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萝记得那时在自己十五岁的一个冬天。看着秋风刺骨寒风瑟瑟,而母亲又又又一次因为宅斗吃瘪抱着年仅三岁的弟弟在床上痛哭,松萝回到闺房提起了笔,郑重其事地写下了一行楷体小字:

    论大宅内斗的基本技巧与实施策略

    松萝一直相信,那是自己人生中第一本也是最最重要的一本著作。那本书里写的宅斗分三步,一曰为抓住男人需求持续提供不可替代价值,二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三曰抓住关键问题一击必杀。在战略方面,松萝总结了三点关键问题,一曰看清宏观局面,二曰克制突发情绪,三曰给出积极对策。由于拥有这本辉煌著作,此后的几年中松萝一直觉得,至少从理论高度的角度,咱这宅斗水平应该比大部分内宅女性高了。

    但在这个十月里第一场雨夹雪降临太行的日子里,松萝终于认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宅斗首先是一种实践的艺术,纸上谈兵那就是赵括,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也不是说纸上谈兵不对,只是在实操之中,你很难将总结出来的问题快速理解应用起来。简单来说,如今下雪了,太行山温度急降。炉子里冒着黑烟,旁边有几根木柴,火钩子摆着,但是火已经灭了。

    由于没有寅斑的帮助实在升不上火,此刻松萝只能大中午抱着肩膀孤零零坐在洞里头打哆嗦。忽然间松萝灵光一现,既然斗不过,那我缴械投降请求敌军宽大处理总可以吧?

    具体情况是这样的。

    那天接了赵月眉一个下马威以后,秋天换季加上在天庭里被拘留了两天,回洞以后松萝有点伤风,寅斑留下照顾。过了几日松萝身体好了,不由开始考虑是不是应该下个黑手将赵月眉弄走。但因为赵月眉迟迟都没出现招惹自己,松萝又感觉对方只小婊小闹,倘若将她送走,而她因为种种原因死在外头,这岂不是自己的过失?

    其实从赵月眉的角度看,她本是南国的县主,谁知因为路上遭遇袭击被寅斑捡漏占了便宜。也许最初赵月眉根本不知道寅斑还养了一个宠物人,只是单纯地将寅斑看做是郎君托付,因此即便知道对方是个妖精都忍下了。但好景不长,很快赵月眉得知了另一个女人的存在,而且寅斑居然把许给她的飞升名额转手给了自己。其实这件事上是寅斑欺骗辜负了赵月眉,从头到尾错都在寅斑,她又做错了什么呢?想到这里,松萝又开始迟疑不决。

    好景不长,第三日早上松萝照常在床上睡觉。到了巳时,松萝想着寅斑应该快要把包子买回来了,所以就爬起来收拾好准备开饭。其实松萝平日还算得体,但可能是因为实在太饿了,这一日竟鬼使神差地端着个带个豁口的汝窑破碗站在门口,朝着山下头包子即将出现的方向期期艾艾地张望。

    正如同倚栏卖笑的女疯子一样歪着,松萝忽然看见老虎状的寅斑驮着赵月眉,赵月眉手里拿着一个荷叶早点包,两人一路有说有笑地从山下头上来了。寅斑扭头对赵月眉道:

    “大早上出去,身上冷不冷?”

    赵月眉柔声道:

    “姐姐身子不好,自然要晚起一些的。大王早上辛苦山上山下地跑,又没个人在路上相陪,我又岂能不陪你去呢?看,姐姐出来了,她一定是饿了吧!”

    看见这个场景又听见这番对话,松萝端着碗脑瓜子嗡嗡的。松萝心想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老天也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李松萝一世英名怎么会出这种丑?但换个角度看,自己现在这个做派的确丑,但这个赵月眉说话也很丑啊。你这一番高情商对话什么意思,按人话不就是在说我又懒又馋又事妈,每日不体谅寅斑让他辛苦买早点,自己睡到日上三竿吗?都是千年的狐狸你当着我的面装什么装?

    左右想了半天,松萝意识到其实这个潜台词倒是事实,自己当真又懒又馋又事妈,赵月眉也不算污蔑了自己。想到这里,松萝将碗放回去将两人迎了进来,两人一虎不尴不尬地在一起吃了一顿早饭。在这种三人行的氛围之中,松萝感觉吃下去的包子都要卡在肋骨里了。吃完早饭,松萝马上表示从明天开始自己立志不吃镇上的早点,在洞里下点面条吃就好。谁知听见这话赵月眉立刻盈盈一笑:

    “那么明日我来为姐姐做早点吧。”

    虽然心里咯噔一下,松萝脸上仍然波澜不惊:

    “让县主伺候会折寿的,我自己下点面条吃就好了。”

    谁知赵月眉忽然又委屈地看向寅斑:

    “我是诚心示好,难道姐姐担心我在饭里下毒?”

    松萝心想你是不一定会给我下毒,但万一你吐点口水在里头我也受不了好吧?问题是面对婊人设激怒大法,唯一的办法只有克制情绪另谋出路。想到今日吃三人饭桌明天还要吃人口水,平静的生活就这样被突如其来的姑娘搞得一团浆糊,松萝辗转反侧一夜都没睡好,第二天起来满脸憔悴,血条在消耗战中肉眼可见地掉了五十点。

    第二天早上天刚亮,赵月眉就带着一大堆食材来了。这下松萝也没办法再睡懒觉,只能顶着大黑眼圈爬起来。过了片刻寅斑走了出去,眼看没有外人了,赵月眉扭头看向松萝:

    “听说北周人素爱巧取豪夺,所以你也喜欢拿属于别人的东西对吧?”

    松萝本以为这个赵月眉是个纯绿茶婊,见对方这么痛快反倒轻松了:

    “那个飞升名额我根本不想要,几日之后就过户给你,这总可以了吧?”

    听见这话赵月眉冷笑一声,随后从怀中拿出了一个玻璃瓶,然后扒开瓶塞把几滴透明的东西滴到面中:

    “你猜这是什么,里面有毒没毒?”

    松萝刚刚皱了下眉,寅斑突然打开棉布帘子进来了,赵月眉和松萝再次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很快包子弄好,赵月眉先端上来给松萝夹了一个。看着这冒着热气的包子,松萝咕嘟一声吞了下口水。其实理智上看,那瓶东西大概率是没毒的,赵月眉只是在出手威慑让自己不痛快。但投放物品这事口说无凭,倘若当场说出来寅斑只会觉得你李松萝故意找茬,白白让自己掉分。但倘若吃了,就算明知应该没毒,凭自己这脆弱的心理承受能力也真够喝一壶的。见两人都眼巴巴地等着自己吃,松萝忽然转过脸掩嘴痛苦地咳嗽起来,寅斑立刻走过来不断拍松萝的背:

    “怎么了,是不是被蒸汽扑到了?”

    见松萝一边咳嗽一边摇头,寅斑直接将人扶进了里头的寝间。单独和寅斑进了里头,松萝觉得现在必须得摊牌了:

    “给你三天时间,你马上把她给我送走。”

    松萝本来以为自己这么一说寅斑可能会翻脸,谁知寅斑抱着胳膊冷静地想了一下: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也没什么意见。但如今谁都不敢收留野生的宠物人,这一送走,她可就只能沦落风尘了。”

    听见这话松萝咬了下嘴唇:

    “好,那我们今天就去九重天,把那个名额过给她。”

    见松萝这样寅斑倒是毫不惊讶,反而转头向外头看了看。见赵月眉没有凑过来,寅斑压低声音:

    “我带她成仙,那你怎么办呢?你身子不好,倘若留在这里怕也活不了几年。前几日我一时糊涂,这几日算是悟过来了。你病歪歪的,倘若不成仙我们就不能随意jiao配,但她很健康,所以满打满算,按现在这个安排我才能想睡谁睡谁。怎么,她刚才为这事跟你吵了?”

    万万没想到寅斑跟自己说话就像是三十年的老夫老妻一样敞亮,松萝直接张口结舌。意识到从各个角度来看自己意气用事了,这件事需要好好想想再决断,松萝又有点不忍心再将赵月眉说的话咬出来。先失身又失国,然后失去了名额又被背后告小黑状,这也有点太惨了吧?

    略微想了一下,松萝道:

    “好,那我再给你条路。把人弄到别处安置,不要让我看见她,如果你去找她,那也绝对不要让我知道。”

    想了一下做了个能行的手势,寅斑拍拍松萝肩膀又出去了,反正包子是素的寅斑也不会吃,看起来这事总算暂时揭过去了。吃完了饭赵月眉来又站在外头的帘子边道:

    “今晚姐姐可有空,我想来跟姐姐说说话。”

    感觉这明显又是要来兴师问罪找不痛快了,松萝心想如今只能拖字决,拖到把这个人弄走完事,于是一边咳嗽一边道:

    “我发了伤寒,担心将病气过给你,过几日再见吧。”

    此言一出外头安静了片刻,很快门前没了人声。感觉寅斑和赵月眉都走了,松萝终于松了口气。本质上看,宅斗这事就像是搞政治一样没有上班和下班,让人全天放松不下来。看来宅斗真是个熬人磨人的体力活。

    想到事情终于阶段性告一段落,终于不用整日绷紧神经摆出一副正室态度持续端庄高雅,松萝异常轻松,当晚美美地睡了一觉。第二日早上睡得正香,松萝忽然感觉身边有什么东西正在拱自己,而且从气味和触感上看好像又不是东北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松萝立刻看见赵月眉居然拿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枕头盖着碎花棉被睡在自己旁边,而老虎状的寅斑也正伏在旁边假寐,一张石榻被挤得满满当当。说句心里话,这个场景对于松萝来说,当真比睡了一觉就看见改朝换代甚至幽州炸了还要恐怖千百倍。说句真心话,松萝从前曾经设想过,也许在这一生中自己可能在宅斗中落败,可能会被其他女子将子女害死,甚至可能会被仗责而死甚至被做成人彘。但就算再借自己一百个脑子,松萝也绝对想不到有朝一日在床上醒来,会发现另外一个情敌女眷正和自己脸对脸睡在一张床铺上,而且身上还盖着一床碎花被子。

    只略微怔了一下,松萝尖叫一声直接蹦下了床:

    “啊啊啊!!你在我的床上干嘛,你神经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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