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松萝也曾想过回去找寅斑可能失败,但并没想过这个失败会以这种姿势呈现。如果可能,但愿自己那天根本没回过太行。

    与陈公子商定后的隔天早上,松萝坐着辆马车被十几名府兵外加两名丫头陪着回到了太行山脚下。下车往山上爬了大概半个时辰,松萝满意地看见了冬日积雪中那间被寅斑砸塌掉的老虎庙。这庙的后头靠着一大片岩壁,而东头则是一片断崖,见松萝表示这是娘娘庙男人不能进去,府兵立刻将另外两面儿围好。眼看阵仗挺大似乎万无一失,两名丫头陪着松萝踩着碎砖进了那间只剩三面墙的正殿。见这地方黑漆漆的,两名生长在城市的丫头一个个面露怯色,一名丫头含蓄地表示应该让府兵进来。松萝也配合地表示荒凉庙宇的确容易有脏东西,但是快去快回不会有事。费劲地找到供桌故作认真地拜了两下,松萝忽然跳起来一边退一边尖锐地狂叫:

    “女人,里头有个女鬼啊啊啊啊!!!”

    两名丫头本来就十分害怕,被松萝这一叫立刻一边一个直接从进来的方向冲了出去。感觉马上就会有府兵冲进来,松萝直接从庙后头的破口钻出去,又矮身顺着断崖滑了下去。就如记忆中的一样,这断崖其实不是断崖,而是一段冬日干涸的河床,而此刻河床的下方仅剩一条五尺来宽一半结冰的溪流。快速将一只鹅黄色的新鞋塞在了河边的石头里,松萝光着一只脚直接绕上了更上方的山麓。

    在山坡上寻寻觅觅了一炷香的功夫,松萝只累得气喘吁吁浑身是汗。但想到马上就可以撸老虎又来了精神,继续抖擞精神手脚并用地往山上爬。如今回想起来,这次的旅程就仿佛唐僧取经。在经历了踩到破爬犁割破了脚,掉到山坡下割破了手,被野猪撵了半里地等劫难后,松萝终于回到了那片长满黄栌、苦糖果和银杏的山梁。看见那个熟悉的洞穴松萝只感觉心跳都漏了一拍,先是捂了下嘴随后下意识高叫起来:

    “寅斑!”

    本以为这一声之下,一定会有一只金灿灿的老虎从洞穴中徐徐而出,用一双三白眼惊喜地看着自己。当真如此自己就会扑上去抱着寅斑哭,向他讲述这一个月受了多少委屈遇上了多少奇葩,那跟自己没啥关系的全家是怎样一个个用怪异的姿势死掉,一直死到自己已经孑然一身变成孤独一人了。

    谁知这一叫之下四周仍然一片寂静,不但没有任何老虎从洞穴中走虎步出来,就连好奇探头的动物都没见一只。感觉气氛不太对,松萝四下观望,忽然意识到这里似乎和从前不太一样了。从前呆在洞穴里的时候,洞穴的门口总有好几只老虎转来转去,四周也偶尔会有花豹、猞猁出没,而且天空中也总是传来红嘴蓝鹊、喜鹊和雉鷄的刺耳叫声。但如今这里除了那黑漆漆的洞口以外什么都没有,天地之间居然死一般地寂静。忽然间松萝感觉,也许此时此刻才当真是孑然一身地站在这天地之间了。

    略微愣怔了一下,松萝缓缓靠近洞穴:

    “……寅斑?”

    一步踏入洞穴,松萝立刻闻到一股大屋长久没人住发出的陈腐气味。从怀里将火折子拿出来点燃,松萝一边照亮一边徐徐走进洞穴深处。就和记忆中的一样,这洞穴中摆着一架破方桌和几个破凳子,此时此刻桌子上还散落着自己逃走那天寅斑买的花生和已经发黑的苹果。那张熊皮依旧在石榻上头呆着,但是一半已经潦草地歪下来,整个洞穴里完全没有任何活物的影子。看了看已经空了的兔笼和满桌的灰尘,松萝腿一软颓然坐在了石凳上。

    怎么会这样?我回来了,为什么没人等我呢?迷茫之中松萝想起来,那天自己走的时候对吸了猫薄荷的寅斑说,自己下山后会飞黄腾达,然后带着府兵回来抓他,所以自己走后他也要立刻离开,走到一个人类再也找不到的地方。但那时自己只是认为可能会一去不归才那么说的。就算真那么说了,就算寅斑真当真了,他也应该留在这里等着自己啊。

    忽然之间松萝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千里奔袭跑回家找主人的猫。在看到家门的一刻猫的内心满是激动喜悦,就好像一生的所有幸福都在那扇门里头。猫咪想着主人看见自己一定高兴地落泪,还会立刻拿出最喜欢的比目鱼拌饭给自己吃个饱。可是当踏入木门,猫咪骤然发现这里已经人去楼空,心心念念的主人并没在这里等着自己。在十几年的人生中,松萝已经被无视惯了,所以看见亲人站在身边却无视自己,松萝并不会特别伤心。但此时此刻看见在被温泉卡住时第一时间赶来的老虎将自己这样抛弃在这片山林中,松萝彻底喘不上气来了。

    努力冷静了一下,松萝再次站起来向旁边的山洞看,但里头还是空无一物。快步跑出洞穴,松萝满山追着野猪屁股后头跑,还神经病一样努力跟这些动物讲话,但最后也是徒劳无功。松萝不知道寅斑会去哪儿,太行这么大,如果他换一个山头旁人是根本找不到的。但很快松萝意识到,如果寅斑搬走了,那他一定会把那些干尸带走。这么想着松萝跌跌撞撞朝西麓跑,没跑多久就惊诧地发现天色竟然开始黑了。在这片黑暗之中,松萝一次又一次路过一颗干死了半截的杨树。意识到这是遇上了鬼打墙,松萝最后一点力气用尽,只能颓然地靠着一棵树坐了下来。口干舌燥之间松萝先是不断打哆嗦,但没多久就因为太累歪着睡着了。

    再次睁眼,面前一片灯火通明,一名丫鬟居高临下地看着松萝:

    “好了好了,姑娘醒了。”

    眼看自己又躺回了侯府那张床上,松萝只感觉编程失败踏入了没设计过的世界线,因此傻子一样瞪眼躺着不知道该干啥了。这时一名男子走过来徐徐坐在了床边。见陈公子瞅着自己,松萝以为他是要问候两句,谁知过了好半天陈公子都没说出一句话。这样夫妻对坐到天明了好一阵,陈公子非常没预兆地站起来走了出去:

    “问问小娘想吃些什么。她身体不适好生照料,不要将她自己留在屋子里。”

    看对方这表现,松萝感觉陈公子是不高兴了。不过对方不高兴也正常,在这种情况下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能意识到这出戏是自己自导自演。除此以外对方还担心自己会自裁,毕竟当真出事别人肯定会揣度是陈家故意为之。暗暗叹息一声,松萝坐起身对丫鬟道:

    “……我膝盖好疼啊。”

    闻听此言丫鬟一愣:

    “可能是在山中受了凉,我叫大夫来。”

    松萝摇摇头:

    “明日吧,今日先用雷公藤敷一下。”

    这次丫鬟没有像上次一样老实,而是先求助地看向一名嬷嬷。嬷嬷低声道:

    “雷公藤是没有毒的,去拿来吧。”

    大概是因为武将家经常用筋骨药,丫鬟很快拿了一包雷公藤回来又帮松萝洗澡敷上。眼看天色晚了,几名丫鬟婆子吹了灯退了出去,只有一名丫鬟留在旁边房间的榻上看顾松萝。躺了片刻,松萝从床上坐起来,告知丫鬟自己要喝水。见丫鬟将茶壶和茶碗拿过来放在窗边小桌上,松萝放下帐子将膝盖上的药沫全部塞进了装着温水的茶壶里,又把藏在床上的剩下半包雷公藤一谷脑全塞了进去,晃了片刻后打开壶盖做出个豪爽的姿态一饮而尽。感觉平生第一次喝东西喝得满身都是,松萝抹了下嘴哈哈一笑,只感觉心里异常痛快。

    正月里的幽州夜明星稀,冷风中尽是冬雪凉凉香香的气味。已然二更万籁俱寂,上夜的嬷嬷丫鬟都在旁边的房间里睡着了。这时小院外面传来一阵叩门声,一名嬷嬷打开门,陈公子被挑着灯笼的小厮陪着快步走了进来:

    “向小娘通传,我有话要对她讲。”

    眼看自家少爷喝高了一样半夜发疯但身上又没有酒味,嬷嬷呆了片刻快速开门进了松萝的卧房。里面很快传来打帘的声音,但还没传来一句整话就是一阵巨大的尖叫扑面而来。站在院子呆了一下,陈公子快步冲进了卧房。看见松萝脸色惨白地歪在榻上不管嬷嬷和丫鬟怎么呼叫都没反应,陈公子直接上前将人抱起来用力拍松萝的脸:

    “松萝,松萝!去叫大夫!”

    冀北王府书房。正把脸放在桌面上打瞌睡,苻雍忽然直挺挺坐了起来:

    “嗯?怎么了?”

    常麟站在旁边:

    “宣武将军府来借懂毒理的郎中,说是那李小姐得了伤风。”

    苻雍迷茫地瞅了常麟一眼:

    “哈?”

    对于松萝来说,这一年的正月过得异常梦幻,毕竟睡了好几日什么都没干上元节就过去了。每次睁开眼,松萝都会看见陈公子坐在床边静静地瞅着自己,因为不知道对方再干啥因此过于局促,松萝只能继续装睡。又过了几日松萝感觉好些了,但动得猛了还是会不断出汗。这一日一名嬷嬷走了进来:

    “请小娘梳洗移步正厅。”

    松萝的第一个感觉是陈将军回来了,自己服了会加重心疾的雷公藤又没死了所以只能面对这个三堂会审被公开pi斗。实在没法逃避,松萝只好收拾了一下又画了个歪七扭八的妆。被两名丫鬟一边一个扶着徐徐走到了正厅,松萝一眼就看见苻雍带着两名侍卫坐在上手。见冀北王都来了,松萝瞬间感觉这事有点严重了,一时张口结舌坐也不是跪也不是。见苻雍示意坐,两名丫鬟又徐徐将松萝扶到了凳子里。迟疑了片刻,松萝努力挤出一个尬笑:

    “……王爷过年好。”

    感觉这话就像大哥大嫂过年好一样十分老土,松萝暗暗吐了下舌头,但转念一想都成这德行了谁怕谁啊,难道你们还能把我老娘和我拉去庄子上qj一百遍啊一百遍不成,爱谁谁吧。

    苻雍伸手示意两名丫鬟下去。见厅里清净了,苻雍道:

    “既然陈公子不敢言明,我只好来擦这个屁股了。其实并非是我自作主张,当日你在王府的时候,陈公子日日到王府来。是他求我将你抬到陈府为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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