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北王府正厅耳室。

    拿着桌上的银器看上头的印鉴,苻雍愣了一下:

    “怎么会有个尉迟府的?”

    侍卫看着银器也是一愣:

    “可……可能是捡漏了,我一会拿去融掉。”

    瞅着碟子沉默了一下,苻雍转头去看跪在地上的松萝:

    “今日事前已经约定,倘若出了纰漏你和你家人就不能活命,这话李小姐如今可还认?”

    松萝看着地板皱了皱眉,随即又抬头直视苻雍。见松萝这样看着自己,苻雍眨了眨眼竟然对着松萝柔和一笑。眼看已然无路可走,指望自己娘和弟弟出头解决这件事显然是不可能的,因此虽然有点心颤,松萝还是努力撑住气势直视对方的眼睛:

    “王爷要杀我,并非因为我全家该死,而是因为在您心中此刻我们已然全无用处。但奴婢以为王爷错了。”

    看见对方安静瞅着自己似乎在听,松萝低头道:

    “我李家乃是国丈一脉用了数十年发展的宝贵眼线,是故如今将事做绝不过是下策。倘若您松松手任我弟弟逃到民间,日后我弟弟就可以成为王爷手中另一子活棋,并为您向朝廷传递假消息扰乱朝廷耳目,王爷认为奴婢说得可有错?”

    苻雍沉默片刻又打个手势,两名侍卫立刻将被捆着不断啼哭的阿瑄带了上来。见阿瑄跪在自己身边哭得气都快没了,松萝感觉一颗心不住往下沉,也忍不住红了眼睛。苻雍看了旁边的侍卫一眼,侍卫立刻上前将阿瑄身后的绳子解开。苻雍朝着阿瑄伸了下手:

    “李公子,请上前来。”

    冀北王府的正厅很大,而且墙体是灰白色调,里面的家具也基本是小叶紫檀的原色,四下没什么鲜艳的色彩点缀。再加上地大人少,这地方会让人本能地产生一种压抑难受的感觉。已然被最近的一系列情况吓破了胆,听见这话阿瑄瞬间一抖,顿时哭都忘了。见弟弟不敢靠过去,松萝转头怒目瞪着阿瑄。被姐姐这样盯着,阿瑄只得站起来徐徐接近苻雍,然后在距离苻雍五尺的地方再次跪下。自上手的凳子上站起来,苻雍走过来单腿跪下瞧着阿瑄。见苻雍和自己近在咫尺,阿瑄脸色一变不断往后挪动。瞧着阿瑄轻轻一笑,苻雍道:

    “李公子,你不要怕。如今你家遭了祸事,我只能尽力留下你姐弟其中一人的性命。作为你家最后的男人,你认为我应该留下谁?”

    听见这话阿瑄筛糠一样浑身颤抖起来。见孩子这样,苻雍再次柔和一笑:

    “能用一句话决定他人的生死,而不是被他人的一句话决定结局,作为男人你应该感到高兴。你想留下你姐姐,还是留下你自己?”

    这下阿瑄抖得更加厉害了,过了好半天都一句话没说出来。苻雍抬了下眉起身坐了回去:

    “李小姐,你都看到了。就如传闻所说,李氏部只出聪敏女子,但从不出雄伟丈夫,如今你还有何话说?”

    刚才苻雍问自己弟弟的时候,松萝就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图。倘若自己弟弟选了自己,那就说明在阿瑄心里自己这个姐姐的性命比他性命还要贵重,当真如此苻雍就会用自己做人质,然后放了阿瑄让他去做活间,这样一来自己和阿瑄就都能活命。但倘若阿瑄不选或者放弃自己这个姐姐,那就说明苻雍得不到可以制衡他的东西,阿瑄也就失去了作为活间的价值。况且从刚才的表现来看,阿瑄显得有点软弱,一个软弱的人是承受不了做活间的心理压力的。

    此刻松萝彻底无话可说,只能颓然地坐在地上发愣。一名侍卫很快将嚎哭起来的阿瑄带了下去,而松萝也被人押到了一间黑漆漆的屋子关了起来。缩在小黑屋里松萝心情反而放松下来安心等死,谁知没过两日两名侍卫又打开门将松萝请了出去,而且态度居然还比上次恭敬了许多。在茫然不知道发生了啥的状态下,松萝被直接带到了西厢。到了西厢陈设简单的小院,松萝看见自己娘正伏在土地上大哭大叫,而地上放着一张白布,白布下头露出一个人形的东西。将白布掀开看见自己弟弟被泡得惨白的尸体,松萝两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虽然想过世道如今自己娘自己弟弟也只有死路一条了,但松萝真的没想过事情会是这么个发展。见松萝傻着不说话,一名侍卫走过来道:

    “李小姐,请节哀。王爷本没想好怎样处理你们,因此将你和你娘你弟弟分别安置。谁知你娘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半夜爬出窗子将你弟弟塞进了井里头。那眼井是个丰水井水很shen的,冬日里井壁又滑很难抓住,你弟弟刚趴下去就掉了进去。听见动静我们马上赶了过来,可你娘看见我们居然怕了,在那种情况下还遮遮掩掩半天才把事情讲出来,我们把你弟弟捞上来以后人已经死了。这件事真的不是我们的错啊,我们怎么能想到你娘会这么办事呢?”

    听见这话松萝只感觉脑子嗡嗡响,但还是爬过去扳着自己亲娘肩膀:

    “此话当真?为什么,为什么,你怎么会把他塞在井里头?”

    话音未落只听啪的一声,松萝已然挨了自己娘一个耳光。打了松萝一巴掌,松萝娘又揪着松萝前襟哭叫起来:

    “都是你,都是你出的馊主意!你说把孩子藏在井里头就有机会逃脱,他怎么会淹死,怎么会淹死!”

    这下松萝直接被自己娘摇晃懵了。没错,我是说把孩子藏到井里,可那是白日里,井也是很小的枯水井啊,你把他藏在那么大一眼丰水井里是怎么个脑回路?虽然一直知道自己娘不怎么靠谱,但是看见她这么不靠谱松萝还是被惊得魂飞天外。见李夫人对着松萝又哭又叫又抽又打,两名侍卫急急将两人分了开来,然后又忙不迭将松萝送回了小黑屋。

    可能是出于人道主义考量,这次侍女送来的饭都上了个档次,直接从完全的食堂伙食变成食堂伙食外加一个小炒。此刻松萝虽然感觉不到悲伤,但也完全吃不下去,每日都磕了药一般顶着颗沉重的脑袋浑浑噩噩。在这种非常成仙的状态中蹲了几日,大年夜到来了。大年夜的晚上,松萝看见幽州的天空中绽开了巨大的烟花,烟花融汇成了一个绿色的海东青图案。每年过年冀北王府都会在幽州燃放这种烟花,因此这个图案每个幽州人都十分熟悉。但同时这种图案又很神秘,因为没有人能精确解释它是哪里来的,又有怎样的含义。有一种说法是这个图案是苻氏部的图腾,但见过这东西的只有每年看烟花的幽州人,就连其他苻氏部的人都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置身四四方方的灰白高墙看着天空中青翠的色彩,松萝似乎感觉那个白色圆圈里的图案变成了暖融融的大金虎。揉一揉眼睛,烟花中的团又变成了一只撅着屁屁的金橙色巨大老虎。

    此刻松萝忽然有点想念太行山,想念那些吃人伤人奸污姑娘的残暴动物。松萝想寅斑啊,此时此刻你在哪里,可不可以来吃了我咬死我,可不可以让我感觉到世界是直接的清晰的,而我自己也是存在的。自己呆在这里,我真的好冷啊。

    过了初三,两名侍卫再次找上门来示意松萝走一趟。感觉可能就要面临一个结果,松萝认真梳洗打扮,又穿好干净的衣服跟着侍卫前往后厅。

    从松萝住的客房走去后厅要经过前府的一个角门,走过角门的时候松萝看见一顶桃红色的小软轿子停在外头,轿子前后还站着两名轿夫,看起来似乎是什么身份特殊的人来了。没心情想太多,松萝继续跟着侍卫走了。正月里头,王府正厅仍然一派灰蒙蒙,就连窗户上都没有吊钱和窗花。苻雍依然和往常一样在上手坐着喝茶。见松萝进来,苻雍伸手示意松萝坐。但已然没啥所求,松萝这次跟本就没打算跪,所以还没等对方招呼就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头。见松萝平静地坐着,苻雍道:

    “那间厢房外面有口井,作为软禁的处所并不安全。是我一时事忙没有过问,这件事王府也有责任。”

    依然看着桌面,松萝冷笑道:

    “贵人事忙,您也不必客套了。如今您要如何处置奴婢和奴婢的母亲,奴婢都不会再有任何异议。”

    将茶杯放在桌上,苻雍道:

    “李小姐,其实这段日子我一直很想问你,在婚前失身的时候,你心中作何感触?”

    万没想到对方一个青年男子忽然说出这么一句非常冒犯的话来,松萝吃了一惊直勾勾盯着仍然保持一脸平静的苻雍。见松萝被吓到,苻雍轻轻一笑:

    “在这世道中,男子痛恨失贞的女子。直言不讳地说,我不喜欢婚前失贞的女子,这是因为我苻雍也是一个失节之人。女子失贞男子失节,你我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

    听见对方这么说,松萝再提不起一腔怨气:

    “王爷……”

    苻雍端起茶碗继续喝茶:

    “失贞失节还能苟活于世,这是因为我们还不甘心如此落败任人践踏。既然如此就应该及时站起来找寻新的出路,而不是自暴自弃怨天尤人,我说的可对?”

    忽然间松萝有点感动:

    “字字珠玑,奴婢受教。”

    听了这话苻雍露出个开心的表情:

    “很好。来人,扶李小姐上轿。”

    被两名嬷嬷一边一个扶起来就往外头走,松萝彻底傻了。松萝心想wtf,上什么轿,你要把我抬哪儿去啊?你们一个个都吃错药了吧正常点行吗?

    

    (。手机版阅读网址:

章节目录

与虎谋皮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笔趣阁只为原作者萘蔻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戏台子没搭就全部戏瘾大发-与虎谋皮后半句,与虎谋皮,笔趣阁并收藏与虎谋皮最新章节 伏天记笔趣阁最新章节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