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清晨,白色的晨光早早自东边升起。松萝穿着华丽的锦缎裙子还带着一整套郡王府的珍珠首饰,和穿着男装的尉迟声歌坐在轿子里头。小轿一路赶赴京城东北的出城角门,快到的时候松萝感觉行进速度明显慢了。探出头去看,松萝发现小门边上此刻站满了卫兵,卫兵还拿着一张画着尉迟声歌脸的画像正在校对出入的人员,看起来现在仍然在找人。毕竟此刻尉迟府还算是当红权臣,他家女儿的婚嫁关系到□□面和站队问题,因此尉迟声歌丢了这种事不被各方势力注意也不现实。况且这个时点上的废帝并不是正常上位,而是被当个傀儡推上位的,因此没有安全感求生欲强一点也实属正常。虽然从后面发生的事来看,这种求生欲总体没什么用,废帝到头来还是被砍死了。总而言之,就算是打着关心下属的旗号,废帝也会积极帮助寻找武将家的女儿,更何况尉迟声歌还是废帝养兄苻亮内定好的媳妇。
看见前面有人排查,轿夫将小轿绕到了一条胡同里。在几名府兵的包围下,尉迟声歌从轿子里下来,一行人继续走到小门前把轿子放下排出城的队。一名士兵拿着尉迟声歌的画像徐徐走来,一名家丁立刻拿出了一个四品文官家的通行令牌。士兵看了家丁一眼,但还是上前一步掀起轿子的帘子向里面看。拿画像和松萝对比了半天,士兵终于把帘子放了下来。又转头巡视了一遍个头比较小的小厮和另外两名侍女,士兵最后把目光停留在了尉迟声歌身上。抬起眼皮瞪了士兵一眼,尉迟声歌直接走到轿子前头又打个手势。见声歌示意把轿子抬起来,另外三名轿夫对视一下,还是喊了声起。这下起得还真利落,声歌当真和另外三名轿夫直接将轿子抬出了小门。其实松萝不重,轿子本身也不重,但是松萝还是挺后怕,感觉万幸这一使劲没把孩子崩出来。
出了角门一群人找了个树林,尉迟声歌又坐在轿子上,一行人徐徐前进到了白莲潭的市集。走在路上偷偷向外观摩,松萝听见旁边的路人议论白莲潭最前面的茶楼突然戒严,而且还有士兵将市集四周围住,大家都在讨论发生了什么事。其实松萝本来没想到市集会被戒严,毕竟如果是苻雍干的就太傻了,这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但不论如何,市集被戒严自己和尉迟声歌就根本没有机会逃走了。两相对视了一下,声歌道:
“不用怕,我绝对可以带你冲出去。”
不管对方武功原本怎么样,松萝感觉现在对方喝了那么多散功的药还怀孕了,这种对自己武力的过高认识都是致命的。一路到了市集,两人从轿子里走下来。看了一下四周的布局,声歌忽然低声道:
“戒严的士兵不光是郡王府的人,还有很人多镇南王府的。是阿亮,他来找我了!”
这下松萝彻底不懂了。既然尉迟声歌过来,那么应该是苻雍派人将市集戒严才对啊,苻亮怎么可能也知道这件事,而且也派人来戒严呢?两边正在沉吟,一名轿夫上前低声道:
“小姐不要怕,这是世子安排的,如今他在茶楼质问龙虎卫大将军,所以所有注意力都会被吸引到茶楼,二位可以安心逛街不必担心。”
听见这话松萝和声歌同时露出一个难受的表情。松萝心想你一个害人的质问苦主,这是从何说起?而且就逛个街至于这么大阵仗吗?况且你俩谈什么呢,难道谈一下给对方戴绿帽子的心得体会,交流一下经验?
茶楼里面,苻雍和苻亮端着茶碗相对沉默不语。见两人一杯一杯喝,旁边的侍从只好一杯一杯续。眼看不过片刻一大壶水都被喝没了,侍从心想你俩还喝得了吗?这是在干嘛,比谁能憋尿吗?见侍从不给倒了似乎是没水了,苻雍徐徐将茶杯放下:
“如今人在哪里?”
苻亮抬头道:
“不会吧,你是在问我吗?”
两人继续沉默,片刻之后忽然同时站起来又同时说话。因为同时说话,大家谁都听不见谁,只能在喧嚣里互相打手语。一片混乱之中,一顶桶型的帽子忽然从衣帽架上掉了下来。眼看东西掉了,两边都愣了一下,过了片刻苻雍俯身将帽子捡起来摆了回去。经历了这么一番风波,苻雍和苻亮都站着不说话了。过了片刻,苻亮徐徐坐回了凳子上。但不知道为啥,他这一坐那顶帽子噗的一声又掉了下来。两相默然了片刻,苻雍转头对苻亮的侍从道:
“先把你家主人的帽子收好。”
沉吟了一下,苻亮的侍从再次把帽子捡起来。谁知这时候苻亮忽然扑了过来把苻雍按在了地上。眼看一个大将军和一个郡王突然像是两个大傻子一样滚在地上打起来了,屋里的侍从都傻了,苻亮的一个侍从一时不知道该干嘛,只能下意识把帽子紧紧抱住。见苻亮的侍从不保护苻亮居然去保护帽子,苻雍被按在下面还是沉声道:
“你急什么?那个难道不是你的吗?”
这下屋里安静了一瞬间,下一瞬间四周再次一片混乱。
市集上头,松萝和声歌看着远处的茶楼相对冒汗。沉默了片刻,声歌道:
“这可坏了。一旦现在撕破脸,我就必须告诉苻亮我自愿的,这样两边才不至于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倘若我走了那这件事还怎么收场?”
木然地瞅了对方片刻,松萝道:
“……你是没看过三国吗?”
其实尉迟声歌这么想,松萝也能理解,当时寅斑跑到婚床上来薅自己的时候,松萝也觉得两边为难。但问题是现在的情况跟当时根本就不一样,当时寅斑和对方真的只是抢女人而没有别的纠葛,但现在这里的情况是三足鼎立,也就是说这件事的根本问题,是废帝在和苻雍、苻亮两个人争夺权力。那么一旦苻雍和苻亮因为女人冲突起来,废帝就可能利用这件事,当初王允不就是靠这件事杀的董卓吗?如果废帝聪明,他完全可以干脆利用这件事把苻雍、苻亮都铲除。虽然不知道这个逻辑怎么盘,但松萝觉得这绝对是个最不对的结果。但另一方面现在这只是个假设,因为除了堵门松萝没看见废帝对这件事做出任何反应,所以也没办法朝前反应。沉默了一下,松萝道:
“你知道堕胎药的配方吗?”
这个集市是一个方形回旋结构,松萝和声歌被一群穿着便服的男子和丫鬟包围在里面走来走去。逡巡了片刻,声歌停在了一家卖草药的摊位面前并且指指摊位上一团根茎一样的东西:
“店主,这个是啥,什么价钱?”
抬头看了看声歌,对方道:
“这是人参,五百文一钱,要一点吗?”
蹲下看看那团东西,声歌道:
“别胡扯。这不是人参而是桔梗,我们孩懒水满地都是。”
听见是桔梗对方脸上一红:
“桔梗,什么桔梗??这就是人参!你一个黄毛丫头,凭什么说我老汉卖的药是假的?”
见对方吼自己,声歌直接拿了一两银子丢在摊位上,然后抓起一根就啃:
“你家人参可以一斤一斤地吃?我现在吃给你看,你看我流不流鼻血!”
万万没想到声歌现场表演吃假药,四周的侍卫立刻上前来试图阻止。见情况一片混乱,松萝快速摸了出去跑到了街对面的一家药铺:
“要一两附子,一两红花还有五钱麝香,麻烦快一些。”
药铺的柜台里,一个胖掌柜躺在长椅上指了指旁边写着“禁售堕胎药”的牌子:
“帮人打胎有损阴德,你要的那些东西本店不卖。”
原地愣了一下,松萝快步走了出来打听哪里还有药店。眼看附近没有药店,小的药摊也不会有这种比较贵的药材,松萝再次跑了进去。认真打量了一下,松萝觉得这个掌柜像是个南人。虽然北周是以北周五部人为首的国家,但境内南人数量最多,其次是匈奴人,北周人只是数量第三多的民族。北周五部中苻氏部高个头细长眼看起来比较聪明,尉迟部浓眉大眼高眉骨看着很蠢,李氏部长得比较秀气像南人,而松萝相貌恰好非常水乡女子,从前就经常被人当做是南人。判断了一下情况,松萝期期艾艾地略微弯着腿扶着柜台:
“掌柜的,我也是个南人。自从我全家被掳到北周后,我家人就被迫入了苻家人的宅邸为奴。我长大以后被选到院子里做贴身的婢女,日里月前丰裕,主人待我也好,见我不同意做通房也没有强迫。前日我家人已经将我许给了在庄子上做师爷的表兄,我俩的婚房都在做了。谁知上个月端午,我家主人到未婚妻府上喝酒意图不轨不成,晚上回来后又醉又急,竟然将我奸污了。如今我肚子里有了孩子,倘若这件事被发现,我这辈子就完了。掌柜的,请您行行好卖我一份,看在都是南人的份上,求您了!”
听见这番话,掌柜的竟然真的露出一个略微动容的神色。见松萝眼睛里含着两包泪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掌柜的徐徐坐了起来:
“他们欺负了你,你还怀了北周人的孩子?此话当真?”
眼看事情有戏,松萝像只哈巴狗一样扒着柜台频频点头又摸了摸肚子:
“货真价实,北周人的种。”
但就在掌柜的去拿药包的时候,松萝听见自己身后药店大门的方向发出啪嚓一声响,就好像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头,于此同时掌柜的也一脸惊异地向松萝身后的方向看。感觉气氛似乎不怎么对,松萝弱弱地扭过头。这一扭头不要紧,松萝立刻看见寅斑双腿与肩同宽站在门口指着自己气得全身发抖:
“你……李!松!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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