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初升的太阳, 向人间洒满光辉。
天边半红,旭日东升。
一切景致放在一起交相呼应。
那站在器具里的少女,吸引了所有人目光。
她拎着裙子, 初升的朝阳在她身后,她脸上有着堪比太阳的灿烂微笑, 卷发被束在脑后, 阳光为她增添许多光彩。身披朝阳, 脚踩轻风。
当面具掉下来之时,在场注意到少女的人都被这一幕惊住。
就是, 好美。
从前不懂能看一个人看呆,这时候却在短短几秒内忘记呼吸让众人明白,原来还有这样的人存在。
安安感觉尬住了几秒, 蹲下去默默将面具捡起来, 反正裙子也脏了, 直接用裙子擦了擦,然后将面具又扣在脸上。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 刚刚几秒钟就跟做梦一样,他们仿佛看见了一个极为美丽的少女,就像……像什么?像天使一样,像天使一样美丽圣洁。
他们可能不知道,有些传说里画的天使其实都不是人形, 格外的克苏鲁也格外可怕。
但少女刷一下就没了,一定是错觉,一定是。
等下, 错觉个鬼啊!不就是那个还在踩葡萄的少女吗!为什么要戴上面具, 他们还没看够呢。
她踩的葡萄酒是不是更好喝?给他们整一点!
伊蕾娜在安安旁边捂着嘴偷笑, 果然大家比她还不如呢, 昨天见过安安真实容颜的伊蕾娜都没什么免疫力,何况是他们。
“所以,小鱼为什么要戴面具呢?”
伊蕾娜也拎着她的魔女裙问道,她知道美貌可能会带来麻烦,但美貌不是女孩子的缺点,她可以更好的展示出来,活得更加随意一点,不是吗。
“嗯,因为会给少爷带来麻烦?”
不然到哪里,就引起哪里的人这种注视,的确很麻烦,也不是安安想要的,戴个面具方便很多,行动也会方便很多。
伊蕾娜感觉暴殄天物,但人家这么情愿的样子,完全没有要摘下来的意思。她也不好说,说了也没用,虽然认识没两天,伊蕾娜知道,女仆小姐姐某种时候挺执着的。
因为现在只是演习,所以踩的葡萄也不多,安安和伊蕾娜相互扶着在器具里出来,安安理了理头发,对多琪夫人稍作行礼,就转身回到宅子里。
“我们刚刚是不是,看到了葡萄女神?”
传说中莱茵村的葡萄之所以这么好吃,酿出的酒这么美味,就是因为葡萄神女降临过降下祝福。
人群中终于有人舍得出声了,几秒钟而已,他们却很难忘记,想必很久以后想起来,也能感叹一声。
多琪夫人现在也很懵,不知道还有这种效果,结果就是葡萄酒直接被预定没了。
她哭笑不得,本意只是让两个小姑娘玩玩,没想到还有这种效果,她自家这回都要不够喝了。
安安回到宅子,上楼准备回房间换下衣服,踩的时候虽然很注意了,但葡萄汁依旧溅了一身,还得好好打扫一下。
“少爷,塞巴斯先生,你们醒了啊,稍等,我马上准备早饭。”
没到房间,看到夏尔的房间门刚好打开,门里站着穿戴整齐的夏尔和塞巴斯蒂安,安安又行了一礼,随后朝他们轻笑。
带着面具别人看不到,但安安现在习惯性轻笑,与人为善,内心佛系。
“不用了,你去忙自己的事,塞巴斯蒂安会准备好。”
“那便麻烦塞巴斯先生了。”
安安拎着裙子弯腰。
看着她进门的身影,夏尔走出房间,往下走去,院子里人已然很多,不对,今天一天人都很多,比起昨天,简直就是两个地方。
夏尔和塞巴斯蒂安出去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女仆已经将早饭准备好了。
是多琪家的女仆,不是他们捡的人鱼小姐姐。
塞巴斯蒂安问今天的早饭可以么,夏尔都无所谓,塞巴斯蒂安便在房间里摆好早饭,这时候安安也换好衣服,理好头发出来了,和塞巴斯蒂安一人一边站在夏尔旁边。
小少爷吃的不太自在,没法将对方当成真正女仆导致一直不自在,不过因为塞巴斯蒂安在这,他也没说什么。
塞巴斯又扔给安安一个面具,安安抬头瞅瞅他,抿唇。
“换一个。”
“好的,塞巴斯先生。”
刚刚面具掉进了葡萄里,沾的葡萄汁很难洗,白色面具像被染上一朵朵紫色的花,这位完美管家或许有点洁癖,安安觉得有种别样的美,可是他好像不这么认为。
可惜可惜。
那就算了,还好她不怎么在意这些。
早饭过后,热闹的葡萄节向远道而来的客人,向本地人,展示出自己独一无二的魅力。
前来参观的人被带到果园采摘葡萄,回来清洗。
清洗过后,少女会在泡了玫瑰花花瓣的桶里泡十分钟的脚,然后再用清水洗干净,最后站在器具里,只要踩碎葡萄可以。
当然葡萄也是事先处理过的。
多琪夫人还想再次邀请安安,被安安拒绝了,早上只是试试,算演练,不怎么重要,所以她跟着伊蕾娜玩玩也没什么。现在是正式的,周围人更多了,安安便不想凑那个热闹。
伊蕾娜不是凑热闹,伊蕾娜是来赚钱的。
何况她还有经验,所以答应了多琪夫人,伊蕾娜邀请几次安安,她不来,伊蕾娜便放弃邀请她,自己一个人在踩,不过安安也没闲着,在夏尔说过以后,和大家一起扔葡萄进去。
丢一个,伊蕾娜接到,然后吃掉,咽下去对安安笑笑,安安淡金色的睫羽颤动着,有点哭笑不得。
多琪家的人无奈,怎么还吃起来了,算了,她们开心就行。
夏尔和塞巴斯蒂安回到房间,在窗户前看着她们。
视线在少女身上流转,夏尔靠在窗户前,没有看塞巴斯蒂安,直接问道:“你想做什么?”
你究竟有什么目的,那天带他跨越大海,精准的找到人鱼位置,不是提前准备好的他都不信。
现在想来,只怕这位执事早就知道了。
可他知道的太多了,在别人还在分辨人鱼传说是真是假,在别人还在海里寻找人鱼的时候,他就知道了人鱼的位置。
重要的是,他为什么会有让人鱼长出双腿的药?他的药从哪里来的?
人鱼喝了这种药没什么副作用吗?她会变回人鱼吗?对她没什么影响吗?
夏尔不是笨蛋,他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很多事情不去想,但只要想想,就能发现很多问题所在。
“少爷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要说她是我的贴身女仆?”
她压根不是,在这之前,他们没想过她是这种性格,也没想过她真的能够胜任女仆的工作。所以塞巴斯怎么敢,又为什么这么说?
他对人鱼肉感兴趣,不是可以直接刀了她吗?
夏尔倒是没在意塞巴斯蒂安后面说的关于天使的传说,安安是因为知道自己名字能够联想一切,夏尔是又以为塞巴斯在说什么故事,毕竟他是个恶魔。
“这很明显,少爷,我想让她暂时留在我们身边。”
这一点还用说嘛,不是长着眼睛都看得出来吗,他又不是笨蛋。
“我是说,为什么想让她留在我们身边。”
夏尔不知道人鱼究竟是个什么物种,但想象一下,就算长出了腿,也不能长时间离开水吧,毕竟都说人鱼是海的女儿,可现在却在他们身边。
“大概,对人鱼很好奇吧。”
“塞巴斯蒂安,你不像是会莫名相信那种传说的人。”
什么吃了人鱼肉能够永生,这样的话为什么人鱼不自己吃一口自己,这样还怕别人对自己有什么伤害吗?那不直接永生,与天同寿。
“少爷,如果你不愿意她留下,可以让她走。”
夏尔有点想骂人。
他开口了,但是哭包人鱼在他说完以后就开始哭,他实在没办法再开口。
她失忆了,认定他就是她的主人,他开口说不是,她就委屈,他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小少年看向下方的少女,她现在戴着面具看不清,但从她愉悦的语气里听,以及小动作中看,她此时心情应该很好,和伊蕾娜说话都洋溢着快乐。
他想起惊艳所有人清晨的那个笑容,那是朝阳下的熠熠生辉,充满生命力,充满希望,也动人的不容拒绝的在众人心头刻下属于她的痕迹。
“人鱼的出现,是不是引起很多人的追逐。”
他接到女王密令出来之后,本来第一站来莱茵村,塞巴斯蒂安却改变路线特地带他去了海滩,晚上的时候,他看到了不平静的海面,现在想想或许都是冲着人鱼来的。
将一个炸弹放在身边,不是塞巴斯蒂安的作风。
他不愿意说,夏尔就没在多问,因为问了也得不到想要的答案,还不如自己去找。
只是忽然有种,很无力的感觉,这种无力是对自己的无力感到酸涩。
而恰好少女抬头看过来,他不知道对方有没有看到他,但他好像看到她脸上带着的微笑。
心头微动。
他闭了闭眼,走到桌子前,没再继续看下面,塞巴斯蒂安借着身高优势眯眼看了片刻也收回视线。
一天下来,来参加葡萄节的人大多都回去了,莱茵村只有村口有家旅馆,都住满了,很多人没地方住,只能回去。
但晚上还有篝火晚会,小少爷没玩过这种东西,在被安安拉着加入大家时脸都僵硬了,想要赶紧逃出去又被安安拉住了。
她的手暂时比少年的还要大,包裹住少年手,窝在她掌心,他第一时间没挣脱开。
“少爷,偶尔也放松一下吧。”
不,他不要这种放松,快放开他,救命!。
“是呀,夏尔少爷,来玩呀。”
伊蕾娜精力满满,白天踩了那么久葡萄也不累,晚上玩的更加开心。
“等……”
夏尔话还没说完,就被安安拉着一起动,小少爷在僵硬了一会后,被安安盯的没办法的动了下,惹来少女银铃般的笑声。
笑什么真是的……在嘲笑他吗?
“少爷,很棒呀,我们再试试嘛。”
“少爷,笑一笑啦,你还这么小,笑一笑才可爱呀。”
人鱼,好烦。
夏尔刻不容缓给人鱼又加了个“烦人”标签。
但是,算了。
塞巴斯蒂安远远看着他们,没有加入。
最近少爷的灵魂好像更加美味了呢,是因为连他自己都没注意的心境变了一些吗。
他摩擦着那只有着契约的手,白色手套遮掩了一切,低头看去,抚了抚自己的眼。
一段时间后,小少爷算是习惯了大家的热情,虽然依旧浑身不舒服,但也能跟着大家动了动。
硕大的篝火里倒映出的脸,让小少爷露出一个轻笑。
也许很多普通人过得更加快乐吧。
旁边是带领自己的人鱼,她好像天生就会这些,每个人都很喜欢她。
这个世界上,会存在拥有那位执事差不多能力的人。
她就是。
“少爷,你开心吗?”
“嗯?”
身旁的女仆似乎看出他在发呆,此时两个坐在地上,旁边其他人还在手拉着手跳舞,只有他们两个拿着一根狗尾巴草坐在地上。
“嗯什么呀。”
少女声音再次响起,夏尔能听到燃烧的火声,众人唱歌说话的声音,但在她开口这一刻万物俱静,只能听到她的声音。
他低头看看,又扶上自己那只带着眼罩的手,睁着另一只蓝紫的眼眸,半晌,小少年听到自己肯定的嗯了声。
这两天,的确偶尔会忘记很多东西,变得快乐一些,只是很奇怪,越是感受到快乐后,就越是失落。
然后压力更大。
莫名其妙的感受,夏尔也迷茫,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好像遇到她之后才会这样。
像狂欢后归于平静的失落。
这一点,谁都不知道,他也没有表现出来。
安安将手上的狗尾巴草弯成一个圈,又拿过夏尔手里的狗尾巴,在圈圈上绕两圈做装饰,最后拿起夏尔的帽子,将“草环”套在他头上。
“少爷,可爱。”
夏尔:“……”
小少爷没见过这种场面,脸自然就红了。
“少爷真可爱。”
她又夸了一声,他都不敢看少女,哪怕余光看到少女托着腮直勾勾看着自己,他也不好意思看过去。
他想,她现在脸上的表情,一定带着浅笑,目光温和的望着自己,她望着一个人时,会让那个人觉得自己就是最重要的人,总忍不住陷进去她那双风情万种的眼,沉溺在里面也无所谓。
小少爷从她手里拿过帽子盖在自己头上,慌乱下也没注意,狗尾巴的草环还在自己头上。
“无聊。”
他说着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灰。
篝火晚会结束,莱茵村终于渐渐回归平静。
回到房间,夏尔摘下帽子,指尖碰到头上的东西半怔,想扯下来,到了手上,又变成轻轻拿下来。
其实,挺好看的。
小少爷违心的想,好歹是人家动手做的,这个材料做成这样……不怎么丑。
虽然很廉价,小少爷却不自觉的露出笑。
她身上,有母亲的气息。
温柔,温和,温暖。
他很害怕,等过段时间,她想起来,要离开,他会习惯她的存在。
小少爷当机立断要压下这股心情。
对他来说,除了复仇,其他什么都要往后放。
哪怕以灵魂为代价。
他走到垃圾桶前,将狗尾巴草环扔了进去。
坐在桌子上,拿笔写东西,摊开纸张,握着笔写了一行字,又起身回去将草环捡了起来。
算了,他想,要是明天早上她来收拾,看到垃圾桶里有草环应该会伤心的。
他不是为了她,他是绅士,理应照顾女孩子的心情的。
绝不是为了她,换成别人来他也会这么做。
给自己做了好大一番心理建设的小少年终于安静的写下一行行字。
安安在房间接待了伊蕾娜,将书还给她。
“啊啊,小鱼,你们明天就走了啊,我能不能跟你们一起走啊。”
她要保护小鱼!不能再被那两个人骗了!
“这不是我能做主的,伊蕾娜。”安安摸摸她的头,伊蕾娜憋嘴,“那我在你们后面跟着你们?”
“嗯?”
这不太好吧。
“伊蕾娜要小心,注意安全。”
知道伊蕾娜怎么来得这里,安安只能提醒道,不过想来也不用担心,伊蕾娜很聪明,她的旅途很长很长,不小心到异世界也是她的旅途,更是她的奇遇,她没必要跟着自己,她可以去更为广袤的世界看看。
“我知道,我可是魔女呢。”
这个世界上,还没几个人能对她造成伤害,怎么说,她的魔力魔法还是挺强大的。
“可是……”伊蕾娜挠挠脸蛋,她很想和安安掰扯清楚——你被骗了!
可是安安根本不听。
伊蕾娜也没办法,心里想着明天早上起来偷偷跟着他们。
结果第二天早上起来,他们早就走了。
伊蕾娜磨磨牙,心里也对自己这都能睡这么迟感到无语。
算了,只能有缘再见了。
伊蕾娜看着自己胸口带的别针,是昨天金发小姐姐给自己做的。
她那么好,一定不能被那两个家伙骗了。
这个时候的安安三人,已经到了下一个城镇。
多琪家的小儿子在吃了两天药好了很多,安安给了多琪夫人一个有着她声音的海螺,如果他再不给医生的话不吃药不治病,就将海螺放在他耳边,他一定能安静下来。
和多琪家的人告别以后,三个就坐马车走了。
他们这趟旅途不着急,沿着英国到北极,会路过不少其他国家。
这个时候的夏尔惊讶的发现,这位人鱼,在海里生长的人鱼,她竟然会说所有国家的话。
掌握系统唯一给的金手指,安安表示自己曾经是个语言废,现在倒成了语言大师,所以这一趟可以说,安安起了很大作用。
两个多月后,三个成功来到北极。
北极人烟稀少,在他们到的时候,刚好是晚上,更加没有人,这点难不倒塞巴斯蒂安,他早早就准备了风雪都吹不动的帐篷,带够了足够的粮食,准备在这里呆五天,五天过后,不管找不找得到白色彼岸花,他们都会选择回去。
塞巴斯蒂安将帐篷支好,那边安安将晚饭准备好。
北极很冷,塞巴斯蒂安还是那身黑色衣服,夏尔则是穿上了厚厚的大衣,裹在袄子里,安安也套了一件大大的外衣,她也冷的很。
一讲话,喷出的热气连对方脸都看不到。
两个月以来已经习惯少女存在的夏尔,可以猜测少女在说完后,笑起来的意思一定是因为她觉得呼出的白气很好笑。
夏尔眼神也柔和下来,虽然很冷,但心里却不觉得冷。
暖洋洋的。
“我先来守夜吧,塞巴斯先生,你先和少爷休息。”
“这种事怎么能让女士做呢。”塞巴斯勾着唇角,“我来就行。”
睡不睡他倒是无所谓。
安安摇头,“不行,塞巴斯先生,这是我应该做的。”
相处两个月,不仅夏尔习惯她的存在,塞巴斯也了解人鱼大概什么性格。
她坚持要守夜,他是说不过她的,虽然她耳根子软,很难拒绝别人,可那是在不让别人为难的情况下,这种她认为自己必须要去做的情况,她就很难同意他们。
他们现在在的地方还不算北极,只是在边缘,但已然很冷很冷,放眼望去全是白茫茫的,难以想象这里的冰雪有多厚,19世纪,南北极的探测都没那么多,几乎没开发,待久了估计真能冻死人。
估计周围百里以内,也只有他们三个人类……额,一个人,一条鱼,一个恶魔。
安安在地面清出一块空地,生了点火,在这种地方,夜里生火会引起很大的危险,比如吸引一两头北极熊什么的。可是真的很冷,也是想给其他两个都暖暖身体。
她站起来动了动,在周围巡视一圈,让系统看看它能看到最远的地方,有没有什么危险,比如北极熊啊或者其他什么神奇的生物,顺便让系统盯着,能随时应付危险。
所以生个火,安安也不怎么担心有危险,还是让自己过得更舒心比较好。系统能盯着有没有大型动物过来,有的话以她和塞巴斯蒂安的实力也能打跑他们。
她拿着小凳子坐在火堆旁边,手在火堆旁边烤着火,渐渐不冷了,不冷以后,她就开始有点困了,看看怀表时间才十二点,果然她已经老了,熬不动夜,十二点就困。
快一点的时候,塞巴斯蒂安出来跟她换班,她将火堆又弄了下,火烧的更旺,不知道塞巴斯蒂安会不会真的冷,总之火旺一些应该不会太冷。
然后打了个哈欠,憋出一点生理性泪水,坐在她旁边的塞巴斯蒂安见状伸出手,抚去她眼角憋出的生理性泪水,安安睁着大大的眼睛望他,不明所以的眨眨眼。
这个地方夜里也挺亮的,能看清对方暗红的眼里像有什么流光,额前一丝碎发垂下来遮住有些凌厉的视线,使之软化两分。
总感觉对方想刀了自己。
因为这边没人,安安没戴面具,塞巴斯蒂安能清楚看到少女模样,少女眉眼都是柔和的意思,和传说中那个搅动三界风云的人鱼一点都不相符。
是天使吗。
她的心脏,有没有温度。
和恶魔冰冷的心一样吗。
“塞巴斯先生,谢谢,我的确有点困了,那就麻烦塞巴斯先生守夜了。”
安安又打了个哈欠,她是真的困了,老年人身体熬不住,该睡觉了。
不过在这里生活,总不能让塞巴斯蒂安一直守夜,所以她得稍微习惯一些。
“晚安,塞巴斯先生。”
“晚安,好……”
男人话没说完,少女逃一样的离开了。
她怕什么?每次他要打个招呼客气一下,她好像都不怎么想听,嗖一声就离开了。
安安很想说,你让我怎么办,你的祝福会让她做一晚上噩梦,她一点都不想!
一夜无梦,清晨醒来,安安闻到粥的香味,外面塞巴斯蒂安用带来的架子支了个锅,正在煮粥。
“抱歉,起迟了,让塞巴斯先生费心了。”
“不用,这也是我该做的。”
好像自从她来,好多事他都没怎么做过了,比如做饭这件事。
主要因为,她做饭真的很好吃,他也有点不想吃自己做的了。
不是说他做的不好,他堪比大厨的手艺能不好吗,就是她做出来的口味好像很不一样,更像东方人那边的口味,意外的很让他们喜欢,他也就不怎么做了。
可能昨天赶路加上守夜太累,少女今天难得起的稍微迟一点。
说是稍微,那真是稍微,因为现在也才七点。
夜里生的火堆早就成了一堆灰,一夜没什么危险,安稳度过的安安去不远处找了处冰湖,在冰湖上凿了个洞,就这冷水将自己收拾了一下。
真冷。
少女回来时,看到她冻红的手和鼻子,塞巴斯让她过来烤烤火,粥冒出的热气和火让安安暖和起来,却还是打了个喷嚏。
“进来。”
帐篷里有带着的一种可以发热的石头,所以不是很冷,夏尔刚掀开帐篷门,听到安安打喷嚏的声音,出声说道。
安安回头看去,“少爷醒了,早安。”
“进来吧,等塞巴斯弄好再说。”
“遵命少爷。”
安安钻进帐篷,夏尔走出来,也冷的一抖,然后裹紧袍子,察觉少女目光还在自己身上,回头看去,她正站在帐篷门口,脸上带着笑。
因为没人,收起面具的少女极其美丽,背景是冰天雪地,少女套着的外套是白色的,领子上有毛绒绒的球球,让像神女一样的女孩多了两分可爱。
“进去休息。”
她听自己的,又不完全听,夏尔只能再次说一遍,安安在帐篷门口乖巧的点点头,“好的,少爷。”
笨蛋。
夏尔心里吐槽一声,让她进去,站在门口干什么。
“少爷,准备好了,请洗漱吧。”
洗漱完,粥也好了。
清粥没什么味,但他们有安安之前做的酱,非常香,非常下饭,简单的粥也能吃的津津有味。
吃完饭,夏尔拿着手杖,塞巴斯拿着一份不怎么完整的地图。
昨天晚上他也在周围转了一圈,冰天雪地里找一朵白色的花,绝大可能还不存在,别说比登天还难,以安安的看法根本就是天方夜谭,比人鱼天使的传说还离谱。
但他们都决定去找,安安也没什么说法,反正就跟着他们转呗,两个任务对象都在自己身边,还有什么比这更美妙的事吗。
穿好衣服和雪地靴,安安和夏尔都拿着一个手杖,准备出发时,夏尔突然出声让安安停一下,面对两个奇怪的目光,小少爷佯装镇定,让安安低下头,将自己脖子上的围巾摘下来套在安安脖子上。
“少爷,这不行。”
“我说行就行。”
拿捏笨蛋人鱼的心理,夏尔知道他这样说她就不会拒绝,望着小少爷这样的目光,安安只好直起腰,然后目光柔和下来,“谢谢少爷,那少爷怎么办?”
“我不冷。”
夏尔一边说着,一边在口袋里拿出一副手套递过去。
安安接过手套轻笑,“少爷真是一个小暖男。”
“我不小了。”夏尔皱着眉纠正她,“我是凡多姆海恩家的主人。”
“是,我错了,少爷,您不小了。”
夏尔撇嘴,在塞巴斯蒂安的微笑中抓着手杖迈出一步。
真的是……说什么嘛。
安安失笑。
三个绕了半天,塞巴斯蒂安几乎不会迷路,而安安有个不怎么靠谱的系统在,纵使在冰天雪地的北极,也没有迷失方向,只是这里雪山众多,寻找一朵花实在太难。
一天下来,塞巴斯蒂安怎么样安安不知道,反正她看的出来,她跟小少爷都又累又饿,身体也不知道是冷还是什么感觉,都僵硬麻木了。
下午时找了个地方,这是今晚睡觉的地方,塞巴斯蒂安依旧默默支帐篷,安安跟夏尔去找今天的晚饭。
他们带的干粮是够,但安安一天下来看到有些可以吃的鱼类,虽然在冰湖里面,只有那么一些,但能够抓住的话也能好好吃一顿。
总觉得现在的生活变成了荒野求生——北极求生,就很迷惑。
还剩四天,应该没什么,实在没淡水,还可以直接吃雪水,就是容易生病。
夏尔帮不上忙,看安安麻利的凿出一个洞,然后拿着自制的鱼叉叉鱼,小少爷高贵的啧了声。
他不觉得她这样能抓到鱼。
“鱼儿鱼儿快上钩吧,我们少爷要吃你了啊。”
你这催命鬼的说法,人家鱼儿是昏了头才上钩吗。
夏尔刚闪过这个想法,就看到她戳进洞里的鱼叉上有几条鱼,就跟排队一样,排排坐,睁着死不瞑目的眼睛。
夏尔:“……”
他总算确定了,鱼类的智商大概都不太高,哪怕是人鱼。
心底知道自家女仆其实格外聪明的小少爷不肯承认。
明明就是哭包笨蛋人鱼。
“有鱼吃了,少爷,等我处理一下,这种鱼炖汤很好喝的。”
是种没见过的鱼,真的能吃吗?
似乎看出少爷的疑惑,安安认真道:“我问了它们,它们说它们味道很不错。”
夏尔嘴角微抽,又被她真的一本正经说这么诡异的话逗乐,掩唇一笑。
然后又故作严肃。
“嗯,那我倒要看看,它有多好吃。”
“少爷,定不负您所望。”
少女说完之后,又对估计死透的鱼说:“争点气啊,我们少爷期待着呢。”
不,他并没有……
等一阵阵勾人的香味扑鼻而来,夏尔就有点坐不住了。
话说,平时也很香,今天格外的香,那几条没见过的鱼真的很好吃吗?
小少爷开始怀疑人生。
直到喝到暖洋洋香喷喷的鱼汤,小少爷就没话说了。
它还真的,很好喝。
因为是北极的鱼,没见过,但是很好吃?
大概吧,小少爷不再多想,三个美美饱餐一顿,收拾好后,天也黑了下来,安安准备照例守夜。
塞巴斯蒂安没同意,安安也坚持,两个谁都没说过谁,最后还是塞巴斯无奈的顺着她了。
和昨天差不多的生活,安安今天的困意还好,今天身处北极,更冷,她怀里抱着石头,将头缩进围巾里,围巾还有夏尔小朋友身上的清香。
像青松一样孤傲的味道。
她抬头远远看去,天边的景象瞬息万变,等她低头弄了下火堆,再抬头看,被极为美丽的景色惊的半天没反应过来。
极光。
北极光。
基本只会在南北极出现的极光。
她睁大眼望着天空这般极美的眼睛忘了呼吸。
远处的天空有一道绿色的弧状光芒,它的旁边有点点星光,又不像星星,像精心制作的粒子特效,淡绿色和月夜交相辉映,而远处是冰天雪地。
这一幕很震撼,安安走进帐篷想喊夏尔跟塞巴斯一起来看,但进了帐篷,却发现塞巴斯蒂安不在,她便戳戳夏尔。
夏尔连睡着都蹙着眉。
她抚平少年眉心的同时,少年也醒了过来,微怔。
“做什么?”
“少爷,你快起来。”
“怎么了?”
虽然疑惑,夏尔还是爬了起来,在安安的帮助下穿好衣服,打了个困盹的哈欠,安安神秘的捂住少年的眼睛,夏尔满肚子疑惑。
等走到外面,扑面而来的冷风让夏尔缩缩脖子,少女在这个时候让他换了个方向,然后松开轻盖在少年眼上的手,少年还处于不太清醒的状态,但在少女的提示下抬头看远方,瞬间被远处天空的景色所吸引。
好美。
他从没见过这种景色,一时间竟然想象不到什么形容词。
天空有星星,有等来的月亮,而远处弧形的绿色光幕,就像另外一个神秘的世界,像亲眼所见的绿色银河,他好像看到了好多人在上面,他们在笑,在歌唱。
耳边有风声,夏尔一时间沉浸在这种天地合二为一的世界中,让他小小的世界,多了一丝奇迹。
直到察觉身边的少女再次坐下来,还特地放了个小凳子在旁边。
夏尔回神,坐到少女身边,少女将自己帐篷里抱出来的石头放在他怀里,两个离得很近,一大一小,在诺大的世界中,像两个相依为命的可怜小孩。
“我不用,你拿着吧。”
他是绅士,应该照顾一下少女的。
“我也不冷,少爷。”
“拿着。”夏尔将温暖的石头再次给安安,安安抱着,然后将脖子上今天夏尔给套的围巾分了一半给夏尔。
夏尔一怔,浑身都有点僵硬。
好温暖。
他的围巾已然多了少女的气味。
“快看,少爷,变了。”
极光从弧形,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一条长带状,这回更像是绿色银河,而且更亮了,闪闪发光,让这个昏暗的世界变得明亮。
“好漂亮呀,我第一次看极光呢。”
“极光?这是极光吗?”
一不小心暴露了呢。
安安也没介意,而是解释道:“是呀,少爷,这种光基本只在南极和北极能看到,是神奇的大自然给我们的馈赠哦。”
“你知道的挺多。”
笨蛋人鱼,懂得理论知识比他想象的还要多。
夏尔身体很冷,但精神特别热,周围虽然冷,少女身上却热乎乎的,而且天空的景色让他移不开眼,他思维发散,渐渐就想了很多。
上面有什么?是另外一个世界吗?
半晌,夏尔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因为盯的久导致眼睛都酸了。
他很开心,因为他看到了极光,因为有人陪他看极光。
也因为这极光的美,它慢慢变化,从一开始的弧形,到条状,慢慢又成了别的形状。
他看着看着,竟然困了。
旁边少女轻轻吟唱着,那是很多次让他安心入睡的声音。
如果,没有经历那么多。
他大概,和伊丽莎白一样,依然是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吧。
那个时候如果能够相遇,他想,他大概能够撒个娇。
也许极光之外的平行世界里,有一个幸福快乐,无忧无虑的他。
他没有遇到恶魔。
他那么幸福。
夏尔闭上眼睛,安安将他头轻放在自己肩上,轻哼着自己也不知道的调,用自己掌心的温度温暖对方。
她握着睡过去的夏尔手,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真正的认识,才知道这个孩子承受的比她以前看到的更多。
普通孩子的十二岁,大多不都是在父母的关爱中调皮嘛。
想到自己命运,想到他的命运。
安安对着极光笑了笑。
他不认命,又认命。
塞巴斯蒂安回来的时候,两个在火堆旁边,相互依偎着,靠在对方身上睡着了。
“下雪了。”
他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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