要赢,矮胖老头儿脚边的保温杯却适时倒了,他赶紧拿杯子,一不小心胳膊肘又掀翻了棋盘,得!刚稳定的战局黄了!

    “哎呀,老卢啊,怎么回事的嘛,每回你快输了你这保温杯准倒,它还挺会挑时候!”

    “哈哈,老卢的保温杯一倒他这大肘子就准掀棋盘!”

    “老卢你也真是的,我还想看看这棋局学学呢!”周围人的话已经向昊雪透露出了一些行道。

    “你们别瞎说啊!我还没水喝了呢,都是上好的茶叶呢!”矮胖老头不服气地叫嚷道,“不下了,不下了,我回家喝水去,上火!”

    众人看着矮胖老头儿愤愤然离去,都无奈笑了笑不当回事,似乎对他的输不起已经习以为常。

    “这个老卢,一输了就是这,年轻的时候也是这熊样,没意思。”

    “哎姑娘,你这招跟哪儿学的呀!你教教大爷!”

    “就是啊,来,政工你坐,跟这姑娘再对一局!”一个大爷把瘦高老头儿按到昊雪对面的石凳上坐下。

    “哼,我国际象棋二级运动员白拿了啊!这场面,洒洒水了啦!”这回轮到昊雪洋洋得意了,“我开始布阵了啊,你们都拿小本本记好喽!”昊雪这一说,还真有大爷从大衣兜里掏出纸笔来记,就和听课的小学生一样。

    “还真带着小本本啊,我就随口那么一说。”

    “呵呵,年纪大了,家里的那位让出来交代要买什么菜都记不住,手机也用不惯。”政工说道。

    “哦,这样的啊!”昊雪心里有一丝难过,时代进步太快,这些老人已经赶不上了。

    “哎,我说司空政和,你家奥仔不是说今年过年要领女朋友回来嘛,明儿就三十儿了,这是多会儿回来啊!”一个声音瞬间打断了昊雪的思路,她脑袋突然就懵了!那两个字像惊雷一般劈向自己!

    “司司空!司空政和!”昊雪这才想起来刚才好像有人叫政工“老司”!这和她平时喊司空奥“姓司的”一样的嘛,怎么都没反应过来!昊雪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她缓缓低下了头,也一改刚才的得意,尴尬到脚趾已经在地下挖出了个三室两厅带两卫了。

    “呵呵,来了,来了!”老人慈眉善目地看着昊雪微笑,昊雪不敢抬头看。

    “哪儿呢,哪儿呢?我们怎么没看见!”就在众人纷纷四下寻找时,一声呼唤吓得昊雪一个激灵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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