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松萝心中,一名合格的北周姑娘应该像尉迟声歌一样嘴像个火炮天天突突突,说话办事还得有点二,但二的又得有点限度,简而言之就是必须得有所二有所不二,但如今想想好像不是这么回事。会这么想主要是那个野猪精养的宠物人山翠造成的。
上次南岳大帝和东岳大帝视察离开后,松萝得知那天山翠凭借五道细点大获全胜,两位大帝吃着点心全都交口称赞不绝,而那五个点心是一夜没睡赶制出来的。很难想象白日里跳舞跳成那样晚上还能再熬一夜,松萝都不由感到佩服。据说这件事后这姑娘累得病了一场,但体质够好最终还是恢复了,野猪精对她也是更加疼爱。知道这些事后松萝是钦佩的,但也当真对这种人喜欢不起来。虽然多少有点酸的意思,但松萝还是愿意将这类做事努力到反人类的个体统称为奋斗比,谁会喜欢这种令自己所在圈子内卷的生物呢。
六月的一天,松萝刚起床正在卧室里换衣服,山翠忽然捧着一大把瓜子直接冲了进来,一边嗑瓜子一边碎碎叨叨地表示山下村子里在卖搓堆的酸菜,但是需要一次买五十斤才有折扣,所以特地邀松萝前往拼单。从没经历过这种场面,松萝光着身子举着衣服手足无措,幸好就在这时寅斑回来了。看见松萝吓得都不会动了,寅斑立即拿衣服给松萝穿上然后将山翠请了出去。松萝又去洗漱,然后跑到地下河的冲水马桶处准备上厕所,但刚将裤子脱了地下洞穴的入口处再次出现了山翠婀娜的身影。见对方走到光着屁股的自己面前,一边嗑瓜子一边继续巴拉巴拉地讲其他宠物人的八卦,松萝提着裤子彻底麻了。
我在这里上厕所,而你站我面前一边说话一边吃零食,你就不觉得这很奇怪吗?到了第二日寅斑直接去找野猪精沟通,这个惊悚的事件才算告一段落。从那之后松萝渐渐意识到山翠也许并不是一个纯粹的奋斗比,她只是淳朴或者说是糊涂罢了。
作为土生土长的北周姑娘,山翠掌握很多山林生活技能,经常教给松萝寻找蘑菇及钓鱼的技巧。此外她还有一种绝技是无痛取麝香,据说这是她家祖传的,需要首先在山上根据原麝的排便情况下套子,当雄麝被套到后再用熏过草药的麻袋套到麝的头上催眠,当麝昏睡后就可以把完整的麝香取下来。一个整麝香在胡大哥那里可以卖到三两银子,松萝将这东西进行深加工做成燕云地区女眷喜欢的斩男香价格还能翻到十倍。如今松萝感觉自己已经掌握了长白山的基本玩法,以至于在夏日到来山林青翠的时候都有些乐不思蜀了。吃着松子做的糕点,松萝道:
“其实在这里过一辈子也不错呀。”
寅斑睁着三白眼直勾勾瞧着松萝:
“今日我在九重天瞧见小纱了。一只猞猁狲,如今当了太行山神的通房身上首饰要带三斤多,出个门还必须被人用四抬小轿抬着。早知如此当初就更狂点,给你雇个八抬小轿什么的更拉风。”
想到猞猁被人抬着的样子松萝也笑得受不了:
“小轿官家女子人人坐得,哪有老虎拉的雪车拉风?小纱还有我的姐妹,就连我那个当皇后的堂姐也没有坐过老虎车。”
和松萝相对笑了半晌,寅斑的表情渐渐落寞起来。沉默片刻,寅斑悠悠道:
“倘若你是花娘那该多好。”
听见这句话松萝微笑着默默放下了抓着瓜子的手,眼睛里也默默涌上了一包泪水。是啊,如果你知道我就是花娘那该多好啊。这时寅斑徐徐走过来依偎在松萝身边:
“我喜欢花娘,但是松萝,我也喜欢你。”
被寅斑蹭着,松萝有一瞬间差点就把真相说出来了,但是最终还是忍住了。
和冬天相比太行山夏天的生活超级平静。七月的下午松萝正和老虎在炕上午睡,洞外突然传来摇铃的声音,出门才发现是山翠来了。山翠将松萝拉到一旁压低声音:
“昨日旁边山上来了个俊朗清秀的男人,还带着十几名和尚道士,说是要为亡妻做七七四十九日水陆道场保她早日托生。到了晚上和尚散了他还久久跪在亡妻的坟墓前,那小模样看着贼带劲。走,瞅瞅去。”
其实松萝本来就挺八卦的,但从前碍于闺阁小姐的身份和贤良庶女的人设不好表现出来,但如今行为举止早就日渐被山翠等人同化现出了原型,因此听见这事立刻蹑手蹑脚地穿戴整齐。就在这时一颗箩筐大的虎头从洞里悠悠探出来:
“你到哪里去?”
松萝立刻解释其他宠物人批了一批绒花自己要去拼单,随后两人双双溜下了山。本以为那个水陆道场在山下村里,谁知山翠在官道上滴滴打驼鹿,带着松萝一路冲回了之前坍塌的祖坟处。趴在山上看见山下果然出现了一批新的坟丘,而二十多名和尚道士正在打坐念经,松萝才意识到最近这里居然发生了这么大变化。
之前祖坟飞天的事情发生后,松萝写了封匿名信寄送到宫里,在信里向堂姐李柔谎称自己是柰子峰的村民也是李氏部人,一次上山时无意间发现了一座大坟墓,在盗掘了很多东西后才看见碑文意识到居然是李氏部祖坟,因此起初不敢上报,最终又于心不安,请皇后代为处理一下。
后来听说皇后果然派人来勘察而且还将那个洞穴填上又在外面树了石碑,又有传闻说部分李氏部的老人希望将自己的坟墓迁回祖坟,看来如今这件事已经有着落了,而这个亡妻肯定也是李氏族亲。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不把亡妻葬在男方家里,这么看来死者很可能是被休出来或者被逼死的妾室什么的。
讨论了一下情况,山翠反复慨叹人间的女子命苦,不像妖精的宠物人这样生活幸福快乐。听着这话松萝也是有点无语。虽然人间女子的生活的确充满了风险和不确定,但其实宠物人的地位更不怎么样吧?
人间的女子不管是妻是妾,只要相认与微时好歹算是男人的原始投资人了,相公发达以后有跟着富贵的权利,人家的利息多少是受到舆论保障的。可你我为了主人的前程拼了老命去捧臭脚,为了做几个菜熬夜不睡差点猝死手都要搅断,一旦有一日寅斑和那个野猪精再次发达再将宠物人弃养何其容易,到时候你的付出和努力又有什么制度来保障呢?如果是抱着投资的想法,自己根本不会做这种赔掉底裤的买卖。而山翠不来同情自己反而去同情别人,这也算是够够的了。
但是之前松萝也听过,山翠乃是农户家最小的女儿小时候也粗鄙不太好看卖不得钱,赶上荒年家中没有粮食就被家人丢在了道边。当时几只妖精路过看见了山翠,但大家嫌弃这姑娘不好看,只有那只野猪精看得透,称反正自己也不大好看没啥可挑他人的,因此将人捡了起来带回家喂养,谁知此后女大十八变竟出落成一个顺眼的大姑娘。如此想来,或许山翠和野猪精的感情比自己和寅斑还牢靠,也怨不得她这么想。
此刻天色渐暗,和尚道士也已经散去,只剩下一名男子仍旧坐在新坟前久久流连,过了片刻又在火盆里悠悠烧纸,看起来似乎就是那个死了老婆的。看见对方消瘦落寞茕茕孑立,山翠朝着松萝打个手势又调皮地眨眨眼,随后一摆一摆地走下山拍对方肩膀,男子似乎也在应答,但很快山翠又走了回来:
“死相。我说他死了老婆就不要伤心了,谁知他竟骂我不是正经人。装什么痴情深情,当真如此怎么没胆将这女子放在自家祖坟里呢?装腔作势。”
对山翠的话深以为是,松萝也有些跃跃欲试想逗逗对方。可能是因为这个环境和最近的经历导致过于解放天性放飞自我,松萝最终还是没有按捺住搞事情的欲望,也学着山翠的样子摇摇摆摆走下了山坡。将手在男子肩上一拍,松萝学着女性狐狸精的样子媚声道:
“奴家给公子请安了。听说公子的妻室过世,奴家十分领会得。只是死者已矣,也请您保重贵体为上。”
起初松萝拍了这一下,男子仍然跪坐在地动都不动。但听见松萝讲话,这名瘦削的男子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竟徐徐地将身子转了过来。见对方瞅着自己发怔,松萝也是一愣。这男的眼睛长得好像陈廷崧啊。不但眼睛像嘴巴也像,整张脸甚至都很像。天下间竟然有这么像的人吗?难道说陈廷崧还有个双胞胎弟兄不成?
前前后后思索了半晌,松萝忽然联想到一种非常可怕的可能性。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仅仅是说可能,这人人他真就是陈廷崧呢?这应该不能吧?这才不到一年,陈廷崧总不可能又死了个老婆吧?那这也太倒霉了,况且死得又是李氏部的女子,难道这次他家里还是不同意吗?
大眼瞪小眼地再次互相审视了半天,松萝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一个更加惊人的想法。审审地徐徐将目光转到面前新坟前竖的墓碑上,松萝发现上头写着一行带着北周文翻译的楷体大字:
[先室李氏松萝之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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