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正月,申时二刻日暮已然西沉。陈公子醉醺醺被侍女扶到床上头,安置好人几名侍女又退出去将门关好。见侍女出去,陈公子坐起来将袍子脱掉:
“没事的。应酬场合,总要显得多醉几分。”
说罢陈公子坐在床边久久瞅着站在一旁的松萝。见对方这样松萝感觉有点尴尬,毕竟严格来说自己和陈公子这辈子压根不认识。但想一想,做人首先要摆明自己的位置,找对自己的立场,学会尊重现实,学会爱岗敬业。这么想着,松萝徐徐上前跪在地上帮陈公子脱了长袍,又端了铜盆投湿汗巾为对方擦手。见松萝如此陈公子眉眼动了动,但仍然端坐着没有拒绝。把一套流程整利落,松萝又觉得应该打盆水给对方洗洗脚。但当真如此似乎又显得过分谄媚,自己还真有点干不出来。见松萝跪在地上出神而,陈公子居高临下:
“我一直在等你问我之前的事。”
听见对方这么说松萝心中一动:
“妾身的确想知道,又怕公子不敢说。”
此言一出松萝自己都傻了。松萝是完全没整懂,为什么会在已经失身好不容易捞到一个接盘侠的情况下,在洞房里对这个得来不易的长饭票用这种不敬的语气讲这种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听陈公子那么说,松萝就是感觉心里有点难以言喻的怨气。难道说两人前生真有故事?见松萝抬头看着自己愣了,陈公子柔和地轻轻一笑:
“你说得对,我当真没有足够的勇气说出来,至少在此时此刻。”
说完这句话,陈公子伸手将松萝扶到床上,然后徐徐朝着松萝的嘴唇吻下来。看见对方靠过来,松萝立刻意识到陈公子是认为先睡一下把饭搞熟顺便拉近一下关系再说更好,这充分说明两人之前经历的事情不怎么愉快。既然如此,就应该要求对方先把事情说清楚。但下一瞬间松萝发现这思路完全不对。假设坚持去问,陈公子现在就讲出他上辈子如何如何渣了自己,那接下来呢?自己本来就已经失身了,如果听了这些话继续睡下去,陈公子还会对这样一个没原则没筋骨的小妾抱有半点尊重吗?那么不睡?如今自己连娘家都没了,还有得选吗?就立刻这样睡下去,睡完以后再装柔弱照单全收,含泪依靠在对方怀里博取怜悯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这么想着,松萝闭上眼任陈公子轻轻吻了上来。抱着松萝吻了片刻,陈公子轻轻将松萝放在床上,然后开始解松萝前襟上的扣子。见对方脸颊发红目光迷离,松萝顿时感觉有点不适,但还是打定主意该干嘛就干嘛,今天睡完明天就开始喝坐胎药好好宅斗过完后半辈子。这么想着,松萝用力将眼睛闭上。
就在这时候房上的瓦片忽然发出一阵响动,紧接着堂屋正中的房顶上就掉下了一大片灰,这下松萝顿时吓得一震。松萝以前听人讲,部分北周的军营人文氛围恶劣,同僚洞房的时候一大群士兵趴在别人房上头偷窥,因此听见这一声松萝立刻想到这可能是什么闹洞房的联欢活动,惊恐之下扬手就将陈公子推到一边穿好衣服坐了起来。遇上这个突发情况陈公子也是一惊,随即坐起来低声打了个呼哨。这一声之下门外立刻响起脚步声,一名男子的声音道:
“少爷。”
陈公子道:
“去房顶上看看,听说这几日幽州有人家丢了猛兽。”
洞房的时候听见丢了猛兽,松萝只感觉这情况是哪跟哪都不挨着,但又好像哪跟哪都挨着。一时不敢深想,松萝坐在原地迷茫起来。这时房梁上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似乎是有人上去了,很快门外再次响起那个男子的声音:
“没什么情况,只是瓦片被野猫踢翻了一块。”
听到外头的人退下了,松萝总感觉今天这事不大顺。见松萝面色有点僵了,陈少爷嘘了口气,然后再次徐徐脱掉松萝的小袄,耐心地抱着后背亲吻松萝的脖子。被对方舔毛一样抱着亲来亲去,松萝意识到虽然日常幻想的时候,自己也会想着未来的相公会如何如何温柔体贴地对待自己。但真到了实战之中才发现,自己还真不太习惯被一个男人这样耐心刻意地讨好。相行之下寅斑那样暴力地来一波殴打强制自己反而比较轻松。虽然说起来似乎很贱,但这感觉当真就像事情本来就该如此一样。大概这就是被生活压在地上摩擦,被父亲忽略歧视的庶女长大后的共通心理问题吧。
意识到此时去想寅斑实在不怎么妥当,但再这样磨下去又无法控制思路,松萝一个发狠抱住陈公子后背亲在对方脸上,然后直接将陈公子按在了雕花木床的锦缎褥子上头。看见松萝这样陈公子脸色瞬间潮红,然后快速伸手脱掉了松萝的小袄。眼看上身只剩下抹胸,松萝觉得事情似乎进入了正轨,于是也下手生猛地去脱陈公子的衣服。万万没想到,两人正脱得起劲,帐子外头的大门方向骤然发出“空”的一声巨响。伴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砖石落地的声音,正门方向的一大片墙如同被了泥石流一般全都散落在了地上头。一时间屋里烟雾弥漫到处都是烟尘。
本来上一次的事一般人还能承受,但遭了这一下松萝瞬间被吓得背后直冒冷汗。松萝心想什么鬼,堂堂将军府房子这么破的吗?洞个房一会掉瓦片一会塌墙的,就算是豆腐渣工程也过火了。幸好还只是在脱衣服,要是这房子真是那种有人洞房房比人还激动的体质,一会还非得原地爆炸了不可。以前也听说大宅里圆房难,那也是难在女眷勾心斗角没机会圆,而不是难在一圆房房子就灰飞烟灭,当真如此就不是宅斗而是鬼片了。正想着,松萝忽然看见一个人影自弥漫的烟雾之中快步走了尽然,最终直接站在了两人放着幔帐的雕花床前头。按照松萝的性格,看见这个场景第一个反应应该是躲到陈公子后头,但不知道为啥此刻松萝就好像被人点了穴一样坐在褥子上完全傻了。
似乎是感觉情况有什么不对,陈公子眼中瞬间闪过一个警惕的神色,随后反手从枕头下头抽出一个亮闪闪的东西。定睛去看,松萝才发现那是一把锐利又昂贵的精致匕首,这情况就好像陈公子早就对洞房里的危险有所警觉。
其实松萝当真多次想过自己在洞房中可能遇到的各种突发情况。相公不举,相公的侍妾忽然昏倒必须去看,相公的长辈骤然死球必须服丧这种情况,松萝都曾暗中推演多次,而且这事推起来还挺让人上瘾的。但洞房的时候房整个塌了,随后有个大兄弟直接冲进来,然后自己相公从枕头下头抽出一把匕首这种情况松萝当真从来没想过。松萝甚至觉得这所有的事也许都是一场梦,假设不是,那么只能说生活当真比戏剧还要传奇。
就在松萝还没搞清楚该如何反应的时候,大床外头的帐子被人“嚓”地一声扯掉了。随着月白的帐子扬起,松萝瞬间看见寅斑正瞪着血红的眼睛站在外头,同一个瞬间陈公子猛地将松萝推到后头,随后一翻手腕敏捷地将匕首朝着寅斑扎了过去。眼看匕首袭来,寅斑反手便拧住了陈公子的手腕。相互拉扯间,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僵在已经塌掉的婚房里。看见这个场景,松萝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居然不是寅斑为啥会跑这里来,而是陈公子的反应不怎么对。假设一个人正在洞房,却忽然看见一个男人冲进来掀开自己睡觉的帘子,那正常人的反应难道不应该是先喝问对方是干什么的吗?哪怕把别人踢开打一顿也好,目的无非都是威慑对方让对方别碰自己地盘和男人的尊严,试问有几个人会如此这般上来就下杀手呢?难道说陈公子表面文质彬彬,私底下居然是个我爸是宣武将军那样的暴虐小开?
努力做心理建设冷静了点,松萝意识到现在不是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之前陈夫人已经做了个极好的榜样,置身于男人打架的场景中,作为女眷不管你有多么震惊多么合不拢嘴,都必须冷静下来出面缓冲这件事。松萝本来想要去拉寅斑的手腕,但马上意识到此刻的场景并非两个雄性在争抢配偶,毕竟雄性所做的所有事本质目的都是压过其他雄性守卫自己的尊严与地盘。此刻寅斑能进来,就证明外头的防线已经塌了。陈公子的武力值如何自己虽然不清楚,但寅斑到底是只老虎,当人打不过陈公子他急了还可以变回去。陈公子又不是武松,他真能打得过老虎吗?如果现在自己出手去拉寅斑,那么寅斑就会认为自己护着陈公子。如果他觉得自己作为公老虎的尊严进一步被践踏必然会更加怒火中烧,那么这件事就会变得越发不可收拾。因此把手伸到半路,松萝猛地转了个弯拉住了陈公子的手:
“先冷静,这其中必是有什么误会。”
此言一出陈公子依然一脸审慎,但寅斑看起来的确冷静了点。反手将陈公子扬到床后头,寅斑一把扯住松萝的前襟直接将松萝拖到了地上。屁股着地凉飕飕的瞬间,松萝才意识到这稀泥压根没那么好和。此刻前头的客人还没散尽,如果寅斑要将自己从将军府这样扯出去,那势必会引发一场巨大的混乱。虽然也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样,松萝还是下意识对着寅斑小腿连环踢。一用力之下松萝居然当真挣脱下来,但小袄的前襟都被扯裂了:
“我不出去,不要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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