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前天晚上他们去看半夜十一点的show,为此常嘉下午就跟她妈妈请好了假,借口说语侬爸妈出差,一个人过夜害怕,央她作陪。
常嘉妈妈体贴应允,于是凌晨一点半活动结束后,常嘉跟着吴语侬大摇大摆地进了她家门。
吴语侬出国之后,她爸妈秉持的完完全全是放养态度,有一年黑五她凌晨两点还顶着寒风流浪在谢菲尔德街头,公交早没了不说,打车也艰难,情难自禁发了条票圈卖惨,然而困昏了头,不仅没屏蔽她爸妈,第二天一觉直达下午起来,还看到她爸妈双双给她点了赞。
她大为震撼,自杀一般主动跑去质问他们是不是没搞清楚时差,她发那条票圈的时候谢菲尔德已经半夜两点了,而她还没着家,为什么没人谴责她。
得来她爸一句,快二十岁的人了,我管你半夜几点不着家。
自那以后,吴语侬就开始了她宵禁自由的无拘人生。
女孩子躺到一起,难免话心事。
常嘉真诚发问,问语侬怎么想的,一点儿不想恋爱?
语侬当时是怎么答的?
她半点虚言也无,摇摇头说,“一点儿不想,我现在只想破处。”
“不谈恋爱怎么破处?”常嘉惊奇。
“又不是结婚生孩子一样非得扯证才能上户口,不谈恋爱怎么就不能破处了?”
“你难不成要女票?”
语侬凝噎了好一会儿,才没好气道:“谁特么说要嫖了?我特么找个看得上眼的干净人你情我愿一下不行啊?”
“行行行,看不出来啊吴语侬,出国几年是不一样哈,整个人胆儿都大了不少。”
语侬知她存心打趣,并未理她这一句,转而带了些力气踢了她一脚,“睡你的觉!”
少许静默之后,常嘉昏昏欲睡。
小腿忽然又被人踢了一脚,“诶——”
“干嘛?”
“我还没问过,你跟王尚尚——”
“大二开学就分了好么”
“我知道!你不跟我说过么,谁要问这啊。我是想问,王尚尚行不行啊?”
常嘉彻底清醒了,干脆坐起来,戏谑地看着语侬:“吴语侬你是给既没尝过猪肉也没见过猪跑整疯了是吧?大一那会我要跟你说你不是不听么?”
语侬讨好地干笑了两声,“我现在想听了了行不行?”
常嘉也笑,“可我现在不想说了。”
“我多年铁处熬成魔了行吧,我已经变态了行么,能说了吗您?”
“贱货。”
………
………
徐仲伯当初之所以能在九班混那么开,不仅仅因为余中白这个名号实在太搞笑,他本身也的的确确会来事儿。
等语侬唯唯诺诺熬完简诃也在场的一顿晚餐,又在余中白的盛情邀请下成了九班小型同学会的编外人员。
某卡拉ok包厢。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无人应答。
余中白忽然喊了一声:“小吴小吴,问你呢”
语侬没想过初中毕业了还有人玩这么无聊的真就土得掉渣的游戏,还好死不死正指向她。
“不说了我不玩儿?”
不知道谁指了指正对着角落里的语侬的瓶口,“天意嘛,来一局嘛三班妹妹。”
茶几边上围着的那堆人此时都直直看向她,语侬不想拂人兴致,于是站起来往茶几边上坐,“行,真心话是什么?”
出题的那个晃了晃手机,转瞬沮丧地皱皱眉,“这三班妹妹根本中不了招啊,在场有没有以前喜欢的人?”
众人懊丧间,只有简诃专注地觑向语侬。
后者压根不敢回视正对面投来的目光,屏息几瞬后故作云淡风轻:“没劲儿,大冒险是啥?”
握着手机的平头顿时喜上眉梢,“敞亮人儿。”
他再度晃了晃机身,“烦死了,”很快又无奈地摊了摊手,“这个也有够无聊,去男厕借纸。”
语侬从中嗅出捡漏的机会,“那我是不是不用去了。”
平头还未说话,只听余中白嘿嘿一笑,“那你还是——”语侬面上浮起零星期冀,“去一下吧。”
“不愧是你啊余中白。”旁人闻言哄笑道:“这么多年了还是配不上徐仲伯这名儿。”
“行。”语侬拍拍屁股起身,要抬脚时被平头出声叫停,“等会,派个人监考一下。”
神他妈监考一下。
语侬下意识看向小方桌那块正打牌打得风生水起的许晏清,和她一茶几之隔的正对面的人突然站了起来,“我来。”
九班人不是不诧异的,起码得有三个人肉眼可见地愣住了。
简诃虽并不多么内向,但在众人眼中,更多时候,他是个长得不呆的书呆子。
而书呆子对于真心话大冒险这种无聊的消遣把戏,应该是不屑的。
即便不扫人兴致地参与了,最起码是不会主动的。
自知自个儿一反常态,简诃转瞬又补了句,“刚好去趟厕所,你们继续。”
众人这才平复了将才的诧异。
语侬看了眼简诃,而后者的目光似乎一直落在她身上,触到对方的眼神之后,她看似轻飘地收回了视线,先他一步抬脚出去。
ktv的装潢向来不人不鬼,厕所在转角处,语侬站在灯光花里胡哨但仍旧十分昏暗的过道里费力地巡视着男厕门口,踌躇间简诃已跟了上来,语侬回头看他一眼,像是在问“来真的吗?”
简诃像是看不出她眼里的问询一般,嘴巴闭得紧紧的,只微微低眼将她望着。
语侬不知怎的心里腾起一股气,继而带了点耍性子的意味飞快甩回头,抬脚就要往里走。
转瞬手腕就被一只温热的手扣住,她略微诧异地再度回头,心里的那股气却也神奇地消弭了。
“真要往里去?”扣住她手腕的人嗓子里逸出些笑音。
“我还以为你不会说话呢。”语侬也不知道为什么一面对简诃她开口就容易带刺。
“对不起。”简诃没脾气似的笑。
“你干嘛老说对不起?”语侬的眉毛狠狠拧起来,“神经病啊。”
简诃敛起笑,语侬竟荒唐地从他脸上觑见几分委屈的意味,“我怕惹你生气。”
有如树下酣眠的牛顿无知无觉间被他那受重力也受命运支使的苹果砸中了脑袋一般,好像有谁的心跳也那样猝不及防地狠狠漏了一拍。
语侬一时慌乱地说不出话。
简诃却喋喋不休,“为什么不回答真心话?”
她像是见不得光的植物被撤走了最后的遮蔽一般,本就已经足够慌张了,简诃这么一问,语侬绝望地想,她现在一定一副肉眼可见的捉襟见肘的模样。
她无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手触到墙上冰凉的合成玻璃,忽而找回了两分镇静。
语侬头一次对ktv历来不人不鬼的装修风格感到些许认可。
忽然意识到简诃其实并不大能看清她面上的表情,因着过道的灯光实在昏暗的缘故。
这点让她即刻感到十足的安全。
黑暗有时固然令人心生惧意,可同时也是自然生物的保护色。
遑论在物理还是心理层面。
“关你什么事?”
简诃仍旧没脾气地笑了笑,“我以为,没过去的事人们才会避而不答。”
“你要想说以为我还喜欢你就直说,哪那么多弯弯绕绕。”
简诃闻言又不笑了,转而很认真地看着她,语气郑重地像在和她讨论学术问题,“那你还喜欢我么?”
那股子慌乱一度有卷土重来的征兆,语侬竭力将其压下后嗤笑出声:“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不要脸?”
“对不起。”简诃又低眉敛目地来了这么一句,语侬顿感头大,“你干嘛又说对不起?”
“我重新问好不好?”简诃忽然缓步上前,语侬条件反射地往后倒退,直到鞋跟抵着墙根,退无可退。
简诃却并没有停下的意思,与此同时,语侬闻到了逐渐浓烈起来的几星酒味,这一发现让她抬起的胳膊顿在半空,而简诃已经趁隙环上她的腰,语侬瞬时浑身发僵,但她首要计较的却不是这点,“你喝醉了?”
简诃边笑边摇头,“我很清醒。”
只是理智在酒精中沉沦。
贪欲在沉沦中膨胀。
才会显得像是醉了。
他说的是实话,语侬却并不买账,她伸手要掰开腰上环绕着的手,简诃见状先她一步主动撒了手,却还是和她鞋尖抵着鞋尖地站着,站得那样近,几乎呼吸相闻。
语侬此时却并未感到紧绷,她认定简诃此时处于醉酒状态,因而莫名多了许多底气,看向他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戏谑。
“你要问什么?”
简诃愣了愣,才明白她是在接他上上句话,忽然发现她好像很吃他喝醉这一套,他不由刻意地往后晃了晃身子方笑道:“我怕问完了你不理我。”
语侬下意识伸手扶住他胳膊,“为什么?”
忽而有股怨气从心底往外钻,简诃由微笑转为自嘲:“你不一直不理我么?”
要搁平时的简诃当她面说这话,语侬早甩脸子走人了,她不理他可不就是他自找的,还倒打一耙起来了?
可她这会儿偏偏有用不尽的好耐心,等着从死鸭子的棒槌嘴里撬更多的话,于是只当这是他醉酒后撒的小脾气,跟着安抚道:“我保证今天一定不会不理你,好不好?”
这声好不好听得简诃心里一悸,往常对着他吴语侬好像从没有这么好声好气的时候,不由心中一酸。
“嗯。”
“那你——”语侬的话音被简诃忽而抬手为她整理鬓角的举动梗住了。
昏暗和朦胧间,她仿佛听到他以一种近乎虔诚的语气叫了声她的名字:“吴语侬”
架不住条件反射,语侬惯性使然地秒应了一声“嗯?”
简诃接下来出口的话让她质疑自己是不是身处她或常嘉或是任何人的一场梦境。
纵使周身昏暗,语侬还是看见了自那直鼻之上架着的无框镜中折射出的那样黏稠的目光,有那么一瞬她甚至无比讽刺地联想到“情深意长”这个词,而接踵而来的话音又有如及时雨一般,挽救了她心中原本要因着这一联想而生出的狼狈和自嘲之感。
面前的人不笑时往往有着和他面上清晰又强烈的独属于男性的骨骼感如出一辙的冷肃感,可他此时虽然面无笑意,但那种冷峻和端肃却教那双瞳孔之间映射出来的东西软化了,与此同时,语侬第一次从简诃口中听到那样轻柔的声音。
可神奇的是原来轻柔与郑重并不冲突。
她看到简诃的唇轻轻开阖,然后她的自尊和理智差点儿就溃不成军了。
“我想亲你,可以么,吴语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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