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凹凸不平的集市街道上。两排骑兵开道,一名穿着橙色锦衣的男子跃马近前。翻着白眼瞅着这男的,声歌道:
“他是苻冲。”
苻冲是苻亮的亲哥哥,因此松萝马上感觉是苻亮那边的人首先找了过来。感觉似乎已经安全了,松萝做出一个想要站起来的动作,谁知却马上被声歌按住:
“他是给圣上办事的。”
扭头看了对方一眼,松萝再次努力回忆。苻冲这个人的确是圣上苻亮的亲哥哥。苻亮登基以后,苻冲作为苻亮亲爹的嫡长子继承了镇南王的爵位,但是后来这人就不明不白的死了,如此一想这人的确可能是因为站错了队被苻亮清算,所以说他是站在废帝方面也的确有可能。
见苻冲不断指点士兵将所有店铺逐一搜查,声歌忽然往后靠了一下:
“你俩就坐在这里,我先撤了。”
眼看店铺都被包围了,松萝靠近寅斑低声道:
“你俩先去后面的山坡上等我。”
想了一下,松萝又对寅斑道:
“倘若我被抓了你再来捞我一下。”
听见这话寅斑先是皱了下眉,随后露出一个复杂的神色。见寅斑没有阻止自己,松萝心里瞬间升起了一种不好的感觉。万一待会自己被抓,寅斑色迷心窍直接带着尉迟声歌跑路了咋办,那自己岂不是彻底报废了?但事已至此已经没别的办法,松萝站起来直接从正门冲了出去。门口的士兵大声喝止将松萝抓住,被抓着手腕松萝大声尖叫:
“别碰奴家,奴家已经许了人了!”
北周五部人到底进城不久,虽然京城幽州这些大城市治安比较好,但是出了大城市的确是什么事情都会发生。被松萝这一叫,旁边的农妇农女也都以为这些人真是强抢民女的立刻四散奔逃。眼看街面上不断传来女子的尖叫声和士兵的怒喝声,店里的人也马上四散。混乱中看见松萝身形的确和声歌差不多,苻冲跳下马挤进人群,随即愣了一下:
“你是……李氏部的人吧?”
本来松萝还挺害怕会被打,但听见苻冲这么说只好抠了抠脸:
“额……正是。您如此英俊气度不凡,想必是苻家的大爷吧?”
见松萝嘴甜,苻冲逗狗般半蹲着攥着松萝的手上下晃晃,然后扭着头对着其他士兵哈哈大笑:
“快看,这就是李氏部的女孩子,是我们苻氏部的男人喜欢的成色!”
说到这里苻冲又转回头来对松萝道:
“听说你们李氏部的女孩子各个能歌善舞,现在就给我们唱一个怎么样?!就来一个南曲,赵贞女会吧?”
见一群人对着自己起哄,松萝脸上堆满微笑,心中则默默闪过无数个妈卖批。虽然说苻雍和苻亮乃至废帝苻懿也不怎么样,但人家也不至于当街对个女子这样子吧?但转念想到苻冲的结局松萝又释然了。松萝心想你就跳吧,横竖等到废帝死了苻亮上位你也就死到临头了。
儒州北面是一片太行山的余脉,夏日里这片山麓四下都是湿漉漉的构树,而且构树上头还挂着红红的果。见寅斑站在山路上扭着头往县城的方向看,声歌道:
“要不我们折回去看看?”
谁知这时寅斑忽然惊慌起来:
“糟了,有人追上来了。”
听见这话声歌吃了一惊,随即快步靠近一点向山下望。感觉什么都没有,声歌回头刚要说话,谁知却被人从后面一把搡在背上。太行山总体是石头山,山间落了沉积土的地方会长植被,但完全是石头坡的地方陡峭而且非常突兀,而声歌右边恰好就是一片石头坡。被直接推出了斜坡上,声歌慌乱之中用指头抠住了石头。见寅斑插着腰探头看自己,声歌怒道: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杀我?”
见声歌挣扎着没掉下去,寅斑单腿跪在旁边往下看:
“佛祖有云,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你自然也是虚妄。简单来说,这个世界只是苻雍的梦境,而你也只是梦里的一部分罢了。为了避免你把我的小母人教坏,避免苻雍一直睡下去,现在只能把你弄死。哎!我都说清楚了,你怎么还扒着石头不下去呢?”
被寅斑这一番话说得云山雾罩,声歌气得音量爆炸:
“难道你以为我是傻的,能信你这种鬼话?”
寅斑抱着胳膊叹道:
“哎。人类总是这样自以为是,真话听不得,偏要被谎言哄得喜笑颜开的。但你别说,也正因为这样,人类才好哄好骗好可爱。”
说罢寅斑将斜坡上面的鹅卵石大把大把往下拨。声歌被上头落下来的鹅卵石砸到怀疑人生,整个人也在泥石流中不断往下滑。就在两边较劲的关头,一个女声忽然自远处响起:
“寅斑,寅斑!”
意识到是松萝来了,寅斑往山坡下一个滑铲就将声歌踹了下去。敏捷地爬上来,寅斑循声而去双手按着松萝肩膀:
“宝贝对不起,我不小心把你的那个小伙伴给弄丢了。不要着急,我明天再给你买个新的好吗?”
听见小伙伴丢了但可以再买松萝瞬间有点懵,但马上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正在叫自己的名字。见松萝循声朝着山坡走去,寅斑立刻试图阻止,但松萝还是推开寅斑的手走到了山坡边。看见声歌双手抓着石头和树根挂在半山腰上一边骂一边叫自己,松萝迷惑地转头看了寅斑一眼,谁知这一看之下寅斑一脸心虚地掩着嘴非常少女的“嗝”了一下,随即倒退两步一溜烟直接跑了。
眼看声歌在下头挂着而寅斑跑了,松萝顿时感觉异常烧脑。但毕竟不是捋逻辑的时候,松萝快速趴到那个斜坡的边缘努力试图去拉尉迟声歌,费劲地拉了半天声歌又努力往上攀了一点,两人的手才终于拉在一起。正在想着应该怎么发力,松萝忽然听见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惊恐之中松萝扭头去看,立刻看见一个面相异常熟悉的男人提着弓箭跃马而来。意识到这人居然是自己远房堂兄也就是李柔的亲哥李弢,松萝大喜过望。看见松萝李弢也是一愣:
“……你是?”
见对方认出了自己松萝连连点头:
“堂兄是我,我是李松萝!”
听见这个名字李弢皱了下眉,随即徐徐将弓箭抬了起来。看见对方这个动作声歌急道:
“当心!”
下一瞬间松萝只感觉眼前一阵白光闪过,随即右边肩膀一阵钻心地疼,低头看时才发现右肩膀已经被凌空飞来的箭射穿了。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右手正在光速松开,松萝下意识地向下探出左手再次抓住了声歌。但这下是彻底挂不住了,两人直接尖叫着一个头朝上一个头朝下从山坡上齐齐滚了下去,松萝只感觉自己的脑袋时而朝东时而朝西,时而朝南时而朝北。
心念电转之间,松萝意识到这的确是跟动物呆太久变蠢了。很显然,作为尉迟声歌的情敌,李柔想要除掉尉迟声歌。更重要的是此时此刻尉迟府和李府要支持苻亮弑君,而客观上来看在这个局面中苻雍和苻亮原本是队友,但两人却因为女人起了龃龉。为了保护大家的集体利益,李柔只能出手除掉尉迟声歌。而尉迟声歌如今是多方势力的眼中钉肉中刺,李柔李弢那边不想吃什么瓜落,因此想坐实她是意外摔死,所以只能把箭射到自己这个堂妹身上,毕竟自己这个堂妹也实在不怎么值钱。
胡思乱想之中,松萝无奈地闭上眼,下一瞬间却感觉一个热热的垫子自下方弹了起来将自己稳稳拖住。
不知道恍惚了多久,松萝徐徐睁开眼,立刻看见一只老虎正蹲在前方嘴里还咬着半根断箭。用左边胳膊略微撑起来一点,松萝看见尉迟声歌脸朝下摔在前方不远的石子地上一动不动,而且四周满是喷溅状的血迹。迷茫中松萝只感觉五味杂陈。要不是对这些人的骚操作看不过眼,自己早就回去和老虎呆着混吃等死当废柴了,可事到如今这一切全然白费,自己的付出与努力并没有一点点回报。
反思一下,松萝觉得会蹚这一趟浑水并不是因为善良,而只只是想要知道是不是可以从尉迟声歌身上证明,只要自己想,那么李松萝就可以成功掌控命运,也可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只要命运是可以由自己掌控的,那么和老虎生活在一起就仅仅是出于一种选择而非无奈。但或许对于尉迟声歌来说,这个世界开启的那一瞬间一切就已经注定。从这一点衍生出去,也许自打李松萝出生开始,一生的悲剧命运也就已经注定。虽然对世界上的女子来说每个人的社会地位、容貌不同,但是到底是千红一哭。虽然非常唯心主义,但此时此刻,松萝似乎感觉真的从尉迟声歌身上看到了个人结局,简而言之自己可能也会被雄性生物也就是寅斑活活玩死,区别只是声歌是被算计死,自己则是在寅斑玩腻了以后被物理性玩死。纵使称不上万艳同悲,也到底算得上是个兔死狐悲。
见松萝撑着身子红着眼睛满脸迷茫,寅斑将老虎脑袋俯下来柔和地蹭蹭松萝的颈弯。耐心地蹭了半晌,寅斑用收起倒刺的温热舌头舔舔松萝的脸颊:
“很疼吧?看你,眼睛都红了。”
就在这时候两只黑色的猎犬从远方跑来。看见声歌的尸体两只狗想要近前,但见寅斑站在前面又立刻蜷缩着后退,与此同时一阵钱江潮一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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